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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夜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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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这位姐姐认识我吗?”一句“北棠”无比熟稔自然地出口后歆荷已经来不及住嘴了。
而原本抓着慕江庭衣袖探头探脑的南宫北棠,此刻大大方方地站了出来,素手轻点脸颊,灵动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慕江庭目光转向戴着帷帽的歆荷,微微颔首:“歆荷姑娘。”清冷的嗓音一如往昔。
随即,他也略带疑惑地看向自家小师妹。北棠说不认识,那歆荷是如何得知其名姓的?
歆荷心下一沉。糟了!方才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语气竟带着孟星河时期才有的熟稔温柔。南宫北棠的身份,江湖中人知晓并不稀奇,但这语气……
她面上波澜不惊,脑中已飞速转圜,声音恢复一贯的清冷:“朔阳曾提起过他有个妹妹在凌霄宗修习。先前只凭样貌描述尚不确定,但见慕首席在此,这位想必就是北棠姑娘了。” 理由合情合理,顺带还抬了苏朔阳一把。
“嗯。”慕江庭微微颔首,不再深究。
南宫北棠却在听到“歆荷姑娘”四字时,双眼瞬间亮如星子!她立刻抛开疑惑,热情洋溢地凑近:“哇!你就是歆荷姐姐?!”
她本就活泼开朗,此刻又记挂着大师兄曾提过歆荷与苏朔阳的“特殊关系”,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热情得让人难以招架。
歆荷帷帽下暗自松了口气。还好,糊弄过去了。只是看着眼前叽叽喳喳、三年未见的小丫头,心头涌上难以言喻的落寞。
故人近在咫尺,却只能以“新人”身份相识,这种仿佛被整个世界剥离的孤寂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漫过心尖。
“嗯。”她勉强维持着声音的平稳。
南宫北棠狡黠一笑,竖起一根手指:“歆荷姐姐,我有个小小的、可能有点冒犯的请求,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呀?”
看着她故作神秘的样子,歆荷唇角微扬:“但说无妨。”
一旁,慕江庭刚想开口阻止——他太了解这小师妹想八卦什么了——却已迟了。
“嘿嘿,”南宫北棠笑得像只偷到鱼的小猫,“歆荷姐姐,你和苏朔阳哥哥……到底是什么关系呀?” 问完,还得意地冲自家大师兄眨眨眼。
歆荷刚想说“朋友”,但想到那“三年道侣”的交易契约,话到嘴边又卡住了:“我们……是……我也不知道。”
“不是爱人?”南宫北棠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失望地瘪瘪嘴看向慕江庭,后者回以一个“早知如此”的眼神。
她随即又打起精神,转移目标,扯着慕江庭的袖子对歆荷道:“那歆荷姐姐,我们能看看你的样子吗?一定很美吧!” 语气充满期待。
“北棠。”慕江庭清冷的声线带着提醒。
“哎呀师兄!歆荷姐姐又不是外人!”南宫北棠吐了吐舌头。
歆荷刚想说“无妨”,准备抬手掀开薄纱,南宫北棠却像是想起了什么,抢先道:“好吧好吧,师兄说得对,是我唐突啦。”她扯扯慕江庭的袖子,“那我们先回去啦,歆荷姐姐再见,有空来落雪阁找我玩呀!”
“嗯。”歆荷应道,心中纵有千般话语想与故人叙说,此刻也只能化作一声轻应。
慕江庭朝她淡淡颔首,便随南宫北棠走向凌霄宗客院的方向。
歆荷转身欲入惊雷阁。
“哦!对了歆荷姐姐!”南宫北棠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
歆荷回头,只见那翠绿的身影在远处用力挥手,声音穿透夜色:“有空帮我劝劝苏哥哥早点找到心上人吧!伯父伯母真的催得超——紧的!”
歆荷失笑,轻轻点头,这才转身步入惊雷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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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内,清冽的古木香气如旧,沁人心脾,仿佛能涤去一身尘埃。窗外,春日草木葱茏,生机盎然。若能在庭中静坐,沏一壶茶,听雨观虹,或与知己论道品茗,倒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庭中石几旁,苏朔阳已静候。见歆荷走来,他并未多问,只含笑推过一只白玉杯:“白鹿山本地的‘仙人指’,尝尝?我觉得尚可。”
杯中茶汤清亮,热气氤氲。
歆荷落座,执杯轻啜。清冽甘醇的茶汤滑入喉间,唇齿留香,一股温和的暖意随之流转四肢百骸,竟真有几分洗练之感。“确是好茶,”她放下杯,中肯道,“聚山川灵秀,蕴日月菁华,可涤尘念,是为佳品。”
苏朔阳指尖微动,一缕无形的真元牵引着夜风,将庭中几片飘落的粉色花瓣送至歆荷鬓边,轻轻别住。他笑容温煦:“看来姐姐于茶道造诣颇深。”
“嗯。”歆荷应了一声。这品茶的礼仪与些许心得,皆是当年慕江庭所授。从前浪迹天涯,她只将水与茶视作解渴之物,是那人用清冷而耐心的声音,在她心湖投下第一颗关于茶道的石子。
“茶之一道,贵在天人合一,非止于味蕾,更需用心体悟。”
“品茗,亦是品人。茶无贵贱,唯饮者心境不同。”
“千金名品,入俗口如饮白水;山野粗茶,遇知音亦能品出云海松涛。”
熟悉的感悟仿佛还在耳边低回,歆荷微怔,才发觉此刻苏朔阳竟也悠悠开口,道出了几乎相同的话语。
故人的身影在心底无声掠过,带起一丝涟漪。她迅速敛起情绪,侧首看向苏朔阳:“这是你自己悟出的?”
