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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吉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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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公子,昨日去你家找了个空,这才一大早又寻你来,此事事关民生,实在是刻不容缓。”祝中则一大早便派了人来请,白豫也早有准备。
“大人作何打算?”
“我暂时也拿不定主意,只是,为百姓好的事,肯定得先问过百姓自己,耳听八方总是没错的。”祝中则眼下青紫一片,想来最近也为此事苦恼得很,“照你看,这后溪私营市集该如何处置?”
白豫不急着答,只问道:“可有问过宋知远宋先生?”
祝中则点点头:“昨晚正是同他彻夜长谈。”他又皱眉叹了口气,“不瞒你说,跟那东家谈过之后,他指出的那些弊端因果的确令人无法反驳,听起来也不像是为牟利,我私心想要保全。然而如今听到的声音太多太杂,本官只怕自己偏听一面受了蒙蔽,因此犹疑不定......”
“宋先生怎么看?”
“他……”祝中则揉了揉山根,“倒意外地有些气愤,尤其对私营盐铁、私营集市、乱调物价的行为,只道要严惩那些破坏秩序之徒以杀鸡儆猴。想来宋先生也是嫉恶如仇、性情中人。”
“是么。”白豫沉思了会儿,“我的想法与他恰恰相反。如今洛京的民生问题大可归结为,进账难如登天,而出账易如流水。
“到手的钱粮就那么多,开支却不可避免地增加,光是靠努力劳动试图改变现状就已经望不到头了,更别提其他。显而易见,后溪那个集市至少在减少每家每户的开支方面稳定了民心。
“家弟也常去后溪添置家用,价格虽低却并无偷工减料,工艺甚好,蔬果新鲜。当然城中的商贩也无可厚非,毕竟官府还要收税,物价定好也只能在商品上回收些成本了。
“除此之外,据我所知,后溪集市的收入提成虽然不多,却大部分都用作了慈善,包括上月宁城山火。”
“是么!我听说此事时,宁城已经顺利渡过难关了,看来果真是有善人相助。”
白豫笑了笑。
祝中则感慨了没一会儿又皱起眉道:“那现下可有解决的法子?”
“有是有,只是于官府而言,相对不太有利。”
“愿闻其详!”
“第一,颁许可令,划定商圈范围,除官营物资外全权交由后溪经营。其二,官府只收一次地租并交付地契,之后买卖不做插手,只定期巡视监察。第三,调整物价,降低税收。洛京毕竟坐落在天子脚下,是畿辅要地,不可能与其他城邑等同,却也不能相差太多。”
祝中则紧锁着眉思量他的话,久久没有开口,白豫却起身向他行了一个大礼:“祝大人,白某愿为其担保,倘若今后他有其他所图,或是危及百姓利益......”
“我愿倾家荡产,以此赎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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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几不知昨晚最后是怎么回去的,说了什么话也全然不记得,头痛欲裂地醒来,脑海中只剩白豫那双冷冰冰的眼眸。
我给你的钱,不够诚意吗?
够的,当然够的,不管是给谁都绰绰有余,甚至能称得上一句出手最阔绰的老板。
是他想错了。
查案是白豫一个人的事,跟他没有关系。他只要拿钱办事就好了,其他的没有必要多问。
只要收钱就好了。
收钱收钱收钱!
只要收钱!
“呵......”裴几想不明白,他的心是铁做的吗。
“老大!”陶旭狂野地踹开门,却发现他已经醒了,赶紧又夹着尾巴安安分分地把门带上,然后一脸狗腿地呈上手中的碗,“老大,你舒服些了吗?喝些醒酒汤吧。”
裴几接过来一口气喝完:“昨天你送我回来的?”
“是啊,也不知道你吃错什么药了,坐在大路中间一直抓着白老板的袖子,说什么也不放,口中还一直嚷着‘你没有心吗!’”陶旭嘻嘻笑道,“活像话本儿上演的什么苦情戏……老大,你该不会是把白老板认成你那个老相好了吧!”
裴几拍了一下他后脑勺,啐道:“什么老相好,以前在燕州的一个朋友罢了。”他起身套衣服,一面问他,“你今儿没事干啊?”
“对啊,大头不开张,小老板念学去了,也没人陪我玩。”语气不无委屈。
“那你去打听打听,这洛京谁家的姑娘生的好看?”
“老大!你!”
