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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他突然的认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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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韵可能被东山伯爵府苛待的事情,在众人的心里埋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清平将军府的夫人与姨娘去得早,紧接着陆老将军也跟着病死,照顾弟妹的重任就落到了陆韵与陆乘身上。
为了等到陆婉及笄,陆韵硬生生将自己拖到了二十岁才嫁人。而她嫁人的那一年,陆乘与陆风已在官场站稳了脚跟,她也稍稍对还未及笄的陆欣放了心。至于萧卓华与关婷宜,更是从小受陆韵的照顾。
因此陆韵之于众人,更多像是母亲般的存在。
虽说东山伯爵府早没了昔日的光辉,可毕竟有个爵位在身。不然就冲陆韵手上的伤,他们早就打上门去将赵谨给揍了一顿。
如此气愤与担忧的情绪,在陆府里弥漫了一整夜。因此萧卓华与关婷宜在商定后,第二日一大早的就回了府。一个准备办赏园会,一个派人去偷偷打听伯爵府里的情况。
按说事情有了初步的解决方法,就差陆韵赴约他们暗中好去接人。可陆婉却不知怎的,心里总是不安,好似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要发生。
其实她很想托剑三帮她给时夜传信,问问他究竟知不知道伯爵府发生了什么,不然他为何提醒她好几次去注意伯爵府。
可时夜那日毕竟是利用了她,从在外的名声到她自己的安危,仿佛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虽说中途被陆韵的事情给打了岔,可她心中每每想起,又还是有些别扭。
她不太喜欢时夜这种态度,可她却又说不过他。明明他说得在理,她的心里却还是气。
陆婉看着梳妆台上的铜镜,镜子里的人发髻轻挽唇色如桃,长睫如蝶青丝胜墨,端的是一位明眸皓齿晶莹剔透的美人。
可时夜,好像从未显露出对她外表的夸赞。反而总是在说她笨,说她反应慢。也许他报完恩,就连这些话也不会再对她说了。
看来她一开始的想法没错,远离明王府,远离这些她看不懂的算计。如此,她还能安生快乐的活着。
不至于似现在,患得患失得让她自己都嫌自己矫情。
陆家一家儿郎少女来去匆匆,神色忧心彻夜难眠,都在为了迎接陆韵回府而做准备。
而明王府里头被陆婉逃避的那位,却在深夜去了一趟公主府。
明珠公主此时刚遣走了几个会剑舞的年轻男子。她长发散着眼眸微醺,有种食髓知味后的饱食感。
她抬眼去看自己这位俊得不像话的小皇弟,道,“自从你回朝之后,一共只来了三次公主府。第一回是给本宫庆生,第二回是为了陆婉,这回还是为了陆婉。”
“怎么,忘了你当初说对她无意的话了?”
时夜面不改色平淡如水的答,“长姐记错了,我从未说过对陆婉无意。”
装傻充愣死不认账,是他从陆婉身上学到的本事。
明珠公主大概也没想到从小就不屑撒谎的弟弟,如今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否认了自己的话,顿时被茶水给呛了一口。
“总之长姐只要记住,若是陆婉来向你求援,你应了她便是。”
时夜言简意赅的说完,本准备起身走人,却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叮嘱道,“还有,劳烦长姐将公主府的印信给陆婉一枚。”
“长姐放心,她胆子小,不会拿着乱来。”
明珠公主没好气道,“公主府的印信一共就两枚,岂是说给就给的?若是本宫不...”
时夜不留情面的打断她,“就算长姐自己不给,我也自有办法给她,只是会耗费些时日而已。”
这个混小子!真是欠了他的!
