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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状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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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兄,我……”宋知远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刚要开口,却被直直打断了。
“宋兄,我今后便不在洛京生活了。”白豫微微笑着,平静地道,“程小还要拜托你多多栽培。”
宋知远张了张嘴,满脸错愕:“程小懂事聪慧,我定会尽心尽力。且先不提这个,白兄要去哪儿?”
白豫耸了耸肩:“说不好,或许会回燕州,也或许一直在路上。”
宋知远也知他在洛京发生了太多事,出去走走也是好的,便不再过问原因,只问:“跟裴公子一起吗?”
白豫闻言看了一眼远处树荫之下正与程小不知说什么悄悄话的裴几,却正好与他视线相撞,这人还笑得特别傻。
白豫也失笑,转回头道:“是啊。”
“恕我多问一句,你们二人……?”
“是。”
宋知远了然,点点头,却还是不太放心:“白兄,你莫怪我多嘴,我自是相信你识人的眼光,只是他的底细可千万要摸清啊。”
“他吗。”白豫轻声道,“他在燕州时就是我的……好朋友。”
“什……他是!?”宋知远捂住了嘴才没惊呼得让那边的人听见,他压着声音,“难道你那时就……”
“不至于。”白豫被他清奇的脑回路逗乐了,那时才几岁,懂什么情爱。
宋知远是思想开明的文化人,不出白豫所料,他立刻就接受了,顺了顺气儿开始侃侃而谈:“我就说,每回见面,总觉得那位裴公子对在下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熊熊燃烧的敌意,敢情是把我当情敌了啊!”他说着冲虎视眈眈盯着这边看的裴几咧嘴笑了笑。
裴几一阵恶寒:这人什么毛病。
“那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吗?是成亲还是?但是依我拙见,眼下的情况,不太适合大张旗鼓地操办……”宋知远想得很远很周全。
他还面不改色地说了好些言辞炸裂的话,白豫只听得脑袋嗡嗡。
“总而言之,白兄,山高路远,我敬你自由。”
白豫盯着他那庄重表情看了好一会儿,随后笑了笑:“那便借你吉言了。”
这天下偌大,总能找到一处桃源。
谈了未来,不免让人惆怅过去,宋知远神色复杂:“白兄,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我……”纵他少年状元,挥毫泼墨,此刻却实在词穷,只重重地同他握了握手。
“哎!干什么干什么呢!”蠢蠢欲动的裴几“噌”地一下就站起身朝这边大步流星地走来了,横档在他们俩之间。
白豫笑着把他拉开了:“该说的都说完了,我们走吧。”
“豫哥......”程小两条眉毛快拧成蚯蚓,他根本都还没说上几句话。
裴几抱起手臂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也老大不小了,一天天的这么黏人也不害臊。”一听此话,程小瞪了他一眼,却红了脸看微笑着的白豫。
陶旭还正笑呵呵地跟着奚落他,谁知下一秒裴几就把矛头对着他了。
“你也待这儿得了,成日跟着我们也不是个事儿啊。”裴几挠了挠下巴。
“不要啊老大!”陶旭就没什么害不害臊的了,当即就蹲在地上紧紧抱着他大腿说什么也不松开。
“哎,我说真的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就这样一辈子吧?”
“能的,能的!”
白豫也替他说话:“他没跟你分开过吧,总要有个过渡。”
“留这小子在身边多碍咱俩的事......”他嘴角不爽地动了动。
“嗯?”
“没什么!”裴几低头拧了把陶旭的耳朵,“你烦死了!”
