11、烟雨临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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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初雪悄然而至，细碎的雪沫子纷纷扬扬，将潮笙阁的重檐楼阁染上一层素白。阁内平静了一段时日后，一份来自江南的加急密报，打破了这份表面的宁静。
密报称，江南漕运枢纽临渊城，近月来连续有数名负责漕粮押运的小官离奇暴毙，死状诡异，现场皆留下一枚刻着诡异蛇纹的黑色铁令。官府查无所获，悬案堆积，民间谣言四起，说是水鬼索命，已影响到漕运畅通和当地安定。更为棘手的是，潮笙阁设在临渊城的一处秘密钱庄，也在数日前遭到不明势力洗劫，损失不小，一名核心账房先生下落不明。
“蛇纹铁令……手法干净利落，不像寻常江湖仇杀。”姜霁茗将密报递给坐在下首的姜玄影和虞沅芷。她如今处理阁务，已习惯让他们参与。
虞沅芷凑过来看了看，蹙起秀气的眉毛：“听起来好邪门！姐姐，我们要去江南吗？听说那边冬天不怎么冷，还有好多好吃的！”她语气里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姜玄影扫了一眼密报，目光落在“临渊城”和“蛇纹铁令”上，眼神微凝：“此事不简单。背后之人，所图非小。”他看向姜霁茗，“我与你同去。”
姜霁茗点了点头：“临渊城水陆交汇，鱼龙混杂，确实需亲自走一趟。沅芷也一起去，多些历练。”她顿了顿，“此外，临渊城情况复杂，我们需要一个对当地黑白两道都熟悉的人协助。”
她话音刚落，书房外便传来了通报声，竟是林风扬到了。
林风扬披着一件墨色大氅，肩头落着未化的雪花，笑容依旧爽朗，眉宇间却多了几分风尘仆仆之色。“姜小姐，”他拱手行礼，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家父收到阁主传书，知潮笙阁欲往临渊城行事。镇远镖局在临渊城设有分号，与漕帮也有些交情，家父命我前来，听候姜小姐差遣，助潮笙阁一臂之力。”
他这话说得漂亮，既表明了相助之意，又将姿态放得极低。目光落在姜霁茗身上时，那份压抑的倾慕在久别重逢后，似乎更难以掩饰。
姜霁茗有些意外，但随即了然。父亲生前与镇远镖局总镖头林震天确有几分交情，看来是父亲早已布下的暗棋之一。她接过信函看了看，确实是林震天的亲笔。
“林少镖头一路辛苦。”姜霁茗语气缓和，“既然如此，便有劳了。我们正需一位熟悉临渊城的向导。”
“姜小姐客气了。”林风扬笑道，目光扫过一旁的姜玄影和虞沅芷，友善地点头致意，“玄影兄，沅芷姑娘，别来无恙。”
姜玄影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虞沅芷则开心地跳起来：“林大哥！你也去吗？太好了！路上有人陪我玩啦！”
林风扬刚来前几日还温文尔雅，不过越往后自己少年郎独有的性子便压不下去了，话也越来越多。称呼也从客气的“姜小姐”变成了更显亲近的“霁茗”。
姜霁茗看着这个活力四射、毫无拘束的少年郎，眼中也染上一丝浅淡的笑意。
姜玄影则还是每日抱着剑，站在一旁，看着林风扬围着姜霁茗和虞沅芷说笑，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这家伙过于活泼的存在感，以及那声自然而亲昵的“霁茗”，依旧让他觉得有些……碍眼。
他与姜霁茗的接触也极为自然。商讨行程时，他会指着地图，眼神发亮地说：“霁茗你看，我们从这条水路走，又快又稳，还能顺便欣赏两岸梅花！”分析线索时，他会凑过来，带着少年人的好奇与机敏：“霁茗，你觉得这蛇纹会不会是某个隐秘组织的标记？我好像在哪本杂书里见过类似的……”
姜霁茗对他这种亲近并不排斥，反而觉得轻松。她会点头赞同他的路线建议，也会认真思考他提出的猜想，偶尔还会被他夸张的形容逗得唇角微弯。
每当这时，姜玄影周身的气压就会低上几分。他依旧沉默，但会“恰好”在林风扬凑近时，上前一步，隔在两人之间，递上一份需要姜霁茗立刻批阅的“紧急”文件；会在林风扬兴致勃勃推荐沿途美食时，冷冷地插一句“阁主不喜甜腻”；甚至在校场演练时，他会主动邀战林风扬，美其名曰“切磋助兴”，手下招式却凌厉逼人，让原本笑嘻嘻的林风扬不得不全力应对，叫苦不迭。