明珠公主气得没眼看,只捂着胸口喘了几口气后让他赶紧走人。
不然再说下去,她真的会被气到胸口痛。那可是多少年轻英俊的男子跳舞给她看,都补不回来的。
时夜是清楚陆家的情况的,也知道众人要趁赏园会将人接回来的计划。
只是他以为,陆婉弄不清楚陆韵身上发生的事,会特地来问他。
记得那一日拱香楼里有事汇报,他便在傍晚时分去了,可刚一进门便看到了赵谨。找了人一问才知道,赵谨在床第之间竟有虐人的癖好。
他对与自己无关的人从来都毫无兴趣,也不会在东山伯爵府浪费人手。若不是因为赵谨是陆婉的大姐夫,他更不会提醒陆婉去搬兰花。
陆婉那个小姑娘,反应迟钝又容易受惊,他怕她想着来找他帮忙,还特地让剑二和剑四去查了查。
可没想到这小姑娘,自从那日问清了张雨乔的“劫杀行动”之后,竟像是将他给忘了,在剑三与剑五面前根本就没再提起过他。
“你利用我!”
“实在是太过分了!”
“简直无耻!”
独属于少女的甜美嗓音宛若在耳,一并想起的,还有她那张气鼓鼓,敢怒不敢言的脸。
其实她那日气得眼中几欲掉泪,只是她自己还尚未发觉。而他也因为那两汪秋水,头一次开始反思自己。
他好像真的,做错了事。
虽说打掉张雨乔抓住余孽乱党的结果,能让大部分人都满意。可他现在下意识的,不希望用陆婉的伤心与难过来换。
当初在准备这个计划时,他还没有这种想法。然而有些东西,从他抱回那盆翡翠兰后就发生了变化。
她胆小得就像山间独自盛开的小白花,一点风霜雨露,就会让她受伤,而后收紧了花瓣将自己包裹起来。
时夜昂首看了眼天上残缺的弯月,再次抬眸时眼里全是柔和的星辉月光。
“剑一,本王要去趟将军府,不用跟着。”
清鸿院里陆婉的卧房还开着窗,她心里头担忧陆韵,对时夜也是又谢又气,思来复去便觉得整个人都像乱糟糟的毛线球,沉闷得很。
夜晚的风总是冰凉的,吹得只穿了两层单薄衣衫的陆婉禁不住一颤,便叹着气起了身,准备伸手去关窗。
可她的手指才堪堪摸到窗框,就见眼前一花后,窗外竟然站了个束着金冠的男人。
尽管房里放着夜明珠照亮,可陆婉依旧被吓得不轻。她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死命抓住了手边的墙壁,直到感觉自己的手指都有些疼后,这才未惊叫出声。
陆婉长长的吐了几口气,待心情稍微平复后往前走了几步,对着窗外轻声叫道,“殿下?”
不多时,似鬼魅一般出现在她窗外的时夜出了声,“嗯。”
熟悉的声音响起,陆婉这才放下心来仔细往窗外看去,嘴里嘟嘟嚷嚷着,“你来做什么?”
她说便立刻侧过了身,觉得自己指定是有些毛病。
这到底是什么语气?!
她不是在生气吗?为何现下就像许久未见夫君的小媳妇一般,要对他这般说话!!
陆婉在心中很是唾弃自己又开始犯蠢,干脆微闭着眼胡言乱语,“大半夜的,殿下突然出现在府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登徒子溜进来了呢。”
时夜站在窗外垂眸看她,纯白的纱绸下是精致小巧的锁骨,锁骨之上是她雪白纤弱的脖颈,以及她那张纯净美好的脸。
许是因为还生着气,她说话时唇瓣会微微嘟着,长睫不断颤动,像是脆弱的蝴蝶翅膀。就连她一贯悦耳轻柔的嗓音,此时也带了些女儿家的埋怨与无意识的撒娇。
撒娇,这是时夜第一次在她身上感受到这个词。
尽管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可时夜却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软化成了春日下的积雪。
面对阳光时,毫无抵抗之力。
“我来向姑娘认错。”
他简单的一句话,让陆婉又是一惊。
她吃惊地抬头去看时夜,见他神色认真不似开玩笑,突然就觉得心中的气一瞬间消了不少,“我...其实也不是...殿下你...”
