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荒谬契约 2 ...
-
卢西恩果然在雷莫的房内歇息。雷莫随康拉德做完午后祈祷才回到房间，推门时动作放得极轻。
那件明黄长袍随意搭在床沿，衣摆已垂落到地毯上，靴子也东倒西歪地躺在一边。银发散在枕上，卢西恩背对着门的方向，似乎睡得正沉。
雷莫屏息合上门，缓缓走到床边。只见卢西恩故意将他的枕头也压在颈下，一人占着两个枕头，姿态里透着无声的挑衅。
雷莫面上没什么表情，心底却掠过一丝恍惚。他将散落的衣袍拾起折好，靴子摆正，这才轻轻躺到卢西恩身侧，手臂小心地从对方颈下穿过。他静静望着卢西恩沉睡的侧脸片刻，低头在那额上印下一吻。
卢西恩却忽然转过来面对他，眼睫微抬，“公爵大人竟也学会趁人之危了？”
雷莫猝不及防，整个人僵在那里，连手臂都忘了收回。
卢西恩径自坐起身，语气漫不经心，“这回可不是我用恩赐蛊惑你，省得你回头又押我去忏悔室。”
说着他已下床走到衣箱边，翻出一件崭新的亮粉色外袍披上。
雷莫这才找回声音，低声道：“你这衣裳……未免太过僭越……”
卢西恩已利落地系好衣带，正坐在床沿穿靴，“主不在乎。”
穿戴整齐后，他起身朝门口走去，却又在门前停住，回头瞥了一眼。雷莫仍坐在床边，似乎还未从那场突兀的对峙中回过神来。
卢西恩唇角弯起一抹得逞的笑意，转身走回雷莫面前，语气轻快得像在逗弄孩童：“好了，小雷莫，看在主的份上……”
他俯身捧起雷莫的脸，同样将双唇轻轻印在对方额间。
雷莫忆起半年前初见卢西恩的情景。那时他刚巡视完军队归来，便见卢西恩正与自己的母亲——寡妇玛蒂尔达交谈。
他不知卢西恩说了什么，却能逗得母亲频频发笑。只第一眼，雷莫就对这人心生厌恶。
浮华的辞藻，矫揉的作态，加上戈德温家族那与生俱来的，仿佛连血液都淌着金币的气息，让雷莫只觉得此人玷污了财富应有的庄重。
玛蒂尔达却不像儿子这般排斥卢西恩。毕竟他带来了教廷的金币与粮食，对莫德雷家族有切实的好处。
卢西恩在北境住下一月有余。一日餐桌上，玛蒂尔达提起当年两家那份近乎荒唐的婚约。
雷莫立刻接过话头：“母亲，女巫的话怎么能信？不过亲王殿下既然携带教廷的资助到来，足以见得莫德雷与戈德温两家关系尚佳。”
他记得清楚，卢西恩当时只是含笑颔首，未再多言。
此后日子里，卢西恩屡屡用那诡谲的恩赐蛊惑雷莫，指使他做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仿佛只为满足某种恶劣的趣味。终于在一次晚宴后，卢西恩再次催动了恩赐。
这一回，他想让雷莫将自己看作心仪之人，好从中套话。
北境城堡的窗台外，唯见大雪覆盖的苍茫原野。卢西恩最终在那儿寻到了雷莫。
他一边走近，一边悄然催动恩赐，直至雷莫若有所觉般转过身来。卢西恩这才用刻意轻柔的，模仿贵族小姐的腔调开口：“大人，没想到您在这儿。”
可眼前的雷莫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他。
“喝醉了？”卢西恩心中暗忖，或许是自己的语气太过疏离，又忍不住腹诽：哪家的小姐会钟情这般冷硬的人物。
他走到雷莫面前，将一方绣工精致的女士手帕轻轻放进对方下意识摊开的掌心。
“今夜我不想再跳舞了。”卢西恩又凑近了些，隐约窥见雷莫眼底翻涌的情动。
雷莫不再迟疑。他猛地攥住卢西恩，将人牢牢锁进怀中，低头便吻了上去，力道蛮横，不容抗拒。
卢西恩全然未料到如此发展，抵在雷莫胸前的手竭力推拒，却纹丝不动。
他几乎是被雷莫半挟半抱地带回了房间。
衣物一件件被扯落扔在地上。卢西恩的双手被雷莫用他自己的腰带捆紧，高举过头顶。
“你！呵……这腰带粗糙得很，至少该用丝绸的。要不，换我的？”卢西恩强作镇定地提议，此刻他顾不得考虑其他，只想挣脱这窘境。
雷莫却不答话，只再度低头吻住他，手上的动作未曾停顿。卢西恩甚至未曾察觉，自己已在强烈的刺激下失去了催动恩赐的余力。
次日卢西恩醒来时，雷莫早已衣冠整齐地立于一旁，神色间满是难以置信的恍惚，反倒让卢西恩生出一丝扳回一城的得意。
“平日里……便是这般对待心上人的？”卢西恩一边将伤痕累累的自己裹进衣衫，一边轻佻调侃。
额头隐隐作痛，是昨夜过度使用恩赐的反应。
直至他穿戴整齐，雷莫仍沉默不语。卢西恩走到他面前，刻意解下自己的腰带，丢在雷莫膝上：“公爵大人，您的腰带太磨人了。这条送您，权作昨夜的酬劳。”
雷莫抬眼看过来，目光里交织着愤怒与惊愕。
随后，他抓起那条“酬劳”，重新将卢西恩的双手捆住，不由分说地拽向了忏悔室。
“忏悔。”雷莫将人丢在冰冷的地上，同时解开了他腕间的束缚，沉声补了一句，“先把衣服理好。”
“忏悔什么？”卢西恩偏过头，挑眉反问。
雷莫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留给他一个沉默的背影。
卢西恩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襟，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本账册，“去年莫德雷领地的盐税欠缴七成，今年若再拖延，我会将利息算进您弟弟的赎罪券里。”
雷莫猛然转身，怒意几乎就要迸发，却见卢西恩身子一软，径直倒在了地上。
“别装模作样。”
然而地上的人毫无动静。雷莫这才察觉不对，上前探手，触到一片滚烫的肌肤。他心头一紧，将人打横抱起，匆匆带回自己房中。
医师用恩赐为卢西恩诊治后，嘱咐雷莫务必让他静养数日，随后目光在雷莫与床榻之间微妙地流转一瞬，便悄然退去。
雷莫心中渐生懊悔。细想来，戈德温家族运来的粮饷金银，自己纵然再看不起卢西恩其人，实际的好处却已占尽。
接下来三日，卢西恩理所当然地享受着雷莫的照料。小至每日的汤羹需雷莫亲手喂到唇边，大至有一回他执意要去别处，竟让雷莫背他过去——而雷莫也未拒绝。
雷莫试图以这样的方式弥补，也借此平息心底那份日益清晰的歉疚。
不知出于何种心绪，某夜雷莫又一次佯装酒醉，闯入了卢西恩的房间。
这是动心吗？雷莫自问。或许这更接近通奸之罪。可他依旧这样做了。
翌日卢西恩醒来，并未如往常那般出言戏谑。两人心照不宣地保持了沉默，仿佛昨夜从未发生。
而这份沉默，本身便是一种默许。
自此，这样的夜晚渐渐多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