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流毒》许安夜

3、3.孤注一掷

　　走出办公室，走廊里冰冷的空气让我发热的头脑稍微冷却了一点。
　　但这点冷却很快就被教室里那刺眼的一幕彻底驱散——罗嘉一正侧身坐在沈岁容的课桌旁，两人头挨得很近，罗嘉一指着沈岁容摊开的物理卷子，正低声说着什么，沈岁容则微微蹙着眉，专注地听着，不时轻轻点头。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挨在一起的肩膀上，他们俩的世界好像从来不需要我。
　　嫉妒，那淬毒的藤蔓瞬间勒紧了我的心脏，让我无法呼吸。
　　我们是朋友，我不能嫉妒他们！嫉妒，说明我是一个小人，也说明我确实不如他们。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我不能去伤害朋友，但是可以强大自己。
　　我要赢！对，我要用那座竞赛奖杯，重建我的丰碑！
　　回到教室，不理会沈岁容叫我一起过去讨论的声音，自顾自翻出刘老师给的竞赛资料，一道题一道题做了起来，不在乎下节课是什么，下下节课又是什么。
　　然而，现实好像就是要跟我做对。
　　虽然我已经为竞赛不计代价的做准备，可当收到刘老师通知，竞赛小组要进行第一次内部讨论的时候，现实却给了我当头一棒。
　　第一次团队见面，除了刘老师和我，还有三个低年级的学弟学妹，脸上都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跃跃欲试。
　　为了活跃思维，刘老师先抛出了一道往届的难题。
　　题目刚念完，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高二男生立刻举手，语速飞快地阐述出一个极其刁钻的切入角度。
　　紧接着，旁边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立刻补充，指出了他思路中的一个小瑕疵，并提出了更优化的解法。
　　两人你来我往，语速快得像机关枪。那些跳跃的思维，复杂的模型构建，闻所未闻的巧妙转化，如同天书般在我耳边炸响。
　　我坐在那里，手心全是冷汗，脑子里一片空白，像被塞满了浆糊——我跟不上他们！
　　他们的讨论声越来越高，语速越来越快，那些跳跃的灵感在我耳边嗡嗡作响，却无法在我的思维里激起任何有效的涟漪。
　　我努力想插一句话，哪怕提一个笨拙的问题也好。可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以……这里用反证结合柯西不等式放缩会更直接，避免分类讨论的麻烦。”高马尾学妹迅速做了总结，脸上带着自信的光彩。
　　刘老师赞许地点点头，目光扫过我们：“嗯，不错！思路很清晰！大家还有什么想法？温婧？”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血液全涌到了头顶。
　　在大家目光的注视下，我艰难地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能挤出几个干涩的音节：“我……我暂时没……想到更好的。”
　　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刘老师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但很快掩饰过去：“嗯，没关系，才开始，我们要熟悉思路。其他人呢？”
　　讨论继续进行，那两个低年级的学生依旧思维活跃，时不时低声交换着意见。
　　而在我的耳朵里，诺大的教室回荡着无数嘁嘁喳喳的交谈声，始终叫我听不真切。
　　仿佛我只是一个外人，没有资格窥听。
　　他们在说什么？是不是在嘲笑我？嘲笑我这个所谓的高三“老将”，所谓的“一等奖”获得者，竟然如此迟钝，如此名不副实？是不是在议论我根本没有资格坐在这里，和他们一起准备竞赛？
　　好不容易熬到讨论结束，我几乎逃一般离开那间令人窒息的教室。
　　回到高三教学楼，晚自习的铃声早已响过。教室里灯火通明，一片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我推开后门，尽量放轻脚步走向自己的座位。
　　然而，就在我经过罗嘉一和沈岁容课桌旁的过道时，沈岁容似乎刚给罗嘉一讲完一道题。
　　罗嘉一放下笔，身体很自然地往椅背上一靠，侧头看向沈岁容，嘴角扬起一个轻松又带着点调侃意味的弧度，低声说了句什么。
　　沈岁容闻言，立刻佯装生气地轻轻推了他胳膊一下，随即两人都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很轻，很暖，很短暂。但在那一刻，却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插进了我的心脏！
　　所以现在罗嘉一也看不起我了，沈岁容比我成绩更好，他再也不用委屈自己来找我问题了，他可以直接问他最喜欢的沈岁容了是么？
　　我大口喘着气，没有人抬头看我一眼，只有我自己紧紧攥着竞赛资料，像是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点点把自己从窒息的绝境中拉出来。
　　我默默回到座位上，将原计划晚上进行的期末复习推了回去，继续刷竞赛试题。
　　时间过的飞快，比寻常时间更快的是高三的时间。