没办法的,她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非常好说话。
时夜看着小姑娘对于他的服软手忙脚乱,不禁有些好笑,“难道你打算让我就在窗外这样站半夜?”
陆婉被他这么一点,这才想起请他进屋来。只是他进的到底是女儿家的闺房,陆婉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紧张,于是小嘴一张又开始乱说话。
“殿下说得是,快请进屋。外头风大且凉,殿下小心着凉...”
结果时夜刚身手矫健的跃了进来,二人就听见外头守夜的带柳在嘀嘀咕咕,
“真是见了鬼了,刚刚还起了风,现在却静得很,真是闷都闷死了。”
伴随埋怨声入耳的,还有小丫头压抑的哈欠声。
“呵呵...”
陆婉自觉丢人,只能在坐下后对着他勉强笑了两声。
可自从接了兰花便一直无意识间念着她的时夜,却只觉得今夜的陆婉有许多不一般。
笨拙的可爱,撒娇的可爱,埋怨的可爱,说胡话的可爱。
总之,她今夜有种他无法抗拒的魅力。
“此前的事,是我做得不对。不管是利用你成为诱饵,还是拿林二与你莫须有的关系搭戏台子,都是我做事欠妥。”
“我既知你幼时被掳,又算是与你一起经历过此事,就更不该让你在长大后再经历一次,让你还有你的家人为此担惊受怕。”
时夜的神色,完全不复以往的冷淡凌厉,只有无尽的平和温柔。
“不会再有下次。”
“往后做事,也不会再瞒着你。”
陆婉有些奇怪的眨眼,觉得今晚的时夜简直好脾气得过了头。
他居然大半夜跑到这儿来,放下了架子与她好声好气的认错!
该不会是...被哪个不干净的附了身?
就像是话本子里写的,只要被附身,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陆婉不敢相信一向无情冷酷的明王会这般服软,心里又越想越害怕,便试探性的提要求,“那我...可以要补偿吗?”
时夜微微颔首,“可以。”
“我想要好多钱!”
“可以。”
“我还要殿下以后别再凶我!”
“可以。”
“更要殿下以后都听我的话!”
“......好。”
完了!
连她这么离谱的要求都能答应,果真是中了邪。
陆婉哭丧着脸抱住时夜的手臂,“呜呜殿下,到底是什么邪物如此厉害,连你这样厉害的人物都防不住。”
“不都说皇室中人有那什么...什么龙气吗,怎的还是中了邪?”
“呜呜虽然你往日里总是对我凶巴巴的,说我蠢骂我笨,嫌我胆小怕事,在我面前有很多心机,说话还总是云里雾里不与我说个清楚。可是你总归是帮了我许多忙的,还替我出气。”
“殿下,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小姑娘哭得太突然又太过忘我,嘴里的胡言乱语又实在太过离谱。
饶是一向自负聪慧的时夜,也愣了半天才将她拉开,哭笑不得道,“好了,别哭了,我没中邪。”
“嗯?”陆婉抽抽搭搭的抬头。
“做错了事就得认,有何奇怪?”时夜坦荡的答。
他从来都不是扭捏的个性,一旦想清了什么事,便马上就能付诸行动,并且坦然接受自己的内心。
胡闹了一通的陆婉抹着眼泪稍稍侧过身,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好像重新认识了时夜一次。
嚣张放肆的,冷淡无情的,出手狠辣的,极度自信的,心机深沉的,温柔纵容的,还有霸道强势的。
每一个都不像他,却每一个都是他。
“那...那既然殿下都认错了...我就原谅你好了。”
陆婉说完用眼梢去看他,却见他的俊眼在夜明珠的光里泛着碎银,一闪一闪煞是好看。
时夜轻笑,“那便多谢姑娘大度了。”
两人之间小小的隔阂在这个夜晚逐渐消失,彼此在说话间也自然亲近了许多,比之重逢之后的各种试探猜疑,现下的二人才算真正敞开了心扉。
“赵谨在床笫间有虐人的习惯,但我无法确认陆韵身上的伤,到底是否是他造成的。东山伯爵府于我无用,因此也未在府中安插人手。”时夜对她解释道。
“将人接回后若是有难处,可去明珠公主府求助。我向她提过,她会帮你。”
陆婉乖乖的点点头,刚刚哭过的小脸上还犹有泪痕。
时夜是明王又是男子,不好直接插手陆韵的事。明珠公主平日里我行我素惯了,又是和离过的的女子,她若是因看不惯赵谨为人而出手相助,也是说得过去的。
将正事交代完,一向记性好的明王殿下,此刻突然开始秋后算起账来。
“陆婉,你方才说,本王总是凶你,嫌弃你?”
