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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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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时节,暖风和煦。苏苏正与巧儿在廊下言笑晏晏,忽见许嬷嬷垂手侍立,恭谨地引着一位妇人款步而来。那妇人发髻上发簪轻颤,身穿绣裙裾,未语先带三分威仪。
"李姑姑,这位便是苏苏。"许嬷嬷欠身引荐。
苏苏尚在怔忪,便听那李姑姑声如冷玉:"随我来。"
一路行去,眼前景色次第展开。白日里的林府如一幅泼墨山水,朱红立柱映着青砖,连廊下挂着金色琉璃灯,园中的亭中挂着的鹦鹉正梳理羽毛。脚下的汉玉石板被磨得发亮,两侧花墙里探出的花开得正盛,粉白花瓣随风飘落,覆了一地碎雪。往日里只在灶台与荒地间奔波,何曾见过这般景致?曲径回廊九转十八弯,忽见一座月洞门,匾额上书"敬什么苑"三字,笔锋秀逸。门内更是步步成景,各色彩花沿径盛放,虽不知名,却开得如云似霞。穿过数重拱门,眼前豁然开朗,竟有一方山水庭院,池中锦鲤戏波,假山上藤蔓垂落,更有一株参天大树,粉白花瓣正随风簌簌飘落,恍惚间似雪覆春池。
"这便是主母府的敬姝苑了。"李姑姑淡声道。在渝州,总是从外面飘进来花瓣,祥叔说那是海棠花瓣,不想今日得见真身,竟比想象中更添几分缠绵意态。
又行数步,至一处精舍。屋内陈设雅致,熏着好闻的香,紫檀木榻上斜倚着一位妇人。凤目微阖,她身着藕青色似锦裙,鬓边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轻轻晃动。眉宇间依稀透着几分熟悉。正思忖间,李姑姑轻推苏苏肩头:"还不见过林府主母。"
苏苏惊得慌忙跪倒,指尖触到冰凉的青砖,声音发颤:"奴...奴婢苏苏,见过夫人。"
主母赵汶蕙缓缓睁眼,眸光如春水般在她脸上流转:"抬起头来。"待看清她容貌,过了很久颔首道,"生得倒是标志。可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
"回夫人,小时候的事...奴婢记不大清了。"苏苏垂眸作答。记忆深处似有暖玉温香的怀抱,与一个模糊的倩丽身影,却总在试图捕捉时化作云烟。她只当是幼时南柯一梦,醒来便在倒泔水,洗恭桶。
"那时你还小,记不得也是常情。"赵汶蕙语气和缓,"你母亲是忠烈之人,你也理应被厚待。主公院内正缺贴己的知心人,你今后便过去伺候吧。"
话音未落,李姑姑已上前引她退出。直到行至院外,苏苏仍如坠云雾。主母为何突然召见?母亲的"忠烈"又是何意?正茫然间,足下触感有异,俯身拾得一方锦缎荷包。面料虽非顶好,绣着缠枝莲纹,针脚细密,配色雅致。她左右张望无人,便将荷包纳入袖中,欲寻路返回。
不想林府楼阁相连,宛如迷宫。眼看从夕阳西下走到月上枝头,仍寻不到出路。苏苏却越走越晕,忽听前方凉亭传来低语,她寻着动静走近,见凉亭中立着两道身影。一人着黑衣背向而立,另一人竟跪地行礼。苏苏心下好奇,刚想凑近,不料"咔嚓"一声,枯枝在脚下折断。
"谁在那里?"冷喝声如冰锥刺破夜色。
苏苏心头剧跳,转身便跑。发丝散乱肩头,她不敢回头,只觉身后有脚步声如影随形。不知跑了多久,才在熹微晨光中望见那片熟悉的荒地。
推开房门,巧儿竟披着衣裳坐在灯下发呆,见她回来,猛地扑上前:"你可算回来了!李姑姑带你去做什么了?"
苏苏将主母召见之事略述一二,隐去了凉亭惊魂的插曲。巧儿听罢,抓住她的手直晃:"我的天!你要去主公院里当差了?那可是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进不去的地方!你这是走了天大的造化!"
苏苏却忧心忡忡,她辗转难眠,直到晨曦微露才合眼。
醒来时,巧儿已备好洗脸水与饭菜:"如今你是一等丫鬟了,这些粗活哪能再劳烦你。我打听过了,主公院里有位尚嬷嬷,是主公的奶娘,连主母都敬她三分;还有个管家周康,是府里的老人。"
苏苏想起袖中荷包,欲取出赠予巧儿,摸了半晌却空空如也,想来是昨夜仓皇奔走间遗落了,只得作罢。
正说话间,巧儿压低声音:"还有件怪事——今早听闻,昨日带你去见主母的李姑姑,被人发现溺毙在镜湖里了!周管家说是失足落水,真是祸不单行..."
苏苏手中的碗险些滑落。昨日那李姑姑步履稳健,怎会轻易失足?心中疑窦丛生,心慌不已。收拾行囊时,苏苏才发现自己竟无长物,唯有一个装着旧物的小木盒。
临行前,巧儿佯装抹泪:"发达了可别忘了我这老邻居!"苏苏被她逗笑,许诺道:"定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踏着晨光,苏苏走向那座神秘的主公院。花瓣仍在风中飞舞,镜湖碧波平静无波,仿佛昨夜的惊魂与溺亡都只是一场幻梦。前路未知,是福是祸?她紧了紧怀中的木盒,迎着初升的朝阳,一步步踏入那未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