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了影帝死敌的崽后》ZiChen子辰

43、第 43 章

　　山顶豪宅的客房浴室里，平日里柔和舒适的灯光都变得有些刺眼。

　　苏觉浅额发微湿，小脸素白，滑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壁，黑色丝绒睡袍下摆拖在光洁的地砖上，沾染了未干的水渍。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刚刚被拖上岸，浑身湿冷，止不住地颤抖。

　　尽管沈聿的专业能力毋庸置疑，但那颠覆认知的诊断对他来说还是像天方夜谭，根本无法相信。

　　可是现在...

　　他摊开紧握着的右手，掌心静静躺着一支验孕棒，那是他让林小满偷偷买来的，上头清晰显示着两道鲜红的横杠。

　　命运再次无情地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

　　他真的怀孕了。

　　苏觉浅挣扎着爬起来，踉跄地走到巨大的盥洗镜前，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力道，隔着薄薄的睡袍布料，用力按在小腹上。

　　他能走到今天，靠的全是向宋砚珩复仇的坚定信念。

　　十九岁后，他的世界只有冰冷、痛苦、屈辱、无奈和不甘，这些黑色生命力是支撑他在炼狱里挣扎三年，走到这里的力量，但是现在，一股很陌生的悸动，就像万年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暖流，从那被按压的地方悄然滋生出来。

　　那好像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保护欲，一种对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生命无法言喻的牵绊。

　　三年前父亲自杀坠楼，猫咪豆豆也在他怀里不辞而别后，苏觉浅就知道他注定孑然一身，背负着沉重的枷锁，走到复仇的终点，拖着宋砚珩一起坠入那毁灭的深渊。

　　他从未奢望过这一路上会有救赎，更不敢想象自己还能有什么未来。

　　可命运却在此刻，给了他一个全然无法预料的意外。

　　他有了一个孩子。

　　他又有了一个流着同样血的亲人。

　　“呃……”

　　情绪过于激动导致一股强烈的恶心瞬间翻涌上来，苏觉浅捂住嘴，冲向洗手台，剧烈地干呕起来。

　　他的胃里空空如也，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流下满脸的生理性泪水。

　　浴室门在这时候被敲响，苏觉浅抬头望去，宋砚珩高大到近乎能顶到门楣的身影出现在那里，神情依然如平时那般冷淡，可那双桃花眼里却流淌着意味不明的微光，定定的看了他两秒后，便走过来，抽了两张纸巾，替他轻轻擦去脸上的泪水。

　　宋砚珩没有提怀孕的事，只是温声道：“不舒服的话，我让陈伯把晚饭端过来，就在房间吃。”

　　苏觉浅避开宋砚珩的眼睛，只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

　　宋砚珩沉默了下，便拉起苏觉浅的手腕：“那就一起去吃饭，都准备好了。”

　　*

　　餐厅。

　　水晶吊灯依然折射着冰冷而奢华的光芒。

　　可这次，宋砚珩坐到了苏觉浅边上，不再和他遥遥相对，见他没有胃口，便亲手盛了碗燕窝羹给他：“吃不下别的就喝点这个。”

　　苏觉浅接过碗，低下头，用勺子搅动着精心熬制的燕窝羹。

　　半分钟之后，在宋砚珩的目光盯视下，终于吃了起来。

　　香甜软糯的口感瞬间将身体的不适感消除了不少，也让苏觉浅终于感到了一丝饥饿。

　　是要好好吃饭。

　　不管最后做什么决定，都不能饿着肚子。

　　他现在还不是一个人了。

　　宋砚珩见苏觉浅终于肯吃东西了，便抿着唇，再给他夹了一个晶莹剔透的虾饺。

　　在医院听到沈聿的诊断时，宋砚珩表面越冷静沉默，心里受到的冲击就越猛烈。

　　他先前去给父母扫墓，那掉落的小白花和父母含笑的照片，已经让他彻底放下了仇恨。

　　只是他全然没有想到，命运居然又给了他一个犹如奇迹般的礼物。

　　宋砚珩看着苏觉浅精致柔和的侧脸，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他平坦的小腹上。

　　那里正在孕育着一个不可思议的生命。

　　他和苏觉浅共同创造的生命。

　　宋砚珩的心里被愧疚和欣喜填满。

　　他要抹去过去加诸在苏觉浅身上的一切伤害，也想给腹中那个意外降临的生命，一个安稳幸福的未来。

　　他没有做过，可他会努力做到最好。

　　*

　　自从确认了他怀孕后，宋砚珩就彻底变了个人。

　　苏觉浅能够清晰无比的感受到他无微不至的照料。

　　餐桌上永远有他爱吃的清淡菜肴；工作室里他常坐的位置旁，多了一个柔软的腰靠；出门去片场的时候，宋砚珩在他下车前，还会亲自给他披上外套，嘱咐他小心着凉。

　　然而，这些举动却成了加剧苏觉浅内心煎熬的催化剂。

　　每一次不经意的体贴，都像一根针，狠狠扎在他被愧疚和矛盾撕扯的心上。

　　血海深仇一直高悬在他头顶，腹中的生命也沉重如山，前路一片混沌，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走出下一步。

