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坎儿》兔子耳朵会劈叉

8、第八章 一百八十块

　　“没……”我脸烧起来，黑暗里瞪着两只眼睛紧盯对方，生怕被发现异常。而周鱼的脸，在黑暗中，模糊又清晰，我能看清他亮晶晶的眼睛，鼻尖，和柔软的嘴唇。他的喉结也上下翻动，我听见他咽了口口水，然后脸上的手就放开了，他将被子往我身上挪了挪，“冷就多盖点。”
　　“嗯。”
　　“脖子上的小老虎挺乖。”他突然说。
　　我低下头，摸着脖子上的红绳，顺着摸到了那小老虎吊坠：“我妈给我买的，保平安的。”
　　“那不是戴了很多年了？”
　　“嗯，从出生就戴着。干嘛，想拿去？”
　　周鱼扯扯嘴角，哥是那种人吗，开口：“你到底睡不睡？”
　　“要睡。但你得先回答我，你到底每天在干嘛，天天都不见人影，是不是去干什么坏事了？”
　　“你脑子在想点什么？”周鱼拍拍我的脑袋，“我只是挣钱去了。”
　　“挣钱？”
　　“嗯。这儿往北边走，全是厂子，还有那种快递的分拣点，放学之后我去做日结的分拣工了。”
　　“真的？多少钱一天？”
　　“一百八。”
　　“这么多，你居然不带我一起！”
　　周鱼轻笑：“你做不了，那个能累死人。”
　　“你少瞧不起人，你都可以，我怎么不行？都年轻力壮的大男人，我还能输给你？”
　　周鱼没着急回答，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温声反问：“你多久没去学校了？”
　　“……”
　　“你成绩那么好，应该要继续读书，考个好大学，将来才有好工作。黎白，上学去吧，上学才是唯一的出路，钱不要你还了，我不要了。”
　　“我不。”我近乎固执。
　　“学费那些你爸应该早给你搞定了，如果你担心资料费或者吃饭什么的其他钱，我给你。你可以一直住在这儿，我给你做饭，多张嘴我也多花不了多少钱。但你得回去读书，你未来的选择一定比我多得多，也要好得多。”
　　“不，你根本不懂！”某种程度上，我和周鱼是一样的犟种，自己认定的事情绝不妥协、改变，我坚定拒绝，“我不要，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的人生，我可以自己选！无论是读书，还是去工作，我都要自己选，没人能替我选，反正后果都是我自己承担，就算我做错了选择，我也会原谅自己，一条路走到黑，但如果是别人替我做选择，之后但凡我有一点不如意，我都不会原谅那个人的。周鱼，我很自私的。”
　　我想周鱼听懂了，他的眼神明显黯淡了下去，和这黑夜一个颜色，良久，他同意了：“明天我们一起去。我相信你能做出一个最适合自己的选择。”
　　“嗯。”
　　周鱼说的很委婉，但我想，如果他那句话说的直接点，那就是“人教人教不会，事儿教人一次就会”。当我面对面前一货车又一货车堆积如山的快递，我腿瞬间比骨气先软弱掉。
　　“现在跑还来得及。”周鱼在旁边劝。
　　我摇头：“你能做到，我也能。今天死也死在这儿。”
　　“那你就死这儿吧。赔偿款我帮你拿着。”
　　我轻笑，周鱼走到一边开始熟练干活。此刻，整个厂区里，全是夜班的工人，但人并不当人用，当畜生用，当叉车用，叉车当挖掘机用。两个人一起搬巨重的钢琴时，我想这就是梦想的重量吧，梦想真他妈很沉重。一排排的货架，只是对号入库，但是重复的弯腰、挺胸、抬头，人就像机器，会磨损，会散架。我几乎在第三个小时，腰就直不起来了。
　　周鱼左右望一眼，监工不在，他将我拉到角落，将我衣服拉起来看，“腰没事儿，就是平时运动少了。”他将衣服拽下来，又不知从哪儿掏出瓶红牛给我，“喝了吧。”
　　“干嘛买这么贵的水？”我不喝，揣回周鱼口袋，“你搬的东西比我重多了，你喝。”确实，我刚眼看着周鱼和另外三个中年民工一起从货车上下了一辆裹着尼龙口袋的老乐头，换做自己，能被压死。
　　周鱼说：“现在选择做好了吗？要是跑路，哥哥我也不会笑你的。”
