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启程！前往卡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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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博坦如今的政治制度，就是用一堆屎山代码堆砌出的庞大系统。
面对这坨庞大、发臭、濒临崩溃的代码，议会的解决方案不是改善，而是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这座屎山，同时把这坨屎放进冰箱里冷冻。
长久不变的“黄金时代”更是很好的达到了把这坨屎放进冰箱里的效果。
只要不动它，不升温，表面上看，它还是一坨完整的，有形状的，能够跑起来的代码。
虽然毫无进取之处，但胜在稳定。
在官僚体系内，无过就是功嘛，哈哈。
正因为这样，每位深谙这套屎山代码的中上层阶级从来都不会主动去碰触那些深层的规则——毕竟一旦你把手伸进去，先不说你会捞出来香的还是臭的，但是抽出来的时候，绝对会沾一手屎。
他们最多只会在屎山外层上小心翼翼地进行雕花，做做表面维护——于是整个系统呈现出一种精致的瘫痪，所有变革的动能都在层层嵌套的官僚程序和无穷无尽的扯皮与推诿中被消耗干净，最终只剩下一堆永远在流转，却永远无法落地的废纸文件。
表现在外的情况，就是极其拖延。
作为一个铁堡的档案管理员，奥利安·派克斯太清楚他出行的流程了。
如果按规矩申请去卡隆的通行许可，即便用上爵士提供的文化考察名义——那份申请文件会先在他的直属上级那里搁置至少两个周期，等待初步评估；然后会被转给几个不同的交叉审核部门，每个部门都会提出几条不痛不痒的补充意见或疑问。
文件将在这几个部门间来回流转，被盖上各种标识的印章，生成几份备份副本，最终躺进某个等待会议审议的文件夹，而那场会议，可能要到下个周期才会排上日程。
通常走完流程后，时间就已经过上一塞月了。
在此期间，他的行程意图，路线规划，会见对象等所有细节，都会变成加密等级不高，能被每位有资格进入铁堡档案馆的人都能调阅的公开秘密。
所以他没有递交任何文件。
今日，大夜弥天。
当黎明前最深的夜色还笼罩着铁堡时，红蓝色的卡车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向卡隆进发。
他驶出了铁堡。
没有申请，没有报备。他留下的只有一个预设好的，几小时后会在内线自动发送给钛师傅的请假消息，以及他那处干净的工位。
晨光开始浸染天际。
卡车在通往南方的干道上平稳加速，轮胎压过铁堡平稳的路面，金碧辉煌的景色被甩在身后，被越来越厚的朝雾取代。
奥利安·派克斯向着从未到过的远方驶去。
*
离开了铁堡，路面就没那么平整了。
下行至利刃城的坡道有些碎石和龟裂，路途平缓而漫长，能量管线深埋地下，汇聚向别的城市，庞大的能源设施随处可见。
驶入城市，与金色为主色调的铁堡不同，利刃城的建筑高大，色调灰暗单一，有些压抑。
利刃城是塞伯坦重要的能源中心，拥有为铁堡供电的地下聚变反应堆，这里是为铁堡输送能量的脉搏。
天色太早，没几个人在外面，街道空寂，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轮胎摩擦路面的声响。
奥利安的光学镜注视着前方道路，思想却无意识地飘向内线通讯界面。
我应该给爵士发条消息，告诉他我已经上路了。
但随即想到此刻的天色——他的朋友大概还在充电床上，因为昨夜的高纯睡的正香。
然后，几乎是惯性使然，他点开了另一个人的内线，那个在过去几塞日里变得无比熟悉的频道。
【奥利安·派克斯:我离开铁堡了，正在前往卡隆的途中。】
奥利安盯着发送成功的消息看了两秒，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原本没打算这么早联系震天尊——至少不该在刚出发不久，在还没到卡隆时。
但讯息已经发出，再撤回也没什么必要。
就这样吧。
他想了想，又发了同样的消息给爵士后，才关掉内线，利刃城的轮廓渐渐被甩在身后。
*
红蓝卡车绕过一片隆起的金属山脊，前方的道路更加开阔，即使隔着数塞里的距离，奥利安也能感知到那片区域散发出的独特能量场。
