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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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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工作室厚重的木门虚掩着,留下道不足一指宽的缝隙,像一只狡黠的眼睛,无声地窥视着门外铺着柔软地毯的走廊。
苏觉浅听到主楼外起了细微的声响,好像是汽车引擎发动又熄灭的声音,应该是司机在备车了。
他掐算着时间,宋砚珩每次出门前,必定会回三楼的主卧换衣服。
他还会在去主卧之前到这间临时开辟给他的工作室,过来监视他或者冷嘲热讽一番。
果然,沉稳、规律的脚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由远及近,踩在走廊厚实的地毯上,声音被吸收了大半,但依然如同精确的鼓点,敲在苏觉浅紧绷的神经上。
来了!
苏觉浅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瞬间扑向那宽敞柔软的深灰色沙发床。
他迅速调整姿势,做出趴在沙发床上的舒适姿势,然后飞快地掏出手机,解锁屏幕,动作一气呵成。
“喂?嗯,大伯,是我。”
苏觉浅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是在接一个很是私密的电话,但实际上,只要稍微留意一些,就能清晰听到他说话的内容。
苏觉浅停顿了一下,装作在倾听电话那头的人说话,紧接着,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语,被他用无奈和疲惫的语调,清晰地送出了门缝:
“是…我是和宋砚珩同居了。”
门外,听到苏觉浅是在和亲戚打电话,原本已经准备离开的宋砚珩,脚步顿了一下,重新靠回了墙面。
听到那脚步声并未离开。
苏觉浅的心跳如擂鼓,他紧紧握住手机来抑制住些微的颤抖,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语调里继续维持着苦涩和无奈。
“我当然没有忘记他对我们家做了什么!如果没有他设局害我爸破产,我爸不可能走到那一步。”
“他的确是我的杀父仇人。”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件事。”
苏觉浅带上了一丝强行忍耐的哽咽,恰到好处地渲染着他此刻内心的挣扎与痛苦,随即话锋陡然一转,是一种认输了的态度:“可报仇...还是算了吧。”
苏觉浅用力吸了一口气,吸气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在给他某种勇气,可以对至亲之人说出接下来的话。
“那样的生活太累了,大伯,你知道吗?”
苏觉浅的音量提高了点,故作激动,这样能确保最关键的信息穿透门缝,毫无阻碍地钻入宋砚珩的耳朵里。
“自从宋砚珩对我下了行业封.杀.令后,我就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整日担惊受怕,东躲西藏,吃不饱,穿不暖,每天连活下去都要耗尽全力。”
“那巨额的债务不是我欠的,为什么要我承担这些?”
“我已经拿到了《新生》的导演权,只要熬过这段时间,等项目正式启动,我就能够重新追求梦想,可以拿回失去的一切,再也不用看人脸色,不用像烂泥一般被人踩在脚下。”
“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我相信我爸也会理解我的选择。”
不过几秒,苏觉浅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像是在压抑激动的情绪:“愧疚?我当然愧疚!”
“可是大伯你远在国外,苏家的破产丝毫没有影响到你,你没体验过失去一切的日子,你不知道从云端跌进烂泥里是什么滋味,你也没有帮过我,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苏觉浅冷漠决绝地道:“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我再痛苦再愧疚再不甘,他也不会活过来。”
“我还年轻,我的人生才刚开始,我不想自己的一辈子都这样毫无希望的过下去。”
苏觉浅再次停顿,仿佛电话那头的人在激烈反驳,他最终不耐烦地打断:“就这样,你以后别再打电话给我了。”
说完,他果断地按下了手机侧边的锁屏键,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苏觉浅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凝固的雕塑。
他竭力屏住呼吸,所有的感官都凝聚在那道门缝之外。
走廊里,一片绝对的安静,没有脚步声离去的声音。