　　巨大的茫然和无处宣泄的痛苦，让苏觉浅本能地选择了逃避。

　　他在片场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只有沉浸在角色和镜头里，在忙碌的拍摄节奏中耗尽每一分力气，他才能短暂地麻痹自己，不去思考那些无比艰难的选择。

　　苏觉浅心中的挣扎痛苦自然瞒不过宋砚珩，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苏觉浅此刻内心的挣扎和左右为难。

　　因为他不久前才都一一亲历过。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问，只是默默陪伴照料着苏觉浅。

　　知道苏觉浅不是太乐意经常看到他，就会派其他人去。

　　“嫂...哥，今天的汤来了！！！”

　　陈灵顺提着一个精致的多层保温食盒走进休息室，脸上依然是青春活泼的笑容：“爷爷说了，今天也要看着你喝完。”

　　“他老人家最近研究食谱可上心了，人参、枸杞、红枣、乌鸡轮着来，还特意问了沈医生要了祖传的药膳秘方。我长这么大，都没见他对我这么上心过，我都要吃醋了！”

　　见到苏觉浅漂亮柔软的脸和琥珀般剔透的眼眸，陈灵顺被美颜暴击，马上改口：“开玩笑开玩笑！我可是最喜欢嫂子了，我一定要找机会申请只来照顾嫂子，我哥那座死冰山真是让人受不了。”

　　陈灵顺一边吐槽一边麻利地打开食盒，一股子浓郁的、带着药材清香的汤味瞬间弥漫开来。

　　苏觉浅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用料十足的滋补汤品，以及旁边搭配得宜的几样精致小菜，心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他拿起勺子，舀起一勺清澈的汤，温暖的感觉顺着喉咙滑下，心头却更冰冷发苦。

　　陈伯对他的好一直让他想到自己的爷爷，他爷爷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生病去世了，这种最平凡妥帖的温暖，是他失去了很久的东西。

　　爷爷对他的好和苏予不同。

　　苏予是慈父，可也是成功的企业家，他会给到苏觉浅一切的支持和鼓励，也会一直教导苏觉浅各种道理，可却不会像爷爷那样无底线的纵容他，在生活上事无巨细的照顾他。

　　后来苏予也走了，他决定踏上复仇之路。

　　苏觉浅就再也不奢求能够向长辈撒娇，能够有人再把他当作一个孩子，能够再有一个家。

　　可现在这一切又好像都能拥有了。

　　只要他愿意放下过去。

　　可是，他要怎么忘记那一切？

　　忘记父亲的冤屈和惨死，去迎接自己的新生活？

　　苏觉浅用力眨了眨眼睛，眨去眼底的湿气。

　　他真的好想回到过去那样的生活。

　　可是...他不能那么自私。

　　他做不到。

　　为什么他永远...都没得选？

　　*

　　日子在虚假的平静中一天一天滑过去，转眼就到了必须面对沈聿的日子。

　　从山顶庄园通往沈聿私人医疗中心的路上，对苏觉浅而言，无比的漫长而沉重。

　　沈聿的诊疗室依旧弥漫着消毒水的冷冽气息，

　　但这一次，沈聿脸上惯常的戏谑消失无踪，使得气氛比以往每一次都沉重压抑。

　　他亲自操作着高分辨率的彩超仪器，冰凉的耦合剂涂抹在苏觉浅的小腹，探头细致地移动着，屏幕上光影变幻，沈聿的眉头却越锁越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诊室里只剩下仪器细微的嗡鸣和沈聿偶尔调整参数的低沉指令。

　　苏觉浅屏住呼吸，目光紧紧追随着沈聿专注的侧脸，心跳的声音都快要盖过所有其他的环境音。

　　宋砚珩站在一旁，身姿挺拔，眼神同样紧锁着屏幕，周身的气压低得仿佛能冻结空气。

　　终于，沈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放下了探头，他摘下眼镜，用力捏了捏眉心，但却并不是放松下来的状态。

　　“情况……比预想的复杂。”沈聿的声音低沉，“首先，恭喜你们，是两个。”

