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第 17 章 ...
-
时光如梭,转眼又到了收债的日子。
影视城边上的老旧筒子楼,空气里永远弥漫着劣质油烟和潮湿霉烂混合的刺鼻气味。
李哥领着两个跟班,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坑洼的路面上,一个跟班忍不住道:“哥,不是有人提醒过你,不要再招惹苏觉浅吗?”
“哼。”李哥嘴里咬着一根牙签,锐利的小眼睛里射出贪婪和轻蔑,“苏觉浅是去参加了《尘光》的庆功宴,我本来以为他是勾搭上了什么大佬,可后来细细打听了,根本没这回事。”
“再说了,只要在宁城,再大的大佬能大过宋砚珩?宋砚珩对苏觉浅的封.杀.令根本没撤销,谁敢和他公然对着干?”
跟班惊讶道:“原来这小子得罪的人就是宋砚珩啊。”
李哥点点头,满脸确信和笃定道:“这消息绝对保真,所以我们就按照原计划。今天就把苏觉浅抓回去,卖给那个东南亚大佬,赚个一笔后就收山!”
“这种刀尖舔血的活计,难道你们还想一直干下去?”
另一个跟班也赶忙插嘴道:“当然不想了,还是李哥你思虑周全,干完这一票,我们就金盆洗手,从此吃香的喝辣的。”
三人怀着对外来的美好畅想,停在了一扇油漆剥落、布满裂缝的木门前。
李哥不耐烦地抬脚踹,没想到,“吱呀”,门开了。
李哥不由自主地拧起眉,本能地察觉到一丝诡异。
为了防他,苏觉浅的门一向都是紧锁的,今儿怎么会虚掩着?
揣着疑惑,李哥带着人进去了。
门内狭窄、破败的空间一览无余,整个屋子依然和先前一样,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贫穷气息。
没什么稀奇的。
让李哥几个人瞬间僵住的是另外的景象。
一个身形挺拔、气质冷峻的男人,正坐在屋子中央。
他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昂贵西装,与这破败的环境形成极其刺眼的对比。
更显突兀的是他身下那把明显不属于这里的椅子。
一张皮质细腻的扶手椅,干净得一尘不染,显然是被人从外面特意搬进来的。
此刻,它像一个格格不入的王座,稳稳地扎根在这片泥泞里。
男人身后,无声无息地立着四个面无表情、眼神锐利的黑衣保镖,将这狭小的空间堵得严严实实,封锁了所有出路。
宋砚珩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敲打着光滑的扶手,姿态看似闲适,眼神却冰冷如刀子,让人瞧一眼就浑身发冷。
三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继而隐隐转白。
老旧筒子楼里隔音最差,李哥意识到,他们刚才肆无忌惮的“买卖人口”计划,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进了这间屋子。
“李……李哥?”跟班腿肚子打颤,声音颤抖。
宋砚珩没有起身,只是微微抬起下颌,声音不高,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要卖掉谁?”
李哥一个激灵,额头瞬间沁出冷汗。
他认出了眼前这个人。
宋砚珩。
宁城真正的掌控者之一,动动手指就能碾死他们这种蝼蚁的存在。
李哥脑中一片混乱,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宋砚珩出现在这里的确很诡异,但不可能是为苏觉浅来出头的。
如果真的要护着苏觉浅,第一步就应该是解除对他的封.杀.令,来这里干什么?
于是李哥赶忙堆砌起最谄媚的笑容,腰也弯了下去,像一只哈巴狗:“宋总怎么亲自来这里了,是来找苏觉浅那小子的?”