“玄影兄，手下留情啊！我这细胳膊细腿的，可经不起您这么折腾！”林风扬一边狼狈地格挡，一边哇哇大叫，脸上却依旧带着爽朗的笑，仿佛这只是朋友间无伤大雅的玩闹。
虞沅芷在一旁看得捧腹大笑：“林大哥，你求饶的样子好好玩！”
姜霁茗则抱臂旁观，看着姜玄影那明显带着较劲意味的出招，和林风扬那看似狼狈实则步法未乱的应对，眼底笑意更深。
她知道姜玄影并非真的动怒，只是某种……笨拙的宣告主权的方式。
出发前夜，雪停了，月光照在雪地上，映得庭院如同白昼。
姜霁茗在廊下检查随身行李，姜玄影默默地将一个暖手炉塞进她的行囊里。
“江南湿冷，备用。”他声音低沉。
“嗯。”姜霁茗应了一声，抬头看他。月光下，他轮廓分明，眼神专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翌日清晨，四匹马踏着积雪，离开了潮笙阁，向着江南临渊城的方向而去。雪后初霁，阳光映照雪光，有些刺眼。
姜霁茗一马当先，玄色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姜玄影紧随其后，目光始终落在前方那道身影上。
林风扬与虞沅芷并辔而行，一个活力四射，高声唱着不知名的小调，一个笑声如铃，不时与他斗嘴玩闹。
新的旅程开始，平静的表象之下，是悄然滋长的情愫与少年人“纯粹”的友谊，还有那等待着他们的、隐藏在临渊城迷雾中的未知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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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南行，寒意渐消，空气变得湿润。抵达临渊城时，正值一场淅淅沥沥的冬雨，整个城池笼罩在朦胧的水汽中，青石板路被冲刷得油亮，河道纵横，舟楫往来，一派江南水乡的婉约景象，却也透着一股因连日命案而萦绕不散的压抑。
四人下榻在镇远镖局临渊分号安排的一处清幽别院。林风扬果然对这里熟门熟路，安顿下来后，便迫不及待地拉着虞沅芷，说要带她去尝最地道的蟹粉汤包和桂花糖藕。虞沅芷自然欢呼雀跃。
姜霁茗看着他们兴高采烈的背影，摇了摇头，对身旁的姜玄影道：“我们先去出事的那几家看看。”
姜玄影点头，撑起一把油纸伞，大半都倾向姜霁茗那边，自己的肩头很快便被细雨打湿。
接连探查了几处官员暴毙的现场，以及被洗劫的钱庄。现场早已被官府和之前探查的潮笙阁弟子清理过，几乎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唯有那枚刻着蛇纹的黑色铁令的拓印，透着一种阴冷的诡异。
“手法很老道，没留下任何指向性的痕迹。”姜玄影检查完钱庄库房内一处不易察觉的暗格破损处，沉声道，“对方对我们潮笙阁的运作方式，似乎有所了解。”
姜霁茗站在窗边，望着窗外连绵的雨丝，眼神锐利：“内部有鬼，或是……对手不简单。”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寒月刃，冰凉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
傍晚时分，林风扬和虞沅芷回来了，还带回大包小包的吃食和小玩意儿。
虞沅芷叽叽喳喳地说着街上的见闻，林风扬则一边笑着附和，一边将一包还冒着热气的糕点递给姜霁茗：“霁茗，尝尝这个，临渊城有名的定胜糕，寓意好，味道也不错。”
他的笑容依旧灿烂，眼神清澈，带着朋友式的分享快乐。然而，在目光触及姜霁茗被雨水打湿少许的鬓发，和她凝神思考时微蹙的眉宇，那份不自觉地关注和随之而来的心动，却比在青州时更深了一分。
只是他将其隐藏得很好，混在爽朗的表象下，如同这江南的雨，细密无声。
姜霁茗接过糕点，道了声谢，并未多想。
姜玄影的目光淡淡扫过那包糕点，又落在林风扬脸上，敏锐地捕捉到他看向姜霁茗时，那瞬间不同于看虞沅芷的细微光亮。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将一杯刚沏好的、驱寒的热茶放到姜霁茗手边。