一种古老，温和，仿佛从大地深处自然渗透出来的暖意和他的火种舱传来微弱的共鸣。
所有塞伯坦人都源自于此。
无论你是铁堡的记录员、卡隆的角斗士，还是议会的议员，最初的火种都从这里诞生。
这里是所有塞伯坦人的生命之源——火种源之井。
红蓝卡车沿着保护区的边缘公路缓缓行驶。
光学镜能瞥见远方那片区域，隐约有些建筑的轮廓，但具体细节被扭曲，看不真切。
那里有守卫吗？大概有。但此刻晨雾尚未散尽，一切都很安静。
一个人在进行漫长的旅行时往往会发散自己的思维，他又想起震天尊在广播里说过的话:
“所有的塞伯坦人难道不是由同样的原材料构成的吗？构成我的机体的合金和最高议会成员的合金完全一样！”
事实确实如此。
在火种源之井面前，所有塞伯坦人都由同源的物质与能量构成。可为何离开这里之后，命运就走向了如此悬殊的道路？
“……”
回过神来，他又习惯性打开了内线，界面空荡荡的，消息没有回复。
翻了翻过往聊天记录，奥利安从刚才那种无意识的，近乎依赖性的通讯冲动中清醒过来。
最近这段时间奥利安总在和震天尊交流那些关于自由、阶层、塞伯坦未来的激烈辩论。
两人在现状必须改变这一点上达成惊人的共识，可一旦涉及如何改变，分歧便如同锈海的裂谷般深不见底。
震天尊的论调越来越倾向于绝对的、不容置疑的行动。他嘲笑议会无休止的辩论，讽刺公会的虚伪，主张只有彻底打破现有结构，才能重建真正的平等。
话语里带着角斗场培养出的，对暴力的某种坦然的信奉——暴力若用于摧毁不公，便是最纯净的工具，和平经由暴政。
而奥利安……
轮胎压过一个坑洼，车身轻微弹跳，他稳住方向。
他依然相信说服的力量，相信制度内变革的可能性，相信思想传播终将战胜纯粹的武力。
梦想着通过揭露真相，唤醒同胞，吸引到足够的支持者，让最高议会和御天敌注意到这样的观点，来实现和平的过渡。
这理想在震天尊口中，有时被称为天真，有时又被称作珍贵的坚持。
当然，这些都不妨碍他们做朋友。
两人在加密频道里碰撞、交锋、彼此试探底线；他们都意识到对方是不可多得的，能真正理解问题深度的对话者，却也同时看清了横亘在彼此之间的那道鸿沟。
震天尊吸纳他的思想来打磨自己的理论，使其更具传播力和逻辑性；奥利安也在这个过程中，意外地收获了属于他自己的追随者。
——通信网格的某些匿名节点和边缘频道里，出现了只引用他部分观点而完全不提威震天的讨论，甚至有人将他描绘成这场思想运动的真正源头，而威震天只是他理念的执行者或副手。*
尽管他竭力保持记录的客观与低调，但那些关于铁堡的记录员的传闻，仍然让他以他未曾预料的方式被推到了某种关注的焦点之下。
他从未追求过这样的关注，对此，奥利安感到的并非不安，而是一种更为纯粹的警觉。
个人被关注，被推到台前，这并非他的追求，也非他忧虑的重点——记录员早已为理念传播做好了准备，他并不怕被人关注。
真正让他警惕的，是看到那些被剥离了具体语境，在匿名网格中独自流传的理念片段。
它们被简化，被曲解，有时甚至被嫁接上了他自己绝不会认可的激进结论。
奥利安太清楚思想是如何在传递中变形的。
在记录厅，他每天记录处理的就是被切割、被分类、被重新组装的信息。
如今，他自己的思想也成了这样的数据，在无人监管的频道中流转，变异。
这感觉很奇怪。
就像亲眼看着自己精心校准过的数据板，被拆成零件，然后被别人拼凑成了功能迥异的机器——有些或许仍在传递信息，有些却可能变成了武器。
更让奥利安警惕的，是那些只赞扬他，而刻意忽略甚至贬低震天尊的言论。
这并非荣耀，而是割裂。
他和震天尊的理念在根源上同出一脉，如同火种源自同一口深井，分歧在于路径，而非终点。
那些试图将他塑造成温和派知识分子，将震天尊打成暴力狂徒的论调，不仅扭曲了事实，更在无形中矮化并庸俗化了这场运动本身。
它把一场关于塞伯坦制度根基的反思，变成了政治上阵营对立的浅薄站队。
如果说震天尊主张的暴力是工具，其背后是对不公制度彻底的，不容妥协的反抗；那奥利安主张的变革就是建设的蓝图，其核心是对制度重新改建。
震天尊手持能量炮，眼中是必须被轰碎的枷锁；他的每个行为都在诉说着这座山无可救药，要炸平重来；他也相信，只有将旧结构的废墟彻底清理干净，新的地基才可能稳固。
奥利安怀揣着蓝图，心中是能够被修复与优化的制度；他的每一个行为也在诉说着山中还有值得拯救的矿藏，我们可以尝试剥离坏的，加固好的，重塑新的；他也相信，火种源赋予的智慧与同理心，能够在不完全毁灭的前提下，对僵化的制度进行艰难的重写与升级。