　　他顿了一下，看着两人瞬间变化的复杂表情，重新开起玩笑调节气氛：“两个独立的胚胎，发育目前看是正常的，哥们，不愧是你，做什么都是勇当先进。”

　　“我谈了那么多女朋友，都没能搞出一条人命，你一下就来了俩。”

　　苏觉浅听到这句话，杏眼倏然正大。

　　双胞胎？！

　　宋砚珩的呼吸也明显一窒，眼神更加幽深，但仔细看，眼底有细碎的光在微微闪烁。

　　沈聿缓解了下气氛后，就直接切入严峻的部分，接下来才是必须要交代清楚的内容。

　　“先前说过的，男性生理结构特殊，而小苏苏的问题更大，这对胚胎着床的位置特别刁钻。从目前的影像看，胎盘组织与腹腔内一条重要的腹部大动脉挨得极近，甚至可能存在粘连的迹象。”

　　沈聿的目光扫过两人，语气沉重：“这意味着，无论是现在选择终止妊娠，还是将来妊娠晚期剖宫产，都面临着难以预测的风险。”

　　他进一步解释：“现在孕周还小，粘连的具体范围和程度影像学上无法完全看清。强行终止的话，就担心剥离过程损伤到这条大动脉，引发难以控制的大出血，会有生命危险。而随着孕周增大，胎盘血管会更丰富，与血管的粘连也可能更紧密。等到后期影像能看得更清楚粘连的严重程度时，再决定是否引产……”

　　沈聿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不忍：“那时胎儿已经很大，引产本身的创伤也无法预料。”

　　沈聿将报告轻轻放在桌上，看着面色惨白的苏觉浅和眉头紧锁、下颌线绷得死紧的宋砚珩，给出了自己的建议：“无论是作为医生还是作为你们的朋友，我都建议你们选择后期引产或者生下来。我已经将苏苏的相关病历通过内部论坛分享，也联系了我在国内外的师兄师姐们，大家都非常重视，我会尽快组建最顶尖的医疗团队，这样才能尽可能的降低后期手术的风险。”

　　“虽然很无奈，但目前的情况，只能等了。”

　　*

　　离开沈聿那里，车内的空气比来时更加凝滞，仿佛能滴出水来。

　　苏觉浅靠在车窗上，目光失焦地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沈聿刚才说的每一个词都重重砸在他的心上，连宋砚珩伸手握着他的手，他都没有推拒这有些亲密的肢体接触。

　　回到山顶庄园，苏觉浅只觉得疲惫深入骨髓，他低声对宋砚珩说：“我想自己待会儿。”

　　宋砚珩眼神复杂，但没有阻拦，只是沉声道：“好，先休息会儿，吃午饭的时候我再来叫你。”

　　宋砚珩看着苏觉浅仿佛被抽走灵魂一般挪进了客房后，转向一直候在一旁，神色同样凝重的陈伯。

　　“陈伯，”宋砚珩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将一切和盘托出，“浅浅没有生什么大病，他是怀孕了。”

　　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陈伯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眼里盛满了惊讶，只定定看着宋砚珩，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宋砚珩简单解释道：“他的身体状况比较特殊...这确实是大家都没有预料的情况，而且现在无论是流产还是决定要生，都有很大的危险，所以这段时间，你要照顾好他。”

　　宋砚珩抿了抿唇：“滋补品照样不能少，但要注意甄选，不能补的太过了，他肚子里是双胞胎。”

　　一个就已经很危险，更何况是两个...

　　宋砚珩拧眉。

　　他很期待孩子降生，可从沈聿那里回来后，他的愧疚和自责更甚。

　　明明想要好好弥补和照顾苏觉浅，却总是让他受伤，现在更是让他面临了生命危险。

　　宋砚珩一直以来冰冷无情的心，也如针扎般的痛。

　　“我明白了，放心，交给我。”

　　陈伯短暂的震惊后，便立即应下了。

　　*

　　陈伯离开后，宋砚珩还是忍不住靠近苏觉浅所在的客房。

　　原本只是想在门外看一眼，确保他安然无事就离开，可是走到门口后，一阵突如其来的、深入骨髓的疲惫感突然涌上来，还伴随着胸腔深处无法抑制的痒意。

　　“咳咳……咳咳咳……”

　　几声压抑的干咳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深处溢出，宋砚珩立刻用手捂住嘴，身体因咳嗽而微微震动，眉宇间积压着痛苦和隐忍，转身快步离开。

　　客房内的苏觉浅自然听到了宋砚珩低低咳嗽的声音，这让他更加心乱如麻。

　　他投下的毒，侵蚀得越来越深了。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宋砚珩是他的仇人，可现在...也成了他孩子的父亲。

　　仇恨和饶恕的天平互相角力，谁也不肯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