接下来的几日，四人分头行动。姜霁茗和姜玄影重点追查蛇纹铁令和失踪账房的下落；林风扬则利用镖局的关系网，打探漕帮内部和近期临渊城出现的陌生面孔；虞沅芷心思活络，扮作小丫头混迹于茶楼酒肆，从市井流言中寻找蛛丝马迹。
这日，林风扬兴冲冲地回来，带来一个消息：“霁茗，有线索了！漕帮一个退休的老舵主，据说年轻时见过类似的蛇纹标记，跟一个早已销声匿迹的杀手组织‘影蛇’有关。不过那老舵主脾气古怪，住在城外的渔村里，轻易不见外人。”
“影蛇？”姜霁茗沉吟，她似乎在哪本古籍上见过这个组织的记载，以手段诡谲、行踪莫测著称，但早已沉寂数十年。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姜霁茗当即决定。
城外渔村，雨后的道路泥泞难行。那老舵主住在村子最尽头，靠近一片芦苇荡。果然如林风扬所说，脾气又臭又硬，任凭林风扬说破嘴皮，就是不肯开门，只在屋里瓮声瓮气地骂人。
姜玄影耐心耗尽，眼神一冷，上前一步，似乎准备用强。
“哎，玄影兄，别冲动！”林风扬连忙拦住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示意姜霁茗和姜玄影稍等，自己则跑到河边，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又去旁边农家买了壶烈酒，然后扯开嗓子，用临渊方言朝着屋里喊：“阿公！开门咯！晚辈特意搞了条三斤重的浪里白条，还有陈年的烧刀子，陪您老喝两盅，听听您当年漕帮一把刀的光辉事迹！”
他语气夸张，带着市井的熟稔和热情，与之前彬彬有礼的模样判若两人。
屋里骂声停了。过了一会儿，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头发花白、面色黝黑的老头探出头，狐疑地打量着林风扬和他手里的鱼和酒。
林风扬立刻露出一个无比真诚灿烂的笑容。
最终，老舵主还是被林风扬这“接地气”的套路和那壶好酒给“攻克”了。虽然依旧没透露太多关于“影蛇”的核心信息，但确认了蛇纹铁令确是“影蛇”的信物，并含糊地提到，“影蛇”近期似乎有复出的迹象，可能与漕运线上的某些巨大利益有关。
得到确认，四人立刻返回别院，重新部署。
林风扬因为说多了方言，嗓子有些哑，却依旧精神奕奕，围着姜霁茗分析刚才得到的信息，眼神亮晶晶的，带着求表扬的意味：“霁茗，怎么样？我这招还行吧？”
姜霁茗看着他被江风吹得微红的脸颊和发亮的眼睛，难得地赞许了一句：“嗯，做得不错。”
只是简单一句肯定，林风扬却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股热意涌上脸颊，连耳根都有些发烫。他慌忙低下头，假装咳嗽掩饰：“咳咳，没什么，应该的。”
一旁的姜玄影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收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将一份刚收到的、关于失踪账房可能被关押地点的密报，递到了姜霁茗面前，恰好隔开了她与林风扬的视线。
“有新的发现。”他声音平稳，成功将姜霁茗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林风扬看着姜玄影的背影，又看了看低头研读密报的姜霁茗，心底那点刚刚升腾起的、因她一句夸奖而带来的雀跃，慢慢沉淀下来，化作一丝更加清晰却也更加小心的酸涩与悸动。
他好像……越来越喜欢她了。可他也清楚地知道，她身边站着的是谁。
他用力揉了揉脸，重新挂上那副没心没肺的爽朗笑容，凑到虞沅芷那边：“沅芷妹子，晚上想吃什么？林大哥请客！”
雨后的临渊城，华灯初上，倒映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光影迷离。而隐藏在温柔水乡下的杀机与阴谋，正随着“影蛇”的信物，悄然浮出水面。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烟雨临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