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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发疯 ...

  •   我把还贴着创口贴的手缩到背后,低下头:“我不是来找你的。我马上走。”
      我转身要走,却被周鱼拽住,他强硬地将我手掰开,扯到自己眼前看了个仔细:“你到底在这儿干嘛!”
      “没什么。”我想抽回手,周鱼却不放。
      “我警告你,黎白,卖惨也没用!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把头埋得更低,小声说了一句“我知道”。
      “知道就好。”他松开,我继续往前头走,几秒之后,后面有人追了上来,擦过我的肩膀,将一袋沉甸甸的东西塞进我手,我听见周鱼有些不客气的声音,“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都没死,你可别死我前头。不然看笑话的,就是我。”
      我提起手中的东西看,是一袋苹果。回过头再看,周鱼已经不见。
      恍恍惚惚中,那袋苹果被我提到了之前租的那个老小区那儿。黎家已经回不去,幸好之前还租了个房子,才不至于无处可去。只是走到门口,却看见一个男人正将我的东西都搬到楼道。
      “你干什么!”我跑到那个男人面前,拦在他面前,“这是我家,你干什么搬我的东西!”
      那男人奇怪地上下扫视我一眼,满脸凶肉,眉毛飞到天上去:“你他妈谁啊!哪儿来的小屁娃儿!”说着将我的盆和桶全丢到地上,卡了卡嗓子,吐了口痰。
      我强忍着动手的冲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房东打电话,对方没接,又给中介打电话,却只听到含糊其辞的推卸责任。
      “哎呀你都几个月没住了,空着也是浪费……”
      “你他妈闭嘴!!”我彻底发飙,人生第一次从嘴里飚出脏话,“我他妈告诉你,我给你十分钟,要是你不出现在我面前给我解决这件事,我今晚就去你们公司睡!我说到做到!!!”
      不给他废话机会,我直接挂掉电话,在门口一屁股坐下,抱住那袋苹果就开始啃。我真的很饿,很冒火。新租客见我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也不敢真把我怎么样,就晾着我,也没管。
      十分钟后,中介准时到,先是卑躬屈膝的一阵道歉,然后又腆着脸让我退一步。
      “退一步?怎么退!我的房子,还没到期的房子,被你租给别人,妈的凭什么我退!你今天必须给我解决!”
      “哎哟,好商量嘛,不如这样,你们一起住,反正你们都是大男人,没关系的……”
      “放你妈的屁!”我几乎对着他破口大骂,“要么让他走,要么给我退钱!!”
      “这钱肯定是没法退了,不如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不退钱?那我今天就不走了!你也别想走,他也别想睡!我们三个今天就在这儿耗着吧!”
      我冲到走廊抱住我的枕头,转头就在门框处躺了下来,四仰八叉,比混混还小混混,活像个不讲理不要脸的老头老太太,“来来来,我们来耗着,看谁比得过谁!大家都来看啊,这个中介坑我钱,是个骗子,大家千万不要在他这里租房子……”我放大音量,大声叫嚣着。
      坏人也怕疯子,那中介终于还是败下阵来,边求饶边将最后一个月租金五百块退给我,“行了吧先人哦,我算是服了你了!快起来!”
      我这才起身,“算你识相!早点给钱何必浪费时间!”我提起那袋苹果,胜利者般,挺起胸膛,走下楼,走向街边。
      三月,山城依然是个大冰箱,夜晚的风吹得人头疼欲裂。我一直走,一直走,走到腿发酸,走到挺起的胸膛弯了下去,走到双眼模糊,走到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走到我再也忍不住呜咽声,握着那五百块,蹲在路边哭了起来。
      我真正意识到我失去了一切,包括我的骄傲。
      哭着哭着,我又抬起头,倔强地擦掉脸上的泪,忍住哽咽,将袋子里的苹果拿出啃了起来。因为我真的饿了。我不想活了。但是我还欠了周鱼好多,我要还给他。还完的那天,我才有资格说死。
      直到苹果被我一口口啃完,我慢慢爬起来,往堕井村走。周鱼的家黑着,没有开灯。我在门口坐下,等周鱼回来。天亮得很慢,我第一次觉得天亮得好慢,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慢,或许等待本身就是一件漫长的事。
      我没有等到周鱼,却等到了周鱼的债主。
      “草,周鱼这小子真他妈能躲,屋都不敢回了!”紧身裤男人对着那木门狠狠踹了一脚,又呸了一声。
      “现在怎么办?老大。”
      “怎么办!找这小子呗!非让他把拆迁款全部吐出来!”
