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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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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万籁寂静。
卧室门被推开,一股浓烈的酒气混合着山巅夜风的冷冽,席卷了原本静谧的空气。
近乎顶到门楣的身影堵在门口,身后走廊的光线勾勒出压迫感十足的轮廓。
宋砚珩回来了。
他扯了扯原本一丝不苟的领带,酒后微醺,但脚步依然沉稳有力,像巡视自己领地的雄狮。
他径直走向那张宽大的床铺,目光精准锁定床上蜷缩的身影。
预想中猎物惊惶戒备的眼神没有出现,他看到的是苏觉浅沉睡的模样。
宋砚珩的呼吸停滞了一下。
他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阴影完全笼罩了床上的人。
苏觉浅睡得很沉,侧脸线条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脆弱,他应该是太累了,直接栽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连羽绒薄被都没盖好,露出的四肢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淤痕,那不是他留下的,是不断摔打留下的旧伤。
宋砚珩知道苏觉浅一直在跑龙套。
可跑龙套怎么会跑的这么伤痕累累?
他的目光不停的在那些淤痕上逡巡,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黏住,无法移开,而后目光上移,落到了苏觉浅锁骨颈侧那片深紫的吻痕和齿印上,在雪白的肌肤上无比刺眼。
宋砚珩沉默地站在那里,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眼里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有习惯掌控一切的冰冷,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停滞,甚至有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暗流。
宋砚珩有些犹豫地伸出手,想要轻轻触碰下苏觉浅脖颈的伤痕,这个动作不经意带动了他肩膀上的伤口,一阵刺痛。
宋砚珩这才想起,那里有苏觉浅昨晚留下的咬痕。
是那种明明在全然被操控的绝境里,只要我还有一丝力气,我就绝对不会任人摆布的倔强和高傲。
倏然间,那点停滞就被一种更强烈的,被冒犯般的恼怒取代。
苏觉浅根本就不可怜。
他惨死的父母,那些因为苏予破产而家破人亡的人,都比苏觉浅可怜多了!
他们连受伤喊疼的资格都没有了。
苏觉浅被怎样对待都是活该。
宋砚珩眼神一戾,猛地伸出手,用力将沉睡的苏觉浅推醒。
“唔...”
苏觉浅被剧烈的晃动惊醒,疲惫不堪的睁开眼,视野聚焦,对上的正是宋砚珩那张在昏暗光线下,俊美如同鬼魅的脸,还有他眼底翻腾的危险气息。
宋砚珩俯下身,极具压迫感地贴近,一只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攫住了苏觉浅脆弱的脖颈。
不是要扼杀,是一种绝对的,掌控猎物生死的猎人姿态。
冰冷的指尖贴着跳动的颈动脉,那力道让苏觉浅瞬间窒息,被迫仰起头,像引颈待戮的祭品。
浓烈的酒气混合着宋砚珩身上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宋砚珩薄唇微启,吐出的字句刻薄如冰锥,精准地刺向苏觉浅最痛的地方:“苏予那个废物,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那自诩清高的儿子,有一天会像这样,睡在仇人的床上。”
“还睡的那么香。”
羞辱的话语如同鞭子,抽打在苏觉浅残存的自尊上。
苏觉浅身体瞬间僵硬,血液仿佛都冻住了,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反抗,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嫩肉里,一阵刺疼,他死死咬住牙关,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像濒死的蝶翼。
宋砚珩眼底的戾气骤然消散,转而被一种冰冷的戏谑取代。
一股极为复杂的情绪轰然占据宋砚珩的脑袋。
原本,仇人的儿子摆出这种逆来顺受的模样,应该极大程度满足他的掌控欲,可是,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快意。
他的视线又在青紫吻痕上停留片刻,不可抑制的回忆起昨晚在药物的作用下,对苏觉浅做的那些违背初衷的卑劣行径。
经过昨夜,在苏觉浅的眼里,他一定是个利用权力,发泄私欲的卑劣小人。
他本不该在意苏觉浅的想法。
可是在苏觉浅刚才清澈倔强的眼神下,不可抑制的生出一股自惭形秽。
宋砚珩不由自主咬了咬牙。
苏觉浅以为更深的折磨即将降临,身体因恐惧和恨意而绷紧到极限时,却听到了宋砚珩的低笑。
他立即睁开眼睛,看着宋砚珩冰冷蔑视的桃花眼,接着宋砚珩就狠狠捏住他的下巴道:“怎么?意犹未尽?还想要?”
