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陷落[破镜重圆]》小山黛

12、分心

　　任恔妤没见过这样的程烬，准确的说，这样的程烬令她没来由的心慌，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名手紧紧攥着。
　　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程烬吃完一样就吃第二样。

　　她心里酸酸涨涨，走过去从他手里夺走那只包子，把那些早饭推远。
　　“你是傻子吗，一直这样吃下去，胃也会受不了啊。”她感觉五味杂陈的，“你自己还是个医生，你……”

　　任恔妤眼眶忽然酸了下，她用力眨了眨眼。
　　她就是见不得他这样作践自己。

　　程烬的那只原本握着包子的手依旧悬空着，每一根手指都骨感嶙峋，但好像只要稍微用点力就能折断。
　　他没有立即看她，就维持着这个姿势。
　　许久，才放下手。

　　气氛太沉静，任恔妤多少有点尴尬。
　　她想起自己先前的振振有词，想起那些狠话，有点变扭。

　　“我……是来拿手机的，手机忘带了。”
　　那会儿情绪太激动，没能记起来。
　　但要不是忘带手机，她可能看不见这一幕。

　　“嗯。”
　　他手重新落下，眼睫几乎没动。
　　仍旧没看她。

　　任恔妤拿过手机，看着他欲言又止。
　　她其实有好多话想说，但真的要她这时候说，她又觉得说不出了。

　　到最后，眼睫低垂着道：“你明知道我经不起激的，还要那样说。我平常行程很多，很少能抽出空来，我昨天是偷跑过来的。”
　　当狗就当狗吧，反正她从前也挺不是个人的。

　　程烬搭在桌上的微不可察地弯了下。

　　“你能不能……别对我这么冷漠……”
　　任恔妤声音很低。

　　这话问出来其实挺没道理的。
　　从前在一起的时候，他对她百依百顺，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后来也是她一时冲动要跟他分手。

　　这么多年，再见面，他就是不理她或者痛骂她都是应该的。
　　可她心里难过，她就是想要回到过去，想要找到少年时期的那种感觉。
　　说她过分也好，下贱也罢，她有种预感，如果这一次再不做点什么，他们真的就散了。

　　她自私地不想跟程烬有那样的结局。

　　在见到程烬之前，任恔妤觉得男人就是衣服，她想起这个人偶尔怀念起这个人只不过是他长得太好看了。
　　没人给她这种冷淡中又带着狂热的感觉。
　　见到他之后，任恔妤才意识到，这个人已经在她心里有了烙印。

　　只是她有自己的骄傲，有自己的尊严，重归于好这种字眼在喉咙里磨千万遍也说不出来。

　　程烬的身影沉默寂寥。
　　一言不发。

　　任恔妤最不擅长的就是面对这样的沉默。
　　想要挽回点面子。

　　“我随便说说，你不必放在心上。”
　　她自我安慰似的耸了耸肩，去拿剩下的早饭，“我还没吃早饭，这些我拿走了……你保重。”

　　任恔妤握着早饭，转身离开。
　　地面很凉，她走路没什么声音。

　　一脚跨出门槛，身后传来低沉沙哑的嗓音。
　　“好。”

　　再无其他。

　　任恔妤的脚步很轻微地停了下，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微愣着回头。

　　恰如其分的，对上程烬漆黑的眼。

　　“好。”
　　他认真地看着她，又说了一遍。

　　明明他没说多余的字，可任恔妤就是知道他在回答那个问题。
　　这是不是说明，他也没那么讨厌她……

　　心口酸软了下，任恔妤很轻地吸了口气。
　　提着高跟鞋重新走下去。

　　她应该高兴的，但总觉得眼睛鼻子在冒热气儿。

　　*
　　回去的路上任恔妤才想起来，她忘记了个很重要的事——问他要微信。叹了口气，她想，只能等剧组开拍的时候了。

　　好在于涵见到她只是数落了几句。

　　任恔妤去围读剧本的时候，中宣娱乐把这部剧再次送上了热搜，这次官宣了男主演。
　　圈内新晋顶流谢观澜。

　　微博一下子爆了。

　　任恔妤还处于黑红阶段，对家不少，如果只是配个咖位差不多或者咖位低的网友反应不会这么激烈。
　　顶流的毒唯粉丝认为她是资源咖，这部剧就是为了给她抬咖，跟任恔妤的粉丝掐得那叫一个猛烈。
　　营销号们跟闻到了肉香的狗，一个个赶着编辑文稿蹭热度。
　　微博迅速乱成了一锅粥。

　　不过任恔妤没上网，根本不知道。

　　这部剧借用了南一几个场景，眼下是急诊室大厅，剧组提前打过招呼，将这一块四方隔开，但来医院看病的病患都在远远地看，不少人还在那拍视频。
　　多少有点聒噪。

　　院长跟导演热情地交谈了片刻，任恔妤就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盯着鞋尖，有点出神，直到一道清冽的嗓音传来，她瞳眸滞涩了一瞬。
　　下意识抬头。

　　男人站在那位古道热肠的院长边上，一身洁白干净的白大褂衬得人清绝落拓，眉眼始终冷淡，认真听着二位交谈。
　　任恔妤愣了下。
　　原以为中宣娱乐这么做只是为了保全她，并没指望程烬真的出现，先前于涵说的再见面她也只以为是在这儿拍戏，难免会碰见。

　　任恔妤觉得自己盯地直白，程烬应该是能感觉到的。
　　可这人眼皮子没动一下，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恔妤姐，你怎么一直盯着程医生看啊？”
　　一旁帮忙拿杂物的秦瑶轻悄悄地问了句。