      紧身裤望着里头,又歪歪脑袋,瞧见了一旁坐着的我,半躬下身子,拍拍我的脸:“喂,你不是上次给周鱼保护费那小子吗?怎么,他也欠你钱了?在这儿守着干嘛呢?”
      我不说话。紧身裤就恼了,语气强硬起来:“喂,跟你说话呢,你他妈的哑巴了!”任他骂什么,我就是坐着,也不动,也不说话。
      或许是在手下前扫了他的面子,那紧身裤突然就爆发起来,一把揪住我的头发,将我整个头皮往上抓扯:“老子跟你说话呢!装你妈啊装!”
      “你们在干什么!!!”周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站在那里,好像快要气疯了。他扔掉手里边的饭盒,两步跑过来,推开那紧身裤,护在我面前,“他妈的有事冲老子来,欺负一小孩算什么啊!!”
      周鱼好像忘了,他没比我大多少,他也是个小孩。我拉住周鱼的衣角,周鱼回过头来看我一眼,眼睛好像在问我有没有事。
      他继续转过去与那几个人对峙,像一堵墙一样挡在我面前。那紧身裤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笑着但脸上已是森然寒意:“周鱼,正找你呢,自己送上来找死了!不想活了是不是?”
      他摊开手:“钱呢?”
      “这个月的还款我已经还了!你去问你们老大!”
      “呵,”紧身裤操起裤兜里的小刀,对准周鱼,“少他妈装傻,拆迁款交出来!”
      “拆你妈的迁!老子上次已经告诉你,我没有收到钱!你是瞎了还是脑子有问题!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你小子真是油盐不进!跟你说好话你不听是不是?那就去死!这是你自找的!”紧身裤使了个手势,围着的几个小混子一拥而上,一脚将周鱼踹倒在墙上,那些铁棍子铁棒子猛地砸向他的脑袋,场面乱作一团。我下意识扑向周鱼,护住他的脑袋。周鱼反应却比我快,翻个身趴在我身上,发出一声闷哼。
      “周鱼!放开我!”我慌了神,喊他。
      他却抱我抱得紧紧,咬着牙说:“别动!!”
      那些木棍子,拳头,一脚一脚落在他的背上,他微微颤抖着,手却抱得更紧。终于,他找到个突围的时机,从地上捡起一把泥土,洒向那些人渣,爬起来发疯一个一脚将他们全部踹倒在地。
      那些人爬起来,周鱼又冲上去,又打又抓又咬,跟条疯狗没区别。半晌后,所有人都累了,眼见那波人又要冲上来,周鱼只站在原地,喘了个大气后,喊道:“停!”
      人停了下来,紧身裤扶住墙趁机休息,还不忘嘲笑:“怎么,打不赢要投降?”
      周鱼也笑,笑完手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五毛钱的廉价打火机快没油了,点了好几次烟才被点燃。
      紧身裤像在看笑话:“妈的死到临头还装逼呢!”
      周鱼摆手:“不装了,你不是要钱吗,我给你。”
      “真?”
      周鱼深吸一口烟,点头:“我这个人,从来不说谎。”他伸出食指指向我,“让他走,我就给你。”
      “我凭什么信你?”紧身裤也不傻。
      “你多打一个人,不仅消耗体力,也没钱拿,何必呢,亏啊哥。”
      紧身裤眼珠一转,点头,挥挥手,让我走。
      见我没反应,周鱼转过头来,冷眼看我:“傻了吗?让你走!”
      我还是不动。周鱼干脆推了我一把,将我推到旁边那户人家的屋门口里头去,“滚啊,滚远点!!”
      等搞定我,周鱼又回到人圈儿里,将那根烟吸完,丢在地上,碾碎,他吐出的烟雾里我看见了他不屑一顾的脸:“傻比,刚骗你的,没钱,弄死我吧。”
      那紧身裤咬着牙,几乎快被气疯,他提起那小刀冲了上去:“周鱼!!!!”
      我攥紧拳头,理智随着那烟雾消散,转身冲到人家厨房里头去拿起一把菜刀冲到那人堆面前:“停下来!不然我就死在这里!!!!!”
      没有人听。
      我几乎声嘶力竭,将那菜刀对准自己的脖子:“停!!我说停!!!!!”
      终于,那些人有了反应,动作渐渐停下,而靠着墙半躺着的周鱼也看向我,伸手擦了擦嘴角血迹:“你疯了?”