“苏觉浅,昨天的交易已经结束了,你难道还想以此换取更多的东西?”宋砚珩顿了顿,语气森然,“你的身体没那么值钱,给我安分的待在这里,不要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妄想。”
“否则…我可以随时撤销你《新生》的导演权。”
“听懂了吗?”
说完,宋砚珩甚至没有再看苏觉浅一眼,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客房。
厚重的房门在他身后被重重甩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如同砸在苏觉浅紧绷的心弦上。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只剩下苏觉浅剧烈而压抑的喘息声。
宋砚珩……竟然就这样走了?
紧绷的肌肉骤然松懈,带来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和更深沉的寒意。
苏觉浅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床上弹起,踉跄着冲向房门,颤抖的手指摸索着反锁的旋钮,用力拧紧,直到听见那清脆的“咔哒”声,他才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冰凉坚硬的门板,沿着光滑的漆面滑落,跌坐在柔软的白色羊羔毛地毯上。
他蜷缩起来,双臂紧紧环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鼻尖瞬间萦绕的,是宋砚珩身上那缕冰冷的雪松气息,如同无形的枷锁,缠绕着他。
刚才在宋砚珩面前死死压抑的恐惧、屈辱、恨意,以及因为身体极度疲惫而在仇人家里获得的片刻安全感,所带来的自我厌弃。
还有昨夜……
三年了,整整三年,他终于走到这里了。
所有复杂汹涌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阻挡。
滚烫的泪水瞬间汹涌而出,没有声音,只有肩膀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枯叶。
苏觉浅死死咬住下唇,试图阻止那丢人的呜咽冲出喉咙,但身体背叛了意志,最终还是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悲鸣。
在这寂静的房间里,久久无法散去。
*
宋砚珩绷着张脸,径直去了自己的书房,陷到柔软舒适的老板椅里。
他像一座沉默压抑的火山。
脑海里再次回放苏觉浅那新旧交叠的淤青,尤其是锁骨颈侧那片深紫的,由他亲手制造的印记,刺眼得像一道审判。
宋砚珩低咒一声,恰在此时,手机响了起来。
“喂?宋大影帝?终于舍得接电话了?”
电话那头,宋砚珩多年好友沈聿慵懒的调侃,听得现在心情极其不佳的宋砚珩想直接掐断电话:“我才下手术台,你家那位小朋友的体检报告,啧啧,不太妙啊。”
宋砚珩正因为苏觉浅满身的伤痕而烦躁,听到这番话后,眉头皱得更紧:“重点。”
“行行行,”沈聿见好就收,“苏觉浅是吧?”
沈聿的视线落在苏觉浅的照片上,眼神耐人寻味。
他和宋砚珩认识十多年。
在学校里的时候,宋砚珩无论外貌、家世、能力都一骑绝尘,只可惜性格冷漠寡言,对身边围绕的狂蜂浪蝶,连一丝眼神都懒得给,要不是他性格热情似火不计较,根本不可能成为宋砚珩的朋友。
宋砚珩在国外发展的很好,家族大部分的产业也都在那里,可他一直都坚定的要回国。
沈聿旁敲侧击,问宋砚珩是不是在国内有什么忘不掉的人。
宋砚珩沉默以对,沈聿便认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现在看来,苏觉浅,应该就是那个让宋砚珩非回国不可的人。
然而,手中这份触目惊心的伤情报告,却让他有些摸不准了。
他认识的宋砚珩,虽然冷淡寡言,但绝不是暴戾蛮横之人。
怎么会让自己如此在意的人,落得个遍体鳞伤,然后还在这样的情况下,强行做那种事?