　　“呵，谁跑路，我不跑！”我直起腰，将周鱼推开，“我说了干，就会干完。你也回去吧。干完我们一起回家。”
　　“犟种！”周鱼拍了一掌我的脑袋，将那瓶红牛塞给我，转身又回了岗位。
　　从小，我几乎没有费过力，学习、或者想要什么东西，我总是轻易就能搞定。那些培训班，我心血来潮就去学两节课，不喜欢了我就不去了，我从来不勉强自己什么。人活着已经够不开心了，为什么还要为难自己？我不懂。而现在，我突然觉得这种自我为难是有意义的。我就是有股信念，我得做下去，我要坚持，我只为证明一件事，周鱼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他能撑起一个家，我也能养活自己，我和周鱼，是能在人生跑道上并肩前行的人。
　　“没……”我脸颊蓦然烧起来，瞪着两只眼睛紧盯他，生怕被发现异常。而他的脸，在黑暗中，模糊却又清晰，我能看清他亮晶晶的眼睛，鼻尖，和柔软的嘴唇。他的喉结也上下翻动，我听见他咽了口口水，然后压着我嘴的手就放开了，他将被子往我身上挪了挪，“冷就多盖点。”
　　“嗯。”
　　“脖子上的小老虎挺乖。”他突然说。
　　我低下头，摸着脖子上的红绳，顺着摸到了那小老虎吊坠：“我妈给我买的，保平安的。”
　　“那不是戴了很多年了？”
　　“嗯，从出生就戴着。干嘛，想拿去？”
　　周鱼撇撇嘴，脸上写着“哥是那种人吗”，开口：“你到底要不要睡？”
　　“要睡。但你得先回答我，你到底每天在干嘛，天天都不见人影，你是不是去干什么坏事了？”
　　“你脑子在想点什么？”周鱼拍拍我的脑袋，“我只是去挣钱去了。”
　　“挣钱？”
　　“嗯。附近有个厂区，是快递的分拣点，我放学之后就去做日结的分拣工了。”
　　“真的？多少钱一天？”
　　“一百八。”
　　“这么多？你居然不带我一起！”
　　周鱼轻笑：“你做不了。那个能累死人。”
　　“我不信。你都可以，我肯定也可以。而且你还一边上学一边工作，累得多，你都能完成，我为什么不可以？”
　　周鱼没着急回答，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温声反问：“你多久没去学校了？”
　　“……”
　　“你成绩那么好，应该要继续读书，考个好大学，将来才有好工作。黎白，上学去吧，上学才是唯一的出路，钱不要你还了，我不要了。”
　　“我不。”我近乎固执。
　　“学费那些你爸应该早给你搞定了，如果你担心住宿吃饭其他的钱，我给你。你可以一直住在这儿，我做饭，多张嘴我也多花不了多少钱的。你回去读书吧。你未来的选择一定比我多得多，也要好得多。”
　　“不，你不懂。”某种程度上，我和周鱼是一样的犟种，自己认定的事情绝不妥协、改变，我坚定拒绝，“我不要，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的人生，我可以自己选！无论是读书，还是去工作，我都要自己选，没人能替我选，因为后果只有我自己承担，就算我做错了选择，我也会原谅自己，不得不爱自己，一条路走到黑，但如果是别人替我做选择，我不会原谅那个人的。周鱼，人是很自私的。”
　　我想周鱼听懂了，他的眼神明显黯淡了下去，和这黑夜一个颜色，良久，他同意了：“明天我们一起去。我相信你能做出一个最适合自己的选择。”
　　“嗯。”
　　周鱼说的很委婉，但我想，如果他那句话说的直接点，那就是“人教人教不会，事儿教人一次就会”。当我面对面前一货车又一货车堆积如山的快递，我腿开始打颤了。
　　“现在跑还来得及。”周鱼在旁边说。
　　我坚定异常：“你能做到，我也能。今天死也死在这儿。”
　　“那你就死这儿吧。赔偿款我帮你拿着。”
　　周鱼熟练地走到一边开始干活。此刻，整个厂区里，全是夜班的工人，但人并不当人用，当畜生用，当叉车用，叉车当挖掘机用。两个人一起搬巨重的钢琴时，我想这就是梦想的重量吧，梦想真他妈很沉重。一排排的货架，只是对号入库，但是重复的弯腰、挺胸、抬头，人就像机器，会磨损，会散架。在第三个小时，我几乎就快直不起腰了，只能扶着后背慢慢运行。
