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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46”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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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师到底是顾念着我的,没多久,就来教室,叫人把试卷搬了过来。
试卷一张张发了下来,老师在上面发表假前训话,要求我们戒骄戒躁,假期保持复习节奏,为开年的总复习打好基础。
“老师,成绩单呢?”有同学在下面问。
张老师像没听见一样,在黑板上写下今天各科目答疑的时间,离开前才轻飘飘的说了句:“下学期大家早点来,自己关注下分班情况。”
然后不理会大家的议论纷纷,把讲台交给第一门过来的英语老师。
“咋回事,我听说别的班都发了成绩单,咱们班这是咋了?”
“别问,别说。”
“咋滴,你知道内情啊?”
课间时分,同学们议论纷纷,嘁嘁喳喳的声音四起,我趴在课桌上,捂着一整天没吃饭而闹腾的胃,冷汗涔涔。
“听说啊,你们别乱传,咱们班下学期,有46个人!”
“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增员啦?哪位大才塞进来了?厉害呀!”
“你看你这招人烦的死样……”
“诶,你们在说什么?什么46,谁是46啊?”罗嘉一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像道晴天霹雳,劈开我岌岌可危的伪装。
这一刻,所有的委屈、恐慌、挫败、愤怒轰然爆发。一股冰冷的怒火直冲头顶,烧断了我最后一丝理智的弦——怎么可以是罗嘉一?
“够了!”我拍桌怒吼。
还在埋头做题的同学都被吓得浑身一激灵,所有惊愕的、茫然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各路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吵死了!”我恶狠狠的瞪着罗嘉一,恶毒的话几乎要冲口而出,幸有仅存的一丝理智死死扼住了喉咙,咽了咽,猛地转身,撞开身后的椅子,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冲出了教室后门。
冬日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带着凛冽的寒意。刚跑得太急,只穿了单薄的校服,我一口气冲到教学楼侧面一个背风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无力地滑坐到冰冷的水泥地上。
刚才在教室里那种被愤怒和屈辱点燃的虚张声势瞬间崩塌,只剩下冰冷的恐惧。
眼泪汹涌而出,无声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我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咸涩的泪水和嘴里淡淡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却丝毫无法缓解心脏疯狂溢出的恐慌。
完了,他们肯定都知道了。
寒冷从水泥地侵入骨髓,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牙齿咯咯作响。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婧婧?”是沈岁容。
我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沈岁容蹲在我面前。
她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了我的身上,伸手抓住我冻得僵硬的手腕,把我从冰冷的地上拉了起来。
“走!跟我走!冻坏了怎么办!”她半拖半拽把我拉出了那个阴暗的角落,一把拽进了晃花人眼的光明里。
学校小超市里温暖的灯光和食物混合的香气扑面而来,驱散了一些寒意,却让我更加无所适从。
沈岁容把我按在靠窗的高脚凳上,转身就去柜台买了一杯热腾腾的奶茶,塞到我手里。
“快暖暖手。”她轻轻摸了摸我的额头,放下心来,小声说:“罗嘉一他呀,很担心你,但他那家伙你也知道,笨头笨脑的,根本不知道怎么哄女孩子。”
她在我旁边坐下,轻轻叹了口气,“他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你跟我说,我们回去跟罗叔叔告状,把他屁股打开花!”
我的心猛地一沉,她也知道了?他们一定都知道我是那个“第46个”了!
沈岁容还在轻声细语地说着,试图开解:“婧婧,一次考试真的说明不了什么。你基础那么好,竞赛又那么厉害,只要调整好心态,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也别听他们说的那些垃圾话,他们……就是嫉妒你……”
嫉妒?
不知为何,这个词一跳出来,她之前的每一句话听在我耳中都变了色彩,仿佛充满了虚伪的施舍和居高临下的怜悯!
我温婧,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她沈岁容来“安慰”了?需要她来告诉我能“下次考回来”?
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人,论起手眼通天,不守规则,她和罗嘉一才是那个一开始靠择校费买进来的人吧!
“够了!”我猛地打断她,“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我把那杯一口未动的奶茶重重拍在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小超市。
这个寒假,我把自己彻底交给了“竞赛备战”。
沈岁容和罗嘉一打来的电话,被我粗暴地挂断。
他们发来的邀约短信,都石沉大海。
甚至连除夕夜,他们两家按惯例送来饺子,我也没出过自己的房间门。
我确实不愿出门,房门外满满的都是无处不在的恶意。
楼下院子里闲聊的邻居阿姨们,投来的每一道目光都充满了探究和怜悯。们压低的交谈声里,一定藏着对我成绩下滑的嘲笑。
我猩红着双眼,将战场架在书桌上——开年的竞赛我必须拿到好成绩,我只能拿到好成绩,不能有意外!
就在这样的心态下,我像一台耗尽燃料却强行运转的机器,疯狂地刷题,不停的演算。
台灯惨白的光线映着我毫无血色的脸,眼睛下面挂着浓重的青黑。笔尖在纸上划出凌乱而急促的痕迹,仿佛在与无形的敌人搏斗。
然而,那些曾经清晰流畅的解题思路,如今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油污,变得滞涩混乱。
复杂的公式在我眼前扭曲变形,推导过程频频卡壳,一个简单的定理证明,往往要耗费我半个多小时,最终却得出一堆毫无逻辑的废纸。
我脑子里一片混沌,我……好像不行了。
年关将近,母亲找的那份超市兼职反而更忙,常常天不亮就出门,深夜才带着一身寒气回来。
每每她深夜归家,我房间还亮着的灯,书桌上摆着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母亲在我的书桌前欲言又止上半晌,最终只是疲惫地叹口气,给我温上一杯牛奶,不置一言。
有时候我能理解她在担心我,可更多的时候,我只觉得她是在说:别挣扎了,认输吧,你不行!
我怎么能认输,我不可能认输,只要我再多刷一会儿题,再努力一点,没准儿就能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