不过无论宋砚珩到底在想什么,他一定还是在意这个苏觉浅的,不然也不会特地把人送到他这里检查,还嘱咐要好好处理苏觉浅的伤,于是沈聿开始将情况往严重里说。
“他左侧第三、第四根肋骨,有些微骨裂,看着像是反复撞击或者挤压造成的旧伤,还没长利索。”
“严重营养不良,血检指标一片飘红。”
“B超还看见他小腹有个不明阴影,不大,但位置有点……咳,特殊。”
“目前看没其他问题,推测可能是某个小血管破裂形成的内出血点,自己应该能吸收。”
“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兄弟我友情提示你啊。”沈聿故意拖长了调子,“一个月内,最好管住你下面那二两肉,别折腾人家。”
“他这身子骨,是真经不起你折腾了。”
骨裂…营养不良…内出血点…一个月内不要发生关系……
沈聿那句“管好自己”的调侃,此刻听起来充满讽刺。
他宋砚珩,在苏觉浅眼中,在沈聿眼中,都坐实了“禽兽不如”这四个字。
利用绝对的权力,罔顾对方身体承受的极限,对毫无反抗之力的仇人之子发泄私欲。
一股强烈的自我厌弃感猛地攫住了宋砚珩,他心底深处那点被刻意忽略的“停滞”,化作了更尖锐的烦躁,以及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刺痛。
宋砚珩仰头灌完酒,将杯子狠狠砸在桌面上,指骨传来的震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不是心疼苏觉浅。
他只是无法容忍失控的感觉。
挂了沈聿的电话,宋砚珩紧接着播了另一个号码,冰冷的怒意在眼底暗流涌动,陈灵顺充满活力的声音透过来:“哥,这么晚了,什么事?”
宋砚珩声音冷淡,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那反而说明了他非常生气:“明天早上,我要知道是谁在我的酒里动了手脚。”
宋砚珩不等陈灵顺回答,就狠狠掐断电话,
怒火稍歇,但那股烦躁却并未散去。
苏觉浅那张苍白的脸以及满身的伤痕,以及沈聿在电话里那贱兮兮却字字戳心的医嘱,再次不受控制地钻入脑海。
骨裂…营养不良…内出血点…一个月…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仿佛那昂贵的布料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不需要怜悯那个仇人的儿子,但苏觉浅现在是他名义上的“所有物”,是他用来报复苏家的工具。
不能让他那么容易就坏了。
对,只是这样,仅此而已。
宋砚珩眼神冰冷,按下了书桌上的内线通讯器。
“陈伯。”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硬,听不出丝毫情绪,只有命令式的简洁,“立刻过来。”
不到一分钟,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陈伯推门而入:“少爷,怎么了。”
宋砚珩没有转身,背对着陈伯,目光似乎穿透了落地窗,望向外面沉沉的夜色,声音冷得像冰原上追逐枯叶的寒风。
“客房里的那个小东西,”他甚至没有提苏觉浅的名字,仿佛在谈论一件物品,“给他好好养着。”
陈伯微微一怔,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深的意外。
他听到了刚才宋砚珩从客房出来时的动静,绝非是一次愉快的交涉。
此刻却突然说要“好好养着”?
“我会让沈聿将他的体检报告发给你,找最好的营养师调配三餐,每天看着他吃完。”
宋砚珩的声音毫无起伏,继续下达指令,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冷酷。
“他身体太弱...”,宋砚珩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带着一丝被强行压抑的烦躁道:“肋骨有旧伤,营养不良。一个月内,我要看到他身体恢复基础指标。”
“是,少爷。”
“还有,”宋砚珩终于转过身,那双冰冷的桃花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深渊,直视着陈伯,“他需要什么,尽量满足。但人给我看好了。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他到处乱跑。”
就算看起来再脆弱,也不能对他放松警惕,不能被他那张清纯无辜的脸所蒙蔽。
轻敌,是最愚蠢的行为。
“是,少爷放心。”
陈伯再次躬身,姿态谦卑而坚定。
宋砚珩似乎再无话可说,挥了挥手,示意陈伯可以离开了。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无边的黑暗,侧脸的线条在阴影中显得格外冷硬孤绝。
*
陈伯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轻轻带上门。
站在灯火通明的走廊里,才微微皱起了眉头,泄露了真实的情绪。
少爷对那位苏少爷的态度,实在是……太过矛盾了。
前一刻如同对待仇雠,下一刻又下达了“悉心照料”的命令。
他的眼底浮现出担忧。
只希望苏觉浅的出现,不要让少爷更深的坠入仇恨的漩涡,再也出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