　　周鱼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来我背后，戳了戳我腰，“没事儿吧。”
　　“我去，痛！”
　　周鱼左右望一眼，监工不在，他将我拉到角落，将我衣服拉起来仔细看了一眼，“腰没事儿，就是平时运动少了。”他又不知从哪儿掏出瓶红牛给我，“喝了吧。”
　　“干嘛买这么贵的水？”我不喝，揣回周鱼口袋，“你搬的东西比我重多了，你喝。”确实，我刚亲眼看着周鱼和另外三个中年民工一起从货车上下了一辆裹着尼龙口袋的老头乐儿，换做自己，得被压死。
　　周鱼说：“现在选择做好了吗？要是跑路，哥哥我也不会笑你的。”
　　“呵，谁跑路，我不跑！”我直起腰，将周鱼推开，“我说了干，就会干完。你也回去吧。干完我们一起回家。”
　　“犟种！”周鱼拍了一掌我的脑袋，将那瓶红牛塞给我，转身又回了岗位。
　　从小，我几乎没有费过力。学习、或者想要什么东西，我总是轻易就能搞定。那些培训班，我喜欢就去上课，不喜欢了的我就不去，我从来不勉强自己什么。人活着已经够不开心了，为什么还要为难自己？我不懂。而现在，我突然觉得这种矛盾的行为是有意义的。我就是有股信念，我得做下去，我要坚持，我要证明周鱼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他能撑起一个家，我也能养活自己，我和周鱼，是能在人生跑道上并肩前行的人。
　　六点，兼职终于结束。走出厂区的时候，天还是那么黑，但已经能看出一丝黎明的光芒。我脱下身上的马甲还给厂区，将手里的一百八十块钱捏了又捏，嗯，是真的，货真价实的触感。
　　“困了，回去睡觉吧。”周鱼在我旁边站定，打了个哈欠。
　　“好。”我将钱揣进裤兜，按了又按，生怕它不见。
　　“做好选择了吗？”
　　“嗯。我要上学。”
　　周鱼满意笑了：“必须是上学。”
　　“如果不上学，我就得做一辈子这样的工作，我想我应该坚持不了几年就垮了。到时候还得花一辈子存款去看病，得不偿失。”
　　“有道理。”
　　“但是现在嘛，一天一百八，一个月四五千呢，我舍不得，我还得存学费呢，所以明天继续！”
　　“你认真？”
　　“嗯！”
　　周鱼弯起嘴角，伸长手臂将我搂进他怀里，锁住我喉：“小看你了少爷，为你骄傲。”
　　我也笑：“谢谢你，周鱼。”
　　“谢我干嘛？钱是你自己一件一件搬出来的。”
　　“反正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他轻笑：“走吧，回家，洗完澡睡觉，明天又是周一了，你该回学校了……”
　　又坐一个小时早班公交，七点，到家。我已经不觉哪里酸痛，手脚都是轻飘飘的，胃是空的，嘴唇是干的，整个人都漂浮着，就跟灵魂出窍一样。我倒头就要睡，还没沾到床呢，就被周鱼揪住后颈领子，扔进了厕所，非要我先洗了再碰床。我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稀里糊涂冲了几下抹了几下就出来再次一头栽倒在床上。
　　“懒死了你。”周鱼边往厕所走边吐槽。
　　我将边儿上的枕头扯过来枕好，哼唧一声，眼睛一闭，就要睡过去，偏偏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我懒得接，可是铃声实在太吵，对面显然有病，见我没接就一直打，我叹了好长一口气，还是摸索着接起。
　　“喂……”
　　“现在方便听电话吗？”
　　这声音……我一瞬间清醒，睁开眼睛，“嗯”了一声。
　　“黎总在里头认了罪，案子流程很快，过几天就要开庭了，我把时间地点发给你。”
　　“……”
　　“黎总的意思是，到时候你来，他想见你一面。”
　　“……”
　　“你有在听吗？”
　　“嗯。”