在陶旭说出些什么惊天动地不得了的话之前,裴几先把他的话扼杀在摇篮里了:“我什么我,我就看看。”
“哦。”陶旭正要出去,裴几又加了句,“回来时路过书肆顺道带本养花的书来,不知道的问店家。”
陶旭挠了挠头道:“老大,我昨天就想问了,又是抓着人舍不得放手又是突然买了花的,你是不是真看上哪个姑娘了?”
“胆儿肥了是不是?”裴几一把拧住他耳朵,“闲的没事别瞎猜,你没见白豫手上也拿着一束呢吗。”
“啊!难道说白老板也有心悦的姑娘吗?”陶旭很激动,“是谁家的?”
“去吧你,我不跟傻子说。”
“老大!”
陶旭把门带上,房间又陷入了沉寂,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有些空荡。裴几觉得到现在还像是踩在棉花上,晕乎乎的。
喝酒真是误事。
他原地绕了一圈,最后把桌上的花端到窗台晒太阳。
好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信就不信呗,不想说就不说呗。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天经地义。
没什么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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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祝大人深受感动,非拉着白豫要他一块儿敲定整改方案。从布局细致到商品,从物价一直定到税率,白豫觉得这事儿让程小来做应该比他容易些。
两人执笔对坐,洋洋洒洒地写满了十多张纸。
一直到门前石狮子的影子从左边移动到右边,阳光都不再猛烈,书房的门才终于被打开。若非白豫早说晚上有约,这祝大人定然还要留他在府中吃了晚饭再走。
“白公子,可惜了你有如此才能和气魄,却无心官场。当真是屈才!”祝中则眼中尽是欣赏。
“谬赞。洛京能得祝大人这般父母官照拂,实在是福泽之地、菩萨保佑。”白豫也觉得这位祝大人的精力真是少见的旺盛。
从未见过这样做事的地方官。然而仔细一想,当官的本该如此。
祝中则哈哈大笑了几声:“谦卑有礼,才貌双全,白公子无论到哪儿、不管做什么都定会一帆风顺的。”
“那就借大人吉言了。”
别过之后,白豫见天色尚早,便马不停蹄地上了山。
空酒瓶都还在,唯独那一个花篮不知去向。白豫寻了方圆几里,甚至连片花瓣的残骸都没找见。
那花篮并不轻,不可能是被风刮走或是被雨冲走的。所以要么就是被路过的人捡走了,要么就是被山间的野兽叼走了,再要么,便是被有心之人故意销毁了。
假若是第一种那也太缺德了……
只可惜线索又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这次他心中早有了定夺。
一无所获,白豫大步下山,直奔福顺客栈而去。到时恰好临近饭点,掌柜的正忙着,他便靠在柜台边等了等。
王掌柜一看到他,手头的活儿都放下了,急急地往这边走来。
“王叔,怎么说?”
“说来真是怪了,那唐家小千金,眼下不在洛京,分明一周前我才见过她呢。”
白豫意外道:“不在洛京,去哪儿了?”
“听说是进京了。”
“可是有亲人在京中?”
“她祖上是土生土长的生意人,兴许有人生意做到那儿去了吧。”
白豫笑道:“看来我们真是有缘无分啊。”
王掌柜宽慰道:“哎!缘分不能看这个!说不定明儿就回来了,我一见着人就找你去。”
“白老板!你在这儿啊!”陶旭从外面回来,不客气地一拍他的肩,“不是说在对面茶楼吗?”
王掌柜瞥他一眼道:“你瞎凑什么热闹?”
“我随便瞎凑凑。”陶旭嘻嘻笑道。
白豫挑了下眉问他:“他人呢?”
“老大?不知道,忙去了吧,一整天见不着人影。”陶旭耸耸肩答道,眼神却不自觉往楼上瞟。
白豫顺势望去,余光之中楼梯的转角处一个人影“倏”地闪过,脚下晃动的衣角却出卖了他。
他勾勾唇提了提声音道:“是么,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前脚刚出去没几步,陶旭后脚便追了上来:“白老板!给你!”
“这是......”白豫接过他手中的东西粗略扫了一眼,是一号码头的货单。
这人门路真不容小觑,就连官家的东西也搞得来。白豫心情美妙地想,今天也不算是毫无收获。
陶旭开朗道:“刚地上捡的!”
“多谢了。”白豫笑他拙劣的演技,又从身上摸了块银子放在他手心才转身离开。
陶旭又喊:“白老板!不留下吃个饭再走么?”
白豫背对着他挥了挥手,他急着回去查看到手的货单呢。
没走两步,天降一块小石子,不偏不倚正正从他眼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