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随归处》一颗零零

12、苹果下的孽缘

　　出拱香楼后回府的路上，陆婉有些雀跃，又有些突然做了小坏事的新奇感。

　　从前她无论是在府中或是在外，都努力做个听话乖顺的好妹妹，或是循规蹈矩优雅淑女的大家闺秀。哪里会像这般，主动给人出坏点子。

　　她想起那日在公主府里带柳无意中说的话，好像她小时候便是个有脾气的，只是长大后却完全变了。

　　关于她十岁前的记忆，陆婉到现在也只想起了一小部分，大部分都还是一片空白。只是今晚发生的事，她竟觉得这个有仇就要报的人才是原来的自己。

　　是她畏缩太久，不记得从前自己的性子了。

　　时夜垂眸看她，柔美的小脸上情绪变幻之丰富，简直精彩得能唱出戏。

　　也就是这么生动的表情才适合她，比之前惊恐畏惧的样子好了太多。

　　“臣女多谢王爷。”陆婉抬头看他，笑眯眯道。

　　时夜也没跟她客气，俊眸一抬，精致的薄唇吐出两句话来，“既然要谢，便提谢礼再来道谢。”

　　他说完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指，在陆婉绣着兰花的袖边点了点道，“本王喜兰。”

　　诶？

　　陆婉有些傻眼。

　　他不是来报恩的吗，怎么又开始要起谢礼了？

　　可她自认也不是小气之人，再加上今晚时夜也的确帮她出了气，因此便满口应承下来，会寻几株上等的兰花送到明王府去。

　　从拱香楼回将军府的路上，须得经过城郊东处。马车行得平稳时，却因不知哪儿来的一颗小石子剧烈颠簸了一下。

　　陆婉没坐稳，眼看就要五体投地摔在垫子上，却又忽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被一只有力温热的大手给捞了回去。

　　“坐稳了。”

　　时夜的声音犹如遥远的山巅雨雾一般传来，听得陆婉的心里又开始酸痒起来。

　　时夜明明就在她身后说话，可她却有种不真切的错觉，于是便回头去看他。

　　这一回头，二人便离得更近了。

　　时夜那张完美如画中人一般的脸在她眼前被放大，扑面而来的是无法抵抗的俊气，与他身上好闻的熏香气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他的眸子深邃幽静，看得陆婉酡红着脸，急急忙忙收回视线坐了回去。

　　而时夜那只扶住她的手收回后动了动，最终又放回了袖中。

　　马车内的空气弥漫着让陆婉脸红心跳的温度，手脚无措之余，便打开车帘看了看，刚看了一眼，又闪电般放了下来。

　　时夜抬眸问她，“见着鬼了？”

　　陆婉摇摇头犹豫了半晌，觉得时夜到底也算是半个能信任的人，便又说了出来，“那日公主府的烟火会上，周廷昭想邀我在席后赏月，地点就是方才经过的望月亭。”

　　她说到这儿，忽然想通了一件事，“殿下，周廷昭后来当众出丑，是你的手笔吗？”

　　时夜似笑非笑的看她，“反应太慢。”

　　陆婉低头不语。

　　她反应慢脑子笨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怎么老是拿出来说，烦人。

　　“还有。”时夜叫她。

　　“嗯？”

　　“以后别自称臣女，不好听。”

　　“哦...”

　　陆婉后知后觉的想了半天，才发现方才在时夜面前太过放松，一时间忘了自称臣女，顺口说成“我”了。

　　她偷偷去看时夜，见他闭着双眸在休息，线条分明的下颌即使是在夜晚也尤为清晰。

　　看着看着，她居然觉得，在外人眼中不好接近的明王殿下，可能也是有好脾气的。

　　不多，就那么一点儿。

　　拱香楼的事很快按照陆婉的计划完成了，只是时夜在她的计划后，又补充了一些，给她收了个尾。

　　因此当剑三告诉陆婉，王茂真的被送到木里州做和尚再也回不来，还有承恩伯完全未发现事情不对时，她张大了小嘴惊呆了许久，末了才讪讪说道，殿下做事到底是比她狠多了。

　　剑五在一旁听着，觉得还是先别告诉她，殿下本来是准备直接将人给砍了的。

　　似姑娘这般，绞尽脑汁想出个害人的主意，还觉得自己已经够狠心了的善人，还是别吓着她了。

　　陆婉不知她们心中所想，在房里转了两圈后，从箱笼里翻出一对护腕来，那本来是她给陆风做的，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剑五，劳烦你代我交给殿下，算是答谢他替我教训周廷昭。”

　　陆婉将护腕递出后，突然想起前些日子与小姐妹们的夜里谈话来，于是又红着脸别扭的交待，“但是你别说是我送的，就说是你买的，或者干脆说是路边捡的也成。”