几秒钟,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终于,那沉稳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缓慢地向走廊尽头而去。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听不见,苏觉浅紧绷的身体才骤然松懈下来。
他猛地翻过身,仰面躺在沙发床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刚才那番精心编排的表演,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苏觉浅抬起手,用手背反复摩擦自己的嘴唇,将浅粉的嘴唇都揉成了艳红色,仿佛要将刚才那些趋炎附势,连自己都感到恶心的台词硬生生抹掉。
脑海里闪过父亲慈爱的面容,苏觉浅低声道:“爸爸,对不起。”
但他必须这么做。
像宋砚珩这样的人,见惯了大家对他趋炎附势,才会对他这种硬骨头产生兴趣。
他越倔强,宋砚珩就越想碾碎他。
前期宋砚珩的那些反应,也证实了他的推测是正确的。
所以,当宋砚珩认定他和圈子里的其他人一样,就会觉得很无趣,从而放松对他的警惕。
不然按照主楼现在的安保级别,他就算在这里浪费再多时间,都不可能推进计划。
宋砚珩以折磨他为乐,刚才在餐厅这样捉弄过他后,一定会过来欣赏他破碎绝望的样子。
所以在这时候,他摆出这样一副嘴脸,才更容易出乎宋砚珩的意料,也更容易让他相信一切都是自己的伪装:他根本没想报仇,他只是想重新过回有钱有势的生活。
只要宋砚珩对他失去兴趣,很大概率就不会再一直监控他,他就能有机会了。
*
餐厅里那场单方面的凌迟带来的隐秘快感,如同上等的醇酒,在宋砚珩心底缓慢发酵、回甘。
苏觉浅那双漂亮眼睛里几乎要将他焚毁的恨意,以及后来那无奈死寂的崩溃模样,都极大地取悦了他。
尤其是苏觉浅几乎要控制不住,想拿起餐刀扑过来的那刻。
那种将猎物逼至绝境、欣赏其徒劳挣扎的掌控感,让他通体舒泰。
然后,他再次想到那个破落的出租屋,墙上还有《尘光》的海报,破落的桌上还有一些分镜稿,在那样的环境里,苏觉浅都没放弃他的导演梦。
这份堪称愚蠢的执着,像一颗微小的沙砾,在宋砚珩坚硬如铁的心防上,极其微弱地硌了一下。
一部电影的导演权而已。
宋砚珩轻笑。
给他就是了。
本来就答应给他的。
只不过想耍着他多玩一会儿而已。
这点小事,根本不值得他言而无信。
宋砚珩迈步上楼,准备回主卧换衣服,顺便去工作室通知那个被他折磨得够呛的小东西。
今天就带他去公司,兑现给他的承诺。
他甚至能想象到苏觉浅听到这个消息时,那张苍白的脸上可能出现的、混合着难以置信和屈辱的复杂表情。
这又让他心底泛起一丝新的、恶意的期待。
宋砚珩走到苏觉浅的临时工作室。
门,是虚掩的。
一道不足一指宽的缝隙,透出明亮的光线。
就在这寂静的缝隙里,苏觉浅正在和谁通话。
“喂?嗯…是我。”
宋砚珩的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无声无息地隐入走廊墙壁投下的浓重阴影里。
他成了黑暗的一部分,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锐利如鹰隼,透过那道窄缝,锁定了房间里那个背对着门、侧卧在床上的身影。
“是…我是和宋砚珩同居了。”
这句话清晰地钻进宋砚珩的耳朵,带着一种无奈认命的意味。
阴影中的男人,眼神骤然一沉。
紧接着,苏觉浅那饱含挣扎与痛苦的声音继续传来:“他的确是我的杀父仇人。可报仇...还是算了吧。那样的生活太累了。”
“我已经拿了《新生》的导演权,只要项目启动,我就能拿回失去的一切,再也不用看人脸色,不用被谁踩在脚下!”
“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
阴影里,宋砚珩眼底难得的温度彻底消失殆尽。
他先是微微一怔,然后一股强烈的鄙夷和厌恶,如同冰冷粘稠的毒液,瞬间从心底最深处翻涌上来,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感到一阵反胃。
果然是苏予的亲生儿子,和苏予一样,流着肮脏歹毒的血。
最会伪装,最会用那种无辜纯良的模样去欺骗别人,取的别人的信任后,就将别人敲髓吸血,吞噬殆尽。
就像当初对待他的父母那样。
宋砚珩无声勾起唇角,弧度冰冷、锋利。
原来复仇不过是他的伪装。
他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回到曾经灿烂奢靡的生活。
亏得他先前还觉得苏觉浅有意思,有一张那么漂亮无辜的脸,骨子里却那样骄傲倔强,明明没有任何筹码,却一直想着要找他报仇。
既天真又有趣。
宋砚珩眼底最后一丝兴味,化作了彻底的冰冷和轻视。
《新生》的导演权?
宋砚珩冷笑一声。
苏觉浅这么炉火纯青的演技,最适合当的是演员,而不是导演。
他会有更适合的项目,好好招待他!
*
宋砚珩周身如冰的上楼换好衣服,走出主楼,陈灵顺分外殷勤的过来替他拉开车门,然后飞速坐到驾驶座上。
见宋砚珩沉默,心情不佳的样子,赶忙道:“哥,给你下药的人查到了!虽然没有在你规定的DDL前做到,可是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你绝对想不到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