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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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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大雨和墨水引发的事件过去没多久,新的幺蛾子就迫不及待地冒了头。
这次不是夏柏皊。
而是程简行打工的那家小修车铺的老板,因为他卷了店里仅有的那点流动资金,跑路了。
等程简行早上按时去上班,看到的却是紧锁的卷帘门和一张房东贴的催租通知。
他站在那看了足足五分钟,脑子里一片空白。
最后一个月的工钱,还有他之前押在那儿的半个月薪水,全打了水漂。
妈的。
为什么倒霉的总是他?!
他抬脚,狠狠踹在锈迹斑斑的卷帘门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隔壁杂货店的看门狗惊得炸毛,汪汪狂吠。
他浑浑噩噩地往回走,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钱,房租,吃饭。
再加上夏柏皊那小子越来越能吃的胃口。
所有问题拧成一股厚实的绳,勒得他喘不过气。
回到家,推开门,一股劣质烟草味飘出来。
屋里烟雾缭绕,几个穿着花衬衫,流里流气的男人或坐或站,堵在本来就不宽敞的客厅里。
夏柏皊站在他们中间,站得笔直,脸色却黑的堪比锅底。
程简行心里猛地一沉。
为首的那个瘦高个,外号叫“刀疤”的,程简行认识。
是这片放印子钱的,心黑手辣。
他看见程简行,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哟,当家的回来了?”
“你们来干什么?”程简行把门推开些,让空气流通,驱逐了些许二手香烟的气味。。
刀疤慢悠悠吐了个烟圈,手指点向夏柏皊,“问你弟啊。这小子挺猛,前阵子在我那儿捞了一笔,运气不错。可惜啊,这运气不能当饭吃,不过他现在输了,连本带利,欠了这个数。”
说着他比划了一下手指,冲程简行咧了下嘴角。
程简行差点眼前一黑,扶住门框站稳来。
他猛地看向夏柏皊,“你又去赌?!”
夏柏皊下颌绷紧了,偏头没看他,只死死盯着刀疤,“钱我会还。”
“怎么还?”刀疤嗤笑,“再去打一场?告诉你,那地方现在严打,你去就是送死。要不……”
他猥琐的目光在程简行身上溜了一圈,“我看你这哥哥细皮嫩肉的,南边有几个老板就好这口,介绍过去,钱来得快……”
他话没说完,夏柏皊却一下子被激怒了,一拳砸向他面门。
“我操你妈!”
场面瞬间炸开。
刀疤身后那几个人一拥而上。
程简行骂了句脏话,抄起门边的铁衣架也抡了过去。
狭窄的屋里顿时成了斗兽场,拳拳到肉的闷响,咒骂声,家具被撞翻的碎裂声混作一团。
程简行眼睛都打红了,他不管别人,就盯着刀疤往死里揍。
衣杆抡断了就用拳头,用脚,用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撕烂那张臭嘴。
夏柏皊更是疯了一样,他打法凶悍,完全不顾自己,挨几下忍着痛楚,也要把对手干趴下。
混乱中,他不知道从哪儿摸出半块砖头,朝着一个正从后面勒住程简行脖子的人就拍了过去。
那人惨叫一声松了手。
程简行得以喘息,回头看见夏柏皊额角破了,血糊了半张脸,眸子却像淬了火的刀锋,亮得吓人。
“操!”刀疤没想到这俩小子这么不要命,脸上也挂了彩,吐出一口血沫子,“行,你们牛逼,给我砸!”
手下的人开始疯狂打砸屋里本就所剩不多的东西。
暖水瓶炸开,碎片四溅,桌子被掀翻,碗碟稀里哗啦碎了一地。衣服被从柜子里扯出来,扔进地上的水渍里。
程简行嘶吼着扑上去阻止,被人从后面一脚踹倒在地上。
他眼睁睁看着那本刚从旧书摊买回来的,夏柏皊还没写几个字的作业本,被人一脚踩进混着茶叶渣和玻璃碎片的水洼里。
他呆呆看着,喉咙里不住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呜咽。
夏柏皊看到他被踹倒,彻底失控了,不要命地冲过来,一把抱住那个踹人的混混,两人一起重重撞在墙上。
“都他妈给老子住手!”夏柏皊嘶吼着,手臂青筋暴起,死死箍着那人的脖子,“钱我还,一分不少,再动这屋里东西,我首先弄死你们!”
他的样子太吓人,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那几个混混一时竟被镇住了,动作停了下来。
刀疤眯起眼,打量着呼哧喘气的夏柏皊和从地上爬起来的程简行,冷笑一声,“行,给你三天,三天后,见不到钱,就不是砸东西这么简单了。”
他挥挥手,带着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破门晃悠着,没关上。
屋里一片狼藉,如同台风过境。
破碎的玻璃,瓷片,湿透的衣物,踩烂的书本……到处都是。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二手货的烟味和被打翻的劣质茶叶味。
程简行站在废墟中央,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血顺着脸颊流下来,他也懒得擦。
只是他慢慢转过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夏柏皊。
夏柏皊也看着他,胸口剧烈起伏,脸上血和汗混在一起,眼底里还有未褪尽的凶狠,但深处,却有一丝藏不住的慌乱和……心虚。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屋子里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程简行先动了。
他一步一步,踩过地上的碎片,走到夏柏皊面前。
他抬起手。
夏柏皊下意识闭了下眼,脊背无意识绷紧了,准备迎接他的拳头或耳光。
但那手没有落下来。
而是伸向他额角流血的地方,指尖碰了碰伤口边缘。
夏柏皊猛地睁开眼,愣住了。
程简行垂眸看着他,看了很久。
眼睛里的戾气慢慢褪去,只剩下一种极致的疲惫和冰凉。
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夏柏皊。”
“我就剩下这个窝了。”
“你连它也要给我毁了吗?”
他说完,没等夏柏皊回答,也没再看满地的狼藉,转身慢慢走向里屋,背影有些佝偻,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弯了脊梁。
夏柏皊愣愣僵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又低头看着自己还在微微颤抖的手,上面沾着血和污渍。
他再环顾四周,这个被砸得稀巴烂的,勉强称之为“家”的地方。
夏柏皊用手捂住脸,慢慢地蹲下身来,肩膀一抖一抖的,像是在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