      “我就是疯了!今天你们要是不想全变成杀人犯在监狱蹲到死就给我住手!!!”我看着那些人,以一个疯子的姿态慢慢逼近,没人敢碰我。我说过,坏人也怕疯子。
      我靠近周鱼,伸手将他拉起来,然后,我说:“我数三二一。”
      周鱼:“什么?”
      “三、二、一,跑!!!!!”
      我将那菜刀丢回那家人屋外,拉着周鱼往前跑了起来,疯狂地,不顾一切地跑着。周鱼初始在我后面,被我拽着,渐渐的,他一个大步冲到了前面,将被我拽着的姿势变为牵住我的手。
      “牵紧了。”他说。
      初升的太阳很亮很亮,在老房子间隙露出了面,照向我们,我们奔跑着,把那些破旧的阴暗的一面甩在后面,阳光将我们的前路照亮,让我们紧握的手渗出汗来。
      不知跑了多久,我们才停下来,靠着墙,喘着气。我几乎快缺氧,周鱼则好一些,他很快平复下来,开口,声音也平静:“你怎么被他们抓住的?”
      我深吸一口气,吐出,又咽了口口水,才勉强能说话:“我在你家门口等你。”
      “等我干什么?”
      “还钱。”我从兜里掏出那五百块钱塞给周鱼,“我说过,欠你们家的,我会还给你。”
      周鱼反手就重新丢给我:“你有病啊,谁欠的谁还!跟你有屁关系!”
      我又塞给他:“给你!”
      “我不要!”
      “给你!”
      推搡之间,你来我往的动作惹毛了周鱼,他憋着一口气,不耐烦地反手扼住我,将我压上墙壁,声音冷得可怕:“我最后再说一次,黎白,我不要!”
      我挣扎,却被他压得更紧,他的膝盖甚至顶住了我乱动的大腿:“黎白,别再惹我。你要是真想还钱,别几百块几百块地给,有本事你就全部一次性给我。”
      “我会全部还给你的!”
      “那就请你说到做到!”
      周鱼离我很近,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和洗衣粉的味道,我低下头,他也不再为难我,松开手,转而牵住我,往外头走。
      “干什么?”
      “去医院!”
      周鱼对医生说得个十万火急,我也看不见脖子,就乖乖坐着任由处置。等到某天纱布失去黏性掉下来,我才知道那伤口连一厘米都不到,只是菜刀架脖子上时不小心蹭到的。不过现在,当碘伏蹭上皮肉,我还是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该!”周鱼靠着门,揣着手,脸和声音一样冷,“现在知道疼了,刚刚拿上菜刀就冲过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那劲儿呢?”
      我不说话,低下头忍着,在棉签下一次触碰前,紧闭上眼睛。视觉消失,似乎痛觉更明显了,我又睁开眼,却对上周鱼直勾勾的眼神,视线触碰瞬间,他又偏过头去。
      “行了,”医生把手上胶带一剪,贴好纱布,“没事了,去缴费吧,一百五。”
      一百五?就一碘伏一纱布?要一百五这么贵?我刚想开口,周鱼已经跟出去交了钱。他回来,我把一百五递给他,但周鱼站得远远的:“说到底你这伤因为我受的,用不着你给。”
      我知道周鱼是个犟种,别人改变不了他的想法,这种小事也没必要和他争些什么,便将钱缩了回来。我起身,准备离开,周鱼却开了口:“你现在住哪儿?”
      我没想到周鱼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有些不知所措:“就……家里。”
      “扯谎。”
      “没。”
      “你爸都被抓了,房子还能让你住?你现在到底住哪儿?”
      越是在这种时刻,人的自尊越伟大,其余都是其次,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能保存我仅剩的自尊,只能选择沉默。
      “说话。”周鱼的语气带上命令。
      我还是不理他。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我深吸一口气,语气不算好:“没地方住,家里被查封了,租的房子到期了,无家可归,你满意了吧?”我往外走,却没听到周鱼的嘲笑,只有轻描淡写的一声“去我那儿住”。
      “?”
      “去我那儿住。”
      我转回身,周鱼却躲上我眼神,偏过头去,不看我。我原以为周鱼会冷嘲热讽两句,或者趁机细数黎树申的罪行告诉我我究竟摊上了个什么坏爹,但他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去我那儿住”。
      “你不是要还钱吗?正好,你每天出去工作,赚了钱就直接给我吧,也不用专门跑一趟了,还多花房租,什么时候才能还完?反正我妈现在住医院里头的,屋里多张床。你要是不嫌弃,就住。嫌弃就当我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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