　　剑五记住陆婉说的话后接过了护腕，便十分可靠的走了。

　　而夜里剑一在交过护腕时，发挥了他作为忠心属下认真的办事风格，将陆婉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达给了时夜。

　　时夜手里捏着那对护腕，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陆家阿婉总是无意中来撩拨他，却又别扭敏感得让他好生沉闷，给他送个东西也扭扭捏捏。

　　这个娇嫩的小姑娘，他打也不得骂也不得，更不能将她给吓着，不然以她那容易受到惊吓的性子，就该哭了。

　　但看在这对护腕针脚细密一看就是用心做了的份上，他决定这次先不跟她计较。

　　左右只是个胆小的姑娘，他犯不着同她生气。

　　上京城这种地方，金碧堂皇锦衣玉食随处可见，可衣衫褴褛家徒四壁却也存在。众生每日忙忙碌碌的过着，谁也说不准第二日一觉醒来，自己会是个什么样的命运。

　　而陆家的小姑娘陆欣，自从那日晚上坦白了与林言清的纠葛之后，就再也没提起过这个人。

　　陆婉旁敲侧击了两三回，小丫头也只是大大咧咧毫不客气的表示，“林二公子迟早会娶我的，急什么！”

　　这日陆婉正在院中桂花树下纳凉，还没等带柳将葡萄送进她嘴里，陆欣便嗷呜了一嗓子扑过来了。

　　“四姐姐！”

　　小丫头飞扑过来时的力道巨大，陆婉被她撞得骨头生疼，一边揉着肚子一边试图将她拉开，“阿欣，你是不是又长个儿了，嘶...”

　　可陆欣却只是紧紧抱着她的肩，固执的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任她怎么劝也不抬头。

　　直到陆婉好不容易将人给拉开，才发现很久都没哭过的陆欣，小脸上居然已遍布泪痕。

　　“怎么了这是？”陆婉赶紧拉着她坐下。

　　“四姐姐，林二公子要娶媳妇儿了！”陆欣瘪着嘴，大眼里的泪泫然欲泣。

　　“怎么如此突然？最近也没听说，左相家要给林二公子说亲啊。”陆婉惊道。

　　陆欣抽噎着答，“我刚刚偷溜出去，也是听人说了才知道。今早圣上突然问起林二公子的婚事来，还说如若他有意中人，就要给他赐婚。”

　　“如若他心中有我，当时就该说出我的名字来，可他什么也没说，只谢了恩就下朝回府了！”

　　“他这不是有二心是什么！”

　　陆欣说到伤心处，用力的跺了跺脚，恨不得将林言清这个负心汉给踩在脚下才好。

　　陆婉被她绕得有些头疼，却难得聪明的问，“阿欣，你向林二公子确认过，他的心意吗？”

　　“嗯？”陆欣抬起哭得惨兮兮的脸看她，“这还需要确认吗？他都摸过我的腰了，难道不该对我负责吗？”

　　其实那日林言清还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胸前，只是她没好意思对姐姐们说而已。

　　陆婉叹了口气，本还想对自家小妹妹说些“两情相悦”的大道理，却见陆欣突然站了起来愤恨道，“既然他朝三暮四心里没我，那我也便心里没他，找个别的俊点的男子嫁了，也是一样的！”

　　小姑娘说完，狠狠一擦眼泪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陆婉那句“不是所有英俊的男子都能嫁”被生生憋了回去，只留下了两个字，“孽缘。”

　　不对，是野苹果树下的孽缘。

　　听闻左相家二公子可能要被赐婚而坐不住的，还有信国公府的三小姐，张雨斓。

　　自从上次被公主派人罚了以后，她就被家里禁了足。等到好不容易能够出府，却又得知了林言清可能会被赐婚这个晴天霹雳。

　　张雨斓涂着丹蔻的手指，简直快要将手里的帕子给撕烂，“总不能，是要给陆婉和林二公子赐婚吧？”

　　她虽说瞧不上陆婉的出身，但却知晓圣上前段时间金口玉言说陆婉是“功臣之后”。

　　“说不得...说不得真会让陆婉那小蹄子捡了便宜。”

　　她此刻根本不知，其实在林言清被陆风一拳打出去的那一日，陆家众人就已经知晓，“心仪之人”只是个误会。

　　她只知道，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牵挂着的男子，随时可能与她讨厌的卑微之女成亲。

　　张雨斓的手指用力攥着帕子，眼中全是无法阻挡的恨意。只听“呲啦”一声，那条金贵的苏绣帕便被撕成了两半。

　　“也该去找他了...”

　　艳丽心狠的女人自语着，吩咐随身丫鬟看好院子后，在黑夜悄悄出了门。

　　她自认为一路谨慎小心无人跟踪，却没发现身后早已跟了两个黑衣人。

　　而这两个黑衣人剑柄上刻的小字，是“剑二”与“剑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