可以说二者是一体两面，不惜脏手也要共同达成对现有屎山的全方位改善。
而现在，有人傲慢的想把他们拆开，分别贴上标签，放进不同的意见展示柜。
或许是议会与领袖的矛盾，或许是议员之间的政治斗争，但发展到现在的地步，很多事都不重要了。
现实已经开始推着他们向前走，要想改变就是在和所有固守己见的人作对，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
最坏的情况就是所有议员都是守旧派，他们为了达成理念所做每个决定都是在和最高议会对抗——偏偏从他们有关理念的对话被泄露来看，有极大可能会是这个情况。
正因如此，昨晚在麦卡丹老油坊，爵士举杯为他送行时，奥利安并没有说出全部。
他想见震天尊，当然是因为思想的交锋，但这并非全部。
他们已经产生了更深刻的关系，不止是建立在认知与根本分歧之上的友谊，更是某种意义上的政治同盟。
奥利安相信思想的重量，但他同样清楚，现实是思想的腐蚀剂，理论会在传播中会变形，那震天尊本人，是否也会在卡隆那口巨大的熔炉中变形？
所以他要去见见他的盟友。
验证震天尊是否值得他冒着背叛自身阶层，绕过整个官僚系统的风险，去进行未来的一场危险的行动。
震天尊也许也在等待，想看看这位来自铁堡，满口理念与和平变革的记录员，是否有胆量真正踏入卡隆的泥泞，直面他所描述的血淋淋的现实。
这是一场双向的，关于现实与理想的残酷校验。
他们都在赌，赌对方的核心并未因流言变质，赌那条连接彼此的思想的细线，能够承受现实重力与血腥的拉扯。
他们都需要去见到那个或许能改变塞伯坦的人。
奥利安没有多加停留。
按照导航，他需要继续向南，绕过这片核心区域，进入环轨行省，但就在他准备加速离开时，内线通讯器震动了一下。
是爵士。
消息很短，应该是刚醒来。
【爵士:你走的真早，卡隆见。】
【卡隆见。】
卡车的蓝色车灯闪了闪，从冗长的思绪中挣脱出来，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道路上。
红蓝卡车驶离了那片赛博坦人的诞生之地。
*
前方地势逐渐起伏，道路也更加崎岖。
环轨行省的杂乱景象逐渐映入眼帘。
这里的天空似乎都比铁堡低矮些，带着些压抑。
在黄金时代，连接整个星球的陆地桥网络是赛博坦的交通大动脉，出行高效便捷，但在五面怪入侵之后，陆地桥多数损毁，相关科学技术也在战争中失传。
随着议会和公会将资源与注意力集中于维护铁堡等核心区的稳定，对这类基础设施的长期投资与维护被不断削减。
在议员们无过便是功的智慧下，任何需要大规模资源，带来不稳定变量，促进不同阶层、地域间流动的项目都被无限期搁置。
陆地桥这类高科技造物，也逐渐变成了只有黄金时代才有的遥远符号。
当高效的通道消失，环轨行省就变成了赛博坦人通往南部的必经之路。但它从未被设计承担如此流量，也从未在战后，得到与之匹配的规划和重建。
于是，一切失去了控制。
需要廉价劳动力的商人，逃避公会压迫的工匠，寻找机会的矿工，以及嗅到混乱气息的投机者……各种力量在这里汇聚，碰撞，扎根。
没有人规划，只有生存本能驱使下的野蛮生长。
建筑随意堆叠，高矮不一，材质各异，像是不同时代，不同风格的零件被随意焊接在一起，小型黑市和地下作坊几乎随处可见。
议会对此视而不见——只要税收还能上来，只要南方的矿产能通过这条拥挤的路径勉强北运，只要这里的混乱不蔓延到铁堡，那这些就可以继续存在。
奥利安的光学镜微微一闪，思绪从环轨行省的景象中抽离。
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又在无意识地给这些混乱的景象寻找原因——这大概是记录员的职业病，总想给无序的数据归档，贴上前因后果。
时间近午，路上的塞伯坦人多了起来，他们看到奥利安这辆涂装标准，保养良好的红蓝卡车时，投来的目光都带着隐约的排斥，又很快移开视线。
奥利安没有停下，他保持着平稳的姿态行驶，没有回应那些人的视线。
红蓝涂装的卡车头也不回的深入锈海腹地，将环轨行省的嘈杂与挣扎甩在身后。
他越发迫切的想见到震天尊。
“滴。”
震天尊在内线给他发了消息。
【震天尊:路上小心。】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启程！前往卡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