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13 ...
-
那场架最终没打出个结果。
程简行那句砸在心上的质问,像盆冰水,浇熄了夏柏皊所有的暴躁和委屈,也抽空了程简行自己。
两人一个捂着脸转身,一个靠着墙喘气,谁都没再说话。
最后是夏柏皊先动的,他抹了把嘴角的血,一声不吭地弯腰,捡起刚才扭打时掉在地上的,散乱的那些零碎票子,一张一张,捋平褶皱,叠好。
然后走过去,塞进程简行垂着的另一只手里。
钞票带着夏柏皊掌心的汗和一丝血腥气,硌着程简行的皮肤。
夏柏皊没看他,做完这一切,转身就进了屋,反手关上了他那小隔间的门,没再发出声音。
程简行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手里的钞票被夜风吹得冰凉。
他才慢慢放下捂着脸的手,眼眶是干的,只是眼底布满了血丝。
他低头看着那叠皱巴巴,却沉甸甸的钱,喉咙像是被什么堵滞,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那晚之后,家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平衡。
债还清了,刀疤没再出现过。
最大的威胁消失了,照理说该松口气。
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像是结了冰。
程简行不再追问钱是哪来的,夏柏皊也没有解释的意向。
他们依旧同住一个屋檐下,睡醒,出门,找活,回家,吃饭。
必要的交流精简到极致。
“吃了?”
“嗯。”
“锅里有。”
“哦。”
除此之外,再无多话。
程简行发现自己很难再像以前那样,对着夏柏皊劈头盖脸地骂。
那些骂人的话到了嘴边,看着夏柏皊沉默侧脸,看着他手上那些总也好不利索的伤,就自动消了音。
堵在心里,突突地疼。
夏柏皊则变得更沉默,甚至有点刻意避开程简行。
回家时间越来越晚,有时程简行睡下了,才听见他轻手轻脚开门进来的动静。
天不亮,又没影了。
这天程简行给人送完货,回来得早。推开门的瞬间,他愣住了。
夏柏皊居然在家,而且是在厨房。
背对着门口,正手忙脚乱地把锅从灶上端下来,锅里冒着焦糊的黑烟,一股浓郁的,甜得发苦的焦糖味弥漫了整个屋子。
听见开门声,夏柏皊脊背一僵,手忙脚乱地想藏锅,差点烫到手。
程简行皱紧眉头走过去,“你搞什么?”
夏柏皊把锅藏到身后,脸上沾着烟灰,表情极其不自然,眼神躲闪:“……没什么。”
程简行瞥见垃圾桶里几个捏扁的空糖袋,还有碗里打散却没用的鸡蛋。
灶台边上,放着一碗水,水里泡着几块黑乎乎,不成形的……东西。
像是在尝试煮糖水,或者,更可能是想做个什么简单的甜点,结果彻底失败了。
程简行沉默了一下。
他想起很久以前,大概是夏柏皊刚来没多久的时候。
有一次他发烧,嘴里发苦,什么都吃不下。
夏柏皊那时候还是个浑身是刺,但对他也带着点小心翼翼依赖的小崽子,笨手笨脚地给他熬了一碗糖水蛋,也是熬糊了,甜得发齁,蛋花碎得不成样子。
他当时嫌难吃,骂了他几句。夏柏皊没顶嘴,只是默默把碗端走了。
后来,就再没见他碰过灶台。
那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赔罪,讨好,还是别的什么?
程简行看着夏柏皊紧绷的侧脸和无所适从的手,那点堵在心口的闷气,忽然就散了。
他没再追问,也没骂人,只是沉默地走过去,接过他手里那口还在冒烟的锅,放到水龙头下冲洗。
锅底糊了厚厚一层黑痂,刷起来费劲。
刺耳的刮擦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夏柏皊站在旁边,没动,也没走开,像个做错了事等待发落的小孩,只是紧抿着嘴唇,眼神盯着哗哗流水的水龙头。
等程简行刷干净锅,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没看夏柏皊,声音没什么起伏,“想吃甜的,外面买现成的。”
“……嗯。”夏柏皊低低应了一声。
程简行擦干手,走到米缸边,舀米,淘洗,重新坐上锅,点火。
一顿动作娴熟又带着沉默。
夏柏皊还站在原地,无声看着他的背影。
水汽渐渐氤氲开来,模糊了灶台前的身影,也柔和了屋里僵硬的氛围。
直到粥香慢慢取代了那股焦糊的甜味,程简行才背对着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打破了持续多日的死寂:
“明天我去南边工地看看,那边招人,日结。可能晚点回来。”
身后安静了几秒,才传来又低又哑的应答,“……哦。”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声音更低:“那边……乱。早点回来。”
程简行搅动粥勺的手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
“……知道。”语气依旧冷淡。
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白色的热气缓缓上升,填满了狭小的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