　　就在我狂热的备战竞赛，每天绞尽脑汁为了组内讨论能多贡献一点有意义的发言时，期末考试到来了。
　　到进考场的那一刻，我才绝望的意识到：原来期末考试，要比数学竞赛早啊……
　　“婧婧……”
　　最后一门期末考试的铃声打响，这次是沈岁容先来到我的身边，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我的脸色，一把拉住像傻狍子一样奔过来的罗嘉一。
　　“都期末了，咱们就别对答案了吧。”沈岁容拦住罗嘉一要脱口的话，换了副轻快的语气，“马上寒假了，今晚我们去吃烤肉吧，咱仨好久都没去东门口那家烤肉店了。没罗嘉一监督，那老板的手艺估计又要退步了。”
　　我鼻子发出一声轻轻的哼笑，无精打采的垂着头，没给出任何回应。
　　她看出来了，沈岁容一定看出来了，我这次考砸了，砸的透透的，她又来装好人了。
　　“行啊，”罗嘉一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那咱现在就走吧，今天人一定多，早点过去排队，吃饱喝足迎接明天。唉，明天就出成绩了，想想就糟心……诶，你推我干什么……”
　　罗嘉一声音停了一瞬，又继续嚷嚷了起来：“婧婧，你怎么不说话，你在看什么啊？”
　　说着，他一下子抽走了我放在桌子上的草稿纸：“这是你考试的草纸？话说最后一道大题到底怎么解的啊，我看一眼题目没挣扎就放弃了，快给我讲讲呗……嘶……沈岁容你干嘛又推我？你长痔疮啦？”
　　我不想再听他们俩的打情骂俏，伸手拽回我的草稿纸，胡乱塞进书包里，草草应付到：“我不去了，我要回去准备竞赛……”
　　说完便夺门而逃。
　　“温婧，来一下。”
　　期末考试结束，本来应该放假的，但是一中的传统，为了给高三生紧迫感，考完第二天试卷会批出来，成绩直接给大家公布。
　　所以今天，高三仍零零散散的到校。
　　我刚走到班级门口，就看见班主任张老师也站在门口。她脸色十分不好，仿佛一夜没睡。看见我，直接僵着面孔叫我去办公室。
　　现在还没到上课的时间，办公室里有几个老师，三两扎堆儿正讨论着这次的成绩。
　　我垂着头，站在张老师身前，等待她的斥责。
　　“怎么了张老师，”旁边的老师看我们这边的气氛不对，打了个招呼想缓解下，“温婧啊，这次考得怎么样？”
　　我头垂的更低了，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你自己看吧……”
　　张老师也没接话，直接将一张成绩单扔给了我。
　　我扫了一眼，心一下子凉了。
　　我想过这次考的不好，没想到会这么差……我的年级排名，直接掉到了100多名。
　　这意味着，下学期我将分到普通班……
　　“张老师……”
　　我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声音惊恐惶然，把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张老师看到我这个样子，也长长的叹了口气，换了副温柔的语气：“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从入校开始就在咱们重点班，成绩也一向稳定。这次……”她点了点我的年级排名，“还有机会，下学期还会进行一次班级调整，到时候我们再考回来，好吧！”
　　让我离开重点班？
　　我扫了一眼沈岁容的排名，在20几的位置，比上次没有进步，可比我却好上太多……
　　不行，我绝不能离开重点班，那样沈岁容会怎样看我？罗嘉一会怎样看我？那些同学又会怎样看我？
　　如果我今天搬着东西走出那间教室，那我的人生将彻底跌到绝境，那样的话我还有什么脸活着！
　　“张老师，是我错了……”这会儿我没有办法再在乎形象，抱着张老师的手臂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如果下跪有用，我可以毫不顾忌给她跪下……
　　“是我没有掌握好复习的节奏，我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竞赛准备上……张老师，能不能……就看在这次我也是为了学校荣誉的份上……就……就……”
　　“诶呀诶呀，快别哭了。”
　　办公室里的老师手忙脚乱围过来，有人给我递座位，有人按着我坐下，有人给我倒水，有人给我擦眼泪，还有人拿过成绩单，围着议论。
　　“诶呀，这次成绩掉的有点猛啊，”有老师说，“温婧，我知道的，一向很稳的，这次怎么啦？”
　　“诶呦，我知道，这次数学竞赛下边没有好苗子，数学组那边的小刘又给扒拉了去……”
　　“嘿，这个小刘，怎么这么不知轻重！你们看，你们看，这事闹的！”
　　“孩子，别哭了，只是期末考试，又不是什么大事！”
　　“啧，小张啊，那个啥，”语文组定海神针一样的老教师溜了过来，点着成绩单，沉吟了番，“孩子是个好孩子，为了学校荣誉，没把握好复习节奏，这也有咱们老师的责任嘛。这样，你带着往年成绩单，去找教导主任把这个情况说说，加个人加张座的事！”
　　听老教师这样说了，张老师立刻翻了翻，将一沓往年成绩单都拿了出来，对着我叹了口气：“行，你先别哭了，我现在就去试试。你也快去医务室，把你那眼睛处理下，都肿的跟个桃子似的了。这孩子，”张老师跟其他老师笑了笑，解释了句，“好学生当久了，都没失手过。”
　　其他老师纷纷笑了起来：“是啊，看把孩子吓的，快别哭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