陶旭麻溜地爬起来,他知道裴几这样就算是松口了。
几人又站着说了会儿话便要告辞。
“白兄。”出门之前,宋知远还是拦了他一下,终于把那句没机会说出口的“对不起你”说出了口。
白豫似是意料之中,只摇了摇头笑道:“叨扰了。”
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就如李思年说的那样,“他心里也不好受”。
他这个“状元”,有名无实。
他自知没有资质,纵使很早就开始准备,当年考学也是父母花了重金靠关系才弄进去的,可万万没料到这个“关系”暗箱操作没轻没重,竟直接让他成了“最年轻的状元”──可若非他动了手脚,那个位置本该是李思年的。
饶是李思年不计较这些,同他交往也没看出破绽,反倒快要把他当作知己。
那时他被名利冲昏了头脑,更有爹娘警告他不准轻举妄动,便进了京。
可他爹娘的关系户提拔他,除了钱,他还要替他做事,再说落于人后就是落于人后,自己心里那道坎又是如何能过得去。
当了快两年官,只觉得不仅行事要处处高度警惕,就连心也备受折磨。
于是他再三提出想要退隐。对方终于松口,给他下了最后一个命令,如若不做,就让他身败名裂。
这是万万不可的,不管是他,还是他颇有名望的父母。
所以他真的做了,他对白豫用了毒。没有问前因后果地、一心只想逃离地,伤害了他曾经自认为的朋友。
他拉着程小站在那场完全失控的火灾前,最先感觉到的竟是解脱。
可没想到,那才是深渊的开始。
世人最怕误入歧途却在半路醒来。他“醒来”之后不敢见任何人,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却不得不好好带着程小,如此痛苦的矛盾,宛若凌迟。
他一定要把真相说出口,于是写信到了京中。
写给李思年──他不想这个把他当作知己的人被蒙在鼓里。至于之后他对他有什么看法,宽恕或是厌恶,都是他的选择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李思年很快就给他回了信:他还活着。
宋知远承认他此刻才得到真正的解脱。他还有机会能得到白豫的原谅,或是憎恨,无论哪样都要比他死了好。
从那日起他就一直等着白豫来找他的这一天。
他就这样轻易地原谅他了。
哪怕是用最恶毒的话诅咒他、骂他两句,恐怕都要比现在这样是滋味儿些。
就这样轻易被原谅了。
为什么?
像他这样该下地狱的人凭什么没得到惩罚。
宋知远站在原地想了很久,最后却觉得如果对方是白豫的话,原不原谅都不重要了──就该是这样的结局。走不近,放不下,又或许对方早就看清他的面目,从未把他当作朋友呢。
“先生,进去吧。”
─
“你就这么原谅他了?”陶旭去找大头玩了,路上很安静,裴几意有所指地道。
“我不想在乎旁的事了。”白豫走着,轻松地朝他笑了笑,“他自己肯定也不好受。”
裴几眯起眼盯了他一会儿,看得很仔细,几乎要穿透他的眼睛一直看到内心,确保自己不会像上次那样又被他蒙骗了。
“干什么?”
裴几忍不住伸手轻摸了摸他的头:“我们白老板就是了不起。”
白豫拍开他的手,把头转回去:“以后不许在大街上这样。”裴几看见他的耳根子却已经变红了,心说真是不经逗。
他收回手枕着自己后脑勺,心情愉快地道:“好好好,都听你的。”
“让让!都让让──”正前方一辆失控的马车直直地冲他们而来。
裴几正要出手,身旁一道白影已经“嗖”地一下飞快过去了。
“吁──”白豫坐在马背上,向后瞧去,“你没事吧?”
不仅场景似曾相识,就连人都一模一样,不过这次只有花农摔了个狗啃泥,那些宝贝花们只是受了些惊吓,都还扬着头好端端地留在车厢里。
“不要命了啊?”裴几抱着胳膊一路“啧”过去,颇有看戏的兴致。
“哎!是你们二位公子!”花农记性倒好,一下就认出了他们,“先前听到你们的消息我家娘子还跟着担心了好一阵呢!”
“担心?”白豫不明所以,看了一眼裴几。
“你们不信那些诋毁传言么?”裴几淡定地问道。
花农爬起身,拍了拍衣服下摆:“这还用说!”
“为什么?”白豫脑海中最先浮现的是在那只船上听见的对话,他不死心,一定要问出一个结果。
花农挠了挠头,满脸为难,最后一摊手:“非要说出个为什么的话……因为你们是恩人啊。”
恩人吗。不过是拉住了马阻止了一场血案而已。
“两位公子接下来要去哪儿?”
“还没想好。”
“那太好了!二位不如去我那小摊子坐坐,隔壁老陈正好送了些月饼来,我家娘子若是见到二位也定会很开心的!”
“月饼?”
“是啊,明儿就是中秋了,还有灯会呢。”
白豫有点恍惚。
线索重新出现的时候还是在阳春三月,如今已经快半年了。
时间真是很狡猾呢。
“好啊。”裴几一面笑着跳上了车,一面道,“我还从没好好逛过灯会呢,好玩吗?”
“不好玩。”白豫答。
“啊,那真可惜。”
“不过,”白豫凑近他耳边轻声道,“跟你一起的话会很好玩。”
裴几瞳孔骤然睁大,瞪着悠悠然闭着眼睛晒太阳、仿佛刚才那话不是他说的白豫,半天也说不出话。
他瞥了眼身后的花农,咬牙切齿地压着声音道:“你故意的吧。”
“是呢~”
见他如此愉快,裴几也受了感染,觉得秋日的暖阳实在宜人,索性也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白豫已经被花娘子拉着在她新到的花中挑挑拣拣了。
他揉着麻痹的腿,懒洋洋地盯着他们看了一阵才跳下车。
“醒了?”白豫把手中拿着的一束花随手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