苏朔阳一手支颐,笑容坦荡:“我哪有这般慧根?这是当年在玄武山清修时,一位云游暂居寺中的前辈所授。”
歆荷了然。原来苏朔阳口中那位前辈,正是慕江庭。
茶香袅袅,月色溶溶,两人闲谈至夜深方散,各自回房休整,静待明日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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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歆荷于房中静坐调息一个时辰,却无半分睡意。索性披衣起身,借着溶溶月色,信步于白鹿山间。
山高月近,视野开阔。清辉遍洒,为层峦叠翠披上一层朦胧薄纱,万籁俱寂,唯余虫鸣。歆荷漫无目的,循着林间小径缓行,不知不觉竟走入一片桃花林中。
月华如练,倾泻而下。十里桃林,落英缤纷,宛如铺就一层粉霞织毯,静谧得不似人间。林深处,一泓清泉泠泠作响,水面上浮动着深浅不一的粉色花瓣,更添几分仙气。泉畔赏花,正合此夜。
歆荷缓步向泉边走去。水声愈近,水汽氤氲成薄雾。此情此景,她心中不由掠过一丝戏谑:若此时泉中有个美人香肩半露,倒真应了这画境。
念头方起,一道裹挟着凛冽杀气的怒喝骤然穿透雾气炸响:“岸上宵小!窥视良久,还不速退?无耻之尤!”
话音未落,破空之声尖啸而至!一点寒芒撕裂雾气,一杆金光灿然的凌厉长枪,如同蛰伏已久的毒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歆荷面门!
歆荷瞳孔骤缩!电光火石间,她纤腰猛地后折,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长枪裹挟的劲风擦着她的发梢呼啸而过,带起几缕青丝飞扬!
刚松半口气,异变再生!歆荷只觉身上骤然一紧!低头看去,一根不知何时缠绕而上的赤色绫带,竟已将她周身捆缚得结结实实!
何时?!她心中警铃大作,奋力挣扎,那红绫却纹丝不动,反而越收越紧,勒得生疼!更可怕的是,一股沛然巨力猛地从绫带另一端传来,粗暴地将她凌空拽起,狠狠掼向泉心!
“噗通!”水花四溅!
冰冷的泉水瞬间灌入口鼻!歆荷心中一片冰凉——世人皆知剑侠孟星河剑法通神,却无人知晓,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旱鸭子!
真是流年不利!歆荷只能放弃挣扎,尽力闭气,任由身体下沉,心中苦笑。
“哼!”那冰冷的声音再次透过水雾传来,距离显然近了许多,“报上名来!待本将军明日再与你清算!”语气依旧强硬,却似乎少了些杀意。
水流在身边涌动。歆荷蹙眉,强忍着不适,目光锐利地穿透雾气,锁定声音来源。她倒要看看,是哪个自恋狂,以为她大半夜不睡觉专程跑来偷窥!
水波荡漾,雾气渐散。月光下,一道挺拔的身影显现。
他背对着她,浮于清澈的泉水中,水面堪堪没过宽阔紧实的胸膛。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线条分明的肩背肌理滑落。墨色长发半湿,随意披散。他缓缓侧过脸。
剑眉斜飞入鬓,鼻梁挺直如峰,薄唇紧抿。最摄人的是那双眼睛,在月色下如同淬了寒冰的深潭,又似出鞘的利刃,破风的长枪,凌厉得仿佛能洞穿人心!
饶是歆荷,在对上这双眼眸的刹那,心神也为之一震!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如电流般窜过!这眼神……像极了记忆中某个曾与她并肩浴血的身影!可偏偏,那名字如同被浓雾锁住,呼之欲出却又模糊不清。
而泉中人显然也没料到“宵小”竟是一位女子!他脸上咄咄逼人的冷厉瞬间僵住,化作一丝显而易见的错愕与慌乱。
待看清歆荷的目光还“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身上(实际是在辨认),那慌乱又迅速被一种被冒犯的恼羞取代,俊朗的面庞竟浮起可疑的红晕,声音都结巴起来:
“喂!你……你这人!还……还看?!不……不知男女有别吗?!”
歆荷听到前半句,本能地想翻白眼:都是大男人,有什么好矫情?然而“男女有别”四个字如同惊雷,瞬间劈醒了她!
是了……她现在,是歆荷。
尴尬如同冰冷的泉水,瞬间淹没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