“在你面前耍心机,话也说不明白?”
“你就是如此看待本王的?”
陆婉不自然的缩了缩脖子,开始悄悄往旁边挪,“这个嘛...”
方才太着急慌乱,一不小心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完了,他果然还是那个高贵不可冒犯的明王殿下,认错归认错,却不肯吃一点亏。
“你在他人面前畏畏缩缩,为何独独在本王面前如此胆大妄为?”时夜凤眸微扬,属于明王殿下的威严沉冽铺天盖地的蔓延开来。
许是方才哭闹了一通,陆婉不似以前那样怕他了,对他这板着脸凶人的样子也能勉强忽略。
她伸出两根柔软细嫩的手指,轻轻捏着他的衣袖摇了摇,十分狗腿的道,“因为我是个欺软怕硬的小人!”
“殿下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绝不斤斤计较的君子!”
她讨好的恭维完,又低头红着一张小脸轻声道,“再说了,我在信任的人面前,总是会耍些小性子的。”
以往她若是惹陆乘与陆风生气,便是这般撒娇耍无聊,二位兄长也总是能很快被哄好投降。
既然他们都是男子,那么这样照搬老法子来哄人,差不多也能行吧...
陆婉有些不确定这样的方法是否奏效,刚想抬头去看他,却听见时夜如沉酒般醇厚的声音在学她说话,“既然姑娘都认错了,那在下就原谅你好了。”
他的声音太过磁性好听,听得陆婉只小脸发烫的点点头,胡乱“嗯”了一声。
如此这般快要聊到子时,时夜见她开始有些困乏,起身将窗户打开后便要离开。
陆婉解决了心中的一桩大事,却也没忘了替陆欣问问林言清,“殿下,外面在传林二公子要来与我提亲...”
“假的。”时夜打断她。
“噢...那圣上是故意拿他的婚嫁之事做文章了。”
这么说,她们家阿欣还是有机会的。
“圣上要给他赐婚,是真的。”时夜平静的语出惊人。
“诶?!”陆婉小小的惊呼一声。
“做好准备,林二不日会来府上求娶陆欣。在他来之前,切莫声张。”
时夜抛下这几句话,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走了,剩下本来要入睡的陆婉又瞬间清醒了许多。
她们家阿欣,真的要嫁人了?!
还真有些舍不得。这么小一个丫头,转眼都要为人妇了。
陆婉心里满不是滋味的想。
不过,她又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一件事。
时夜今日过来道歉认错,竟连“本王”都不称了,也就是在最后她说错话时,才假模假样的摆了一下明王殿下的谱。
陆婉不知怎的有些欢欣雀跃,将被子拉至额头,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偷笑。
她现在好像不但不怕他,甚至有一些...
喜欢他了。
明月当空,百无聊赖的躺在房顶听完了整个对话过程的剑三,一如既往的面色僵硬,她戳了戳剑三的胳膊道,“我说是三日,你说是五日,给钱。”
一向欢快乐观的剑五干净利落的掏出几块碎银,丢进剑三的手心后躺在房顶不动了。
怪她错看了自家殿下的心软程度,还以为姑娘生气不理他了以后,殿下能多熬几天呢。
堂堂明王殿下,认错居然如此之快,害她丢了好些银子。
真是忒没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