“你放心,他跑不了,就他那穷酸的样子,根本没其他地儿可以去。”
“我们这就去把他抓来,好好招待,是要他一只手,还是打断腿?或者……”
李哥见宋砚珩不动声色,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自以为聪明地压低声音,猥琐地道:“或者把他卖到最下贱的地方去,保证让他生不如死。”
李哥越说越起劲,仿佛自己即将立下天大的功劳,完全没有注意到宋砚珩周身的气压正以恐怖的速度降下去。
宋砚珩听着李哥这些污言秽语,眼神凝结成万载寒冰。
他再次环视这间比想象中更加不堪的出租屋。
墙角渗水的霉斑,摇摇欲坠的灯泡,空气中挥之不去的廉价泡面味和灰尘气息。
每一个细节都在灼烧着他的神经。
自从踏入这个破落之地,他心头那股混杂着烦躁与窒闷的不爽就一直在攀升。
此刻,听到李哥亲口确认苏觉浅在这地狱般的鬼地方住了三年,甚至还要被卖掉,那烦躁瞬间炸裂开来,化作一股近乎暴戾的怒意。
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但庞大的遗产让他从未尝过物质匮乏的滋味,管家陈伯更是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弥补了他一部分失去父母的缺失。
而苏觉浅。
他家破人亡的时候,也不过十九岁。
那张带着倔强、干净漂亮得不像话的脸,倏地划过脑海。
三年来,他就一个人住在这里,睡在那张破木板上,吃着那些垃圾?
“嗤。”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宋砚珩喉间溢出。
李哥心头一颤,脸上谄媚的笑容僵住了,一股不祥的预感迅速笼罩过来。
“我的人。”宋砚珩的声音低沉缓慢,每一个字都裹挟着雷霆万钧的压迫感,清晰地碾过死寂的空气,“谁给你的胆子动他?”
“您,您的人?”
李哥懵了,他本就不够聪明的脑袋让他无法理解这诡异的反转。
宋砚珩的目光刺向李哥那只肥腻污秽的手,语气森然,不容置喙:“哪只手,抢过他的钱?”
李哥下意识地想把手藏到身后,却被宋砚珩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看来是右手。”宋砚珩轻描淡写地下了判决,微微偏头,对身后的保镖做了个极简的手势。
“是,老板。”
方为然沉声应道,声音毫无波澜。
眨眼间,李哥就被他们踹跪在地上。
两个跟班吓得瘫软在地,李哥则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徒劳地挣扎,却被保镖铁钳般的手轻易制住。
“宋总,我错了,我会亲自向苏觉浅道歉,他的钱我都还给他,您饶过我这一次。”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在狭小的出租屋里骤然响起,李哥的嘴被保镖死死摁住,以免刺到宋砚珩,凄厉的惨叫只能转变成沉闷绝望的呜咽。
宋砚珩冷漠地坐在那张格格不入的椅子上,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眼前发生的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当一切归于死寂,只剩下李哥因剧痛和恐惧发出的粗重喘息和呜咽时,宋砚珩这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
昂贵的皮鞋踩在布满灰尘和污迹的水泥地上,他走到蜷缩如烂泥、右手以诡异角度扭曲的李哥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天亮之前,”他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平静,却带着比刚才的暴怒更令人绝望的绝对命令,“滚出宁城。”
“再敢回来。”
“断的,可不只是一只手了。”
宋砚珩走出那栋令人窒息的破楼,坐进停在巷口的奢华轿车里。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外面污浊的空气和绝望的呜咽。
他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闭上眼,眉心却依旧紧蹙。
破屋的景象和苏觉浅那张漂亮干净的脸交替浮现,心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并未因李哥的消失而平息半分,反而像藤蔓般,缠绕得更紧。
*
浅金色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如镜的长条餐桌上切割出泾渭分明的光影。
这张足以容纳十几人的餐桌此刻只坐了两个人,分踞两端,仿佛隔着无法逾越的天堑。
空气凝滞如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昂贵的骨瓷餐具和银质刀叉上,佣人上菜,撤盘都不得不屏息静气。
宋砚珩坐在主位,背脊挺直,姿态无可挑剔的优雅。
他慢条斯理地切割着盘中煎得恰到好处的牛排,银质餐刀划过细嫩的肌理,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摩擦声。
每一刀落下都精准、从容,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仪式感。
他偶尔抬眼,越过长长的桌面,看向另一端那个几乎要把自己缩进椅背里的人影。
苏觉浅坐在遥远的另一端。
面前精致的午餐,他几乎未动,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略微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不安的阴影,握着勺子的手指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跟宋砚珩同桌吃饭,真是倒胃口。
忽然,宋砚珩放下了刀叉,拿起餐巾,动作依旧优雅地轻拭了一下嘴角。
“说起来,”宋砚珩出声打破沉默,语调里带着浓稠的蔑视和恶意,“苏予也算个明白人,早早的跳了楼,真是最便宜的死法了。”
“苏氏集团的楼层还不够高,还给他保留了一具全尸。”
说到此处,宋砚珩心头一阵戾气翻涌。
哪像他的父母,被炸得支离破碎。
“哐当!”