　　“你自己决定去不去，黎总是希望你来的，毕竟这可能是你们能够面对面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我知道了。”
　　“还有留学那件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静止两秒，闭上了眼睛，声音缓慢：“我考虑好了。我不去，我要留在这里。”
　　“再考虑考虑吧，黎总留给你的钱是你、是一个普通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他在那里安排好了一切，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你迟早会适应那边的生活的。我劝你先别着急给我回答，别一时冲动做出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我有些烦，为什么所有人都想控制另一个人的想法，左右别人的人生。甜的苦的，他又没站在我的位置，用我的舌头尝，凭什么说好坏。我不想再继续这让人不愉快的聊天，敷衍的“嗯”了一声：“还有事吗？”
　　电话那头一句“没事了，好好照顾自己，”随后挂断。我将手机扔到一边，闭上眼睛，又准备继续睡，周鱼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床边：“在说你爸的事？”
　　“嗯。他的案子要开庭了。”
　　“你要去见他？”
　　“还在考虑，怎么？”我再次努力睁眼，瞟向周鱼，他正一只手举着毛巾擦着头发，而那过于松垮的睡衣下，他半边肩膀就露了出来，劲瘦的，干净的，在每一次手臂抬上放下时，锁骨都会配合露出好看的窝沟，美好的少年身体，却又有着能撑起一片天的坚韧。
　　脑子里响起红灯，我将眼神收回，翻了个面，准备无欲无求地睡觉。周鱼却好像误会了什么，坐到我旁边，拍拍我的背，见我没反应，又抓住我肩膀强制将我翻过来。
　　“干嘛，你要闷死你自己？还是你哭了？”
　　“你有病啊，”我骂道，“哭个屁，他又没死，我现在只想睡觉。”
　　“我能看出来你很在乎你爸，你要是想哭就哭吧，我不笑你。”
　　周鱼很认真，我却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想笑：“在乎？现在说在乎？我们刚刚通宵饭都没吃搞了十二个小时的分拣，人都要累死了，又累又困又饿，我就是想起来上吊都没力气了！我现在只想睡觉，睡一整天！”
　　“我还以为你伤心呢。”周鱼又将我翻了过去，“没事就行，你睡吧。”
　　“哎呀你好烦，我腰疼，别搞我了。”我不满。
　　“还疼？你这身子也太娇贵了吧。”周鱼边吐槽，边掀开我后背上的衣服，“哪儿疼？这儿？”
　　“别动！痛痛痛痛！”
　　“就这儿吗？”
　　“嗯嗯。”
　　周鱼手按上我的腰，揉搓着，痒痒的。
　　“你在干嘛？按摩？”
　　“嗯，还行吧。哥哥这技术，杠杠的。”
　　“是还行。”
　　“我之前跟我妈那个康复医生学的，你跟我妈差不多，你俩都瘦弱得很，她是营养不良，你嘛我看你是发育不良，一把细骨头，给狗狗都会嫌没肉不会啃。”
　　“你他妈的狗嘴吐不出象牙，你才发育不良！我这是精瘦好吧，我之前还健身……”
　　周鱼的手指戳上我的腰，正是那个痛点，我抽了口冷气。
　　“嘶——好痛！”
　　见我反应剧烈，周鱼更使劲儿了，微糙的掌心将我皮肤都摩擦得滚烫、胀痛，“这必须得用力才有效，忍着点儿。”他另一只手也按上我的肌肤，两只手掌顺着脊柱，慢慢往上，又往下，打着圈，揉着，再次往上，往下……突然他握住我腰肢的两侧，停住了。
　　“你的腰好软。”周鱼说。
　　“嗯？”我几乎已经在迷迷蒙蒙做梦了。
　　“睡着了？”
　　“……”我已经睡着了。
　　周鱼弯下腰，在我耳边吐着气息轻轻说了一句什么，而我完全听不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