　　她眼神一秒移开，有点说不出的不爽。
　　“谁看他了。”
　　明明之前走的时候对她也不是这样，不过小半个月没见，现在对她又冷淡成这样，一定是故意的。

　　院长拍了拍程烬的肩膀，笑着道：“接下来的拍摄，你多多配合剧组，有什么困难就找我，别拘谨。”
　　这是第一次有剧组借用南一的场地拍戏，他们这么个小地方的医院，如今在网上都逐渐有了名气，这对扩张来说是件好事。

　　程烬淡淡应了声。

　　导演看着他，打心眼里欣赏，技术高不说长得比圈内资本家强塞进来的子女俊俏多了，这要不是当了医生，保准能捧红。
　　“您说的哪里话，都是咱们沾了您和程医生的光。”
　　院长高高兴兴地摆手，一番交谈十分官方，双方都笑盈盈的。

　　任恔妤不想再被程烬分心，干脆跟男主演谢观澜走戏。

　　开拍的第一场戏就是紧急救援，患者在濒死边缘，男女主的人设都是医生，这是一场高度配合的抢救病人戏份，既要体现救死扶伤的医者仁心，又要体现男女主在互相合作间微妙的感情。
　　后者对任恔妤来说不难，难的是前者。
　　要体现救死扶伤就得体现医术的高超，程烬作为顾问医生免不了要亲自指导。

　　“角度不对，会影响操作精度。”
　　任恔妤正握着手术刀对着手术台上的假人走戏，程烬冷白的手指忽然搭上来，纠正她的姿势。

　　他靠得很近，身上有轻微的皂角味。
　　任恔妤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抓了下，她手上仿佛失了力气，任由他带着走。

　　她不由自主地去看他。
　　男人侧脸线条冷硬，面色很白，眉毛浓密，眼睫低垂着，能看到一半漆黑的瞳孔。平稳无波的声音冷静地讲解手术流程和器械使用。
　　指尖不时会碰到她的，但带着刻意的距离感。

　　任恔妤失神间，心底有丝丝缕缕的委屈漫上来。
　　他对她毫无波澜，仿佛她就是个需要指导的陌生人，甚至没有病人能得他一丝目光。

　　“记住了吗？”
　　说完，程烬往后退开适当距离，神色很淡地看着她。

　　任恔妤眼睫颤了下，移开视线，也很冷淡地回了个“嗯”。

　　他仿佛没有察觉一般，转头又去指导谢观澜。

　　任恔妤偷偷看了眼。
　　皮肤白皙，骨感清凌。
　　做正事时不苟言笑，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长得是真好看。
　　惹得这里的工作人员和来看病的人都忍不住去看他。

　　她轻轻吸了口气。
　　算了。
　　一个男人而已，她已经做到这份上了，他还是这样的态度，好歹是个当红女明星，也不至于这么自取其辱。

　　程烬指导完，导演正式开拍。

　　第一场第一镜是一场大型车祸后急诊室人满为患、争分夺秒抢救的群戏，在急诊大厅实景区域拍摄。

　　巨大的无影灯阵列亮得刺眼，将模拟抢救室的惨白瓷砖和冰冷器械照得纤毫毕现，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道具喷雾的味道和人群聚集的燥热气息。
　　十几个穿着病号服、妆容血污的群演、专业演员和扛着设备工具的工作人员将原本就拥挤的空间塞得水泄不通。

　　现场人声、指令声、设备移动的摩擦声混杂在一起。
　　导演一喊开始，任恔妤便迅速进入角色，穿梭在“伤员”和“同事”之间，眉头紧锁，语速飞快地给助理医生下达指令，同时利落地检查一个“重伤员”的瞳孔反射情况。
　　检查完一个，她迅速走向另一个病床。

　　“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突兀地响起，却很快被掩埋在现场的嘈杂声里。

　　任恔妤还沉浸在角色里，一道急迫的高声迅速透过喇叭：“小心！”
　　“快躲开！”
　　“架子倒了！”

　　尖叫声、惊呼声瞬间震到了任恔妤。
　　她猛地抬头，瞳孔因惊骇而骤然收缩，映入眼帘的是急速放大的、带着尖锐棱角的钢铁骨架。
　　？！

　　周围的人群像炸开的蚂蚁，惊慌失措地向四周逃散。

　　“快跑啊！”
　　“恔妤姐，你快闪开！”

　　耳边一道又一道的呼喊声，急疯了。
　　可事情发生得突然又迅速，任恔妤被恐惧攫住了喉咙，身体僵硬得动弹不了半点。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从任恔妤斜侧方的人群缝隙中猛地扑过来，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一股狠绝的力道。
　　下一秒，两人重重摔在地上。

　　压抑难捱的闷哼声在耳边响起，任恔妤才回过神。
　　可还没来及睁开眼，“哐当”一声，沉重的金属架擦着程烬的后背和左臂，砸在了刚刚任恔妤站定的地方。

　　声音巨大，她吓得浑身一抖。
　　只觉得抱着她的力道收拢了几分，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

　　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秒。
　　紧接着是更剧烈的混乱爆发！

　　“救人啊！”
　　“快！快把架子抬起来！”

　　任恔妤在剧烈的心跳声中睁眼，惊魂未定。
　　她被人扶起来，在混乱的人群里看着被人围住的程烬。

　　他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脸色有些发白，眉头紧锁，唇瓣抿成一条直线。
　　左臂的布料被划破，迅速洇开一片鲜红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