刺耳的碎裂声骤然响起,苏觉浅手中的银勺失控地脱手,砸在洁白的骨瓷餐盘边缘,又弹落到大理石桌面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噪音。
苏觉浅的额发垂落下来,完全遮盖了眼睛,他放在桌下的一只手紧紧握拳,竭力压抑着愤怒。
时间凝固了许久。
久到宋砚珩以为苏觉浅会就此崩溃,或者爆发。
然而,苏觉浅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种强行压抑后的哽咽和紧绷,仿佛刚才宋砚珩对苏予的羞辱没有发生过。
“宋总……”他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桌布上繁复的花纹,“我来这里已经半个月了,新生的项目什么时候启动?”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我需要预估一下,还剩多少时间来完善剧本,还有合作的团队,什么时候能够去公司对接一下?”
宋砚珩的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不是笑,而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玩味和嘲弄。
“项目?”他轻飘飘地反问,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不急。”
宋砚珩抬眼,那双深邃的桃花眼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冰冷,“我还在考察你。”
“考察?”苏觉浅猛地抬起头,苍白的小脸因为愤怒和震惊,迅速染上了一层薄红,那双一直低垂的杏眼终于抬了起来,琥珀色的瞳孔里燃烧着被反复戏耍后的怒火,“宋砚珩!你还要考察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宋砚珩的出尔反尔,激动地拔高:“当初在庆功宴上,你亲口说的。”
“一夜,一夜之后导演权给我。”
“后来你又要我搬进来同居,现在又说什么考察,你根本就是在耍我,你言而无信!”
“呵。”
看着苏觉浅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小兽般,愤怒无力地控诉他,宋砚珩只是极轻地嗤笑了一声。
他缓缓放下水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清脆而冰冷的轻响,露出一个分外优雅的笑容,用十分绅士的语气反问道:
“是又如何?”
“苏觉浅,”他微微歪了下头,唇角再度勾起嘲弄的弧度,“认清你的位置。”
“以我的身份地位,就算失信于你,”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苏觉浅的心上,“对我,又有什么损失?”
“你能拿我怎么样?”
“轰。”
最后那句轻飘飘的反问,如同点燃炸药的引信。
苏觉浅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血气直冲头顶,漂亮上扬的眼尾也被迅速染红。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隐忍都在这一刻被焚烧殆尽。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钉在了手边那把闪着寒光的餐刀上。
用这把刀,捅穿他吐着恶毒言语的喉咙算了!
这个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苏觉浅的心脏,他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声,手背上青筋暴起,微微颤抖着,几乎要不受控制地伸向那把冰冷的凶器。
只要冲过去,扑上去……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柄时,一股更深的、冰冷的绝望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冲动。
他想起那晚宋砚珩单手就轻而易举地制服了他,他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他根本不是宋砚珩地对手。
他现在冲过去的结果,只会像一个可笑的小丑,被轻易制服。
他连宋砚珩的衣角都不可能碰到。
苏觉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那翻涌着恨意的眼睛,光芒一点点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死寂。
他猛地收回目光,不再看宋砚珩,也不再看那把餐刀。
然后,他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霍然起身。
动作太大,带得身后的高背椅腿与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摩擦,发出一声突兀刺耳的“嘎吱”。
他眼底划过一丝银光,如同璀璨星辰划过夜幕,再没看宋砚珩一眼,沉默地转身,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背影单薄、挺直,透着一股被彻底碾碎后的脆弱感。
空旷奢华的餐厅里,只剩下宋砚珩一人。
他静静地坐在长桌的主位,目光追随着苏觉浅消失在楼梯拐角的修长背影。
他重新拿起银亮的餐刀,神情依然冰冷如同雕塑,但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里,翻涌起一丝久违的笑意。
刚才心头拥堵的戾气骤然消散不少。
捉弄苏觉浅,把他欺负到哭,实在是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