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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   距离上次到沈聿那里检查已经过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的日子平静无波,苏觉浅继续忙着拍摄《新生》,宋砚珩白日照顾他,晚上就加班加点处理公务。

      此时此刻,山顶庄园的书房,笼罩在一种奇怪的寂静中,却并不是因为夜深了。

      宋砚珩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钢笔如同皇上的朱砂玉笔般,在堆积如山的文件末端签字。

      疲惫感猝不及防地袭击而来,文件上的字迹瞬间模糊扭曲。

      他不得不停下笔,身体向后重重靠进椅背,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那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重感。

      胸腔深处传来熟悉的痒意,几声压抑不住的干咳冲破喉咙,带着沉闷的回音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

      “咳咳……咳……”

      宋砚珩用手抵住唇,咳得微微弓起了背。

      最近这种疲惫感和咳嗽的频率越来越严重了,白日在公司高层的会议上,他甚至短暂地失了神,幸亏方为然低声提醒,他才没有漏掉关键议题。

      身体的警钟在疯狂敲响,但他强行按下了疑虑。

      苏觉浅刚确认怀孕不久,状态还不是很好,等苏觉浅的情况稳定些,专业的医疗团队组建后,拿出更明确有效的方案,他再去做一次全面检查。

      现在,苏觉浅是最要紧的事。

      *

      客房里,苏觉浅刚从片场回来准备去洗澡,他站在落地镜前,原本紧致的腰线已经变得柔和,小腹处终于不再一片平坦,有了一个微微的,柔软的弧度。

      苏觉浅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覆上那微隆的弧度。

      两个孩子,正在里面一天天长大。

      留给他做决定的时间不多了。

      *

      隔天一早,陈伯照样将一碗精心炖煮的汤羹放在苏觉浅面前。

      他看着苏觉浅沉默地拿起勺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小苏,多喝点,你现在正是要补充营养的时候。”

      陈伯顿了顿,慈祥地目光落在苏觉浅低垂的眼睫上,声音放得更轻缓了些:“少爷他父母走的早,所以性子比较冷淡,不擅表达。但他是很关心你的,还有他嘴上没说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他对你肚子里的两个小生命是很期待的。”

      陈伯微微叹了口气:“不过他不会替你做决定,选择权完完全全在你手上,所以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放轻松一些。”

      “没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

      苏觉浅握着勺子的手猛地一紧,汤的热气氤氲上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含糊地低头“嗯”了声,

      *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宋砚珩开了一整天的会回来,此刻正躺在床上,拳头握紧抵在额心。

      他的身体疲惫到了极点,意识却异常清醒,像被丢在油锅里煎熬,脑海里不受控制地翻涌着与苏觉浅相关的点点滴滴。

      从最初的剑拔弩张、彼此折磨,到后来那些微妙的,让他心弦颤动的瞬间。

      礁石边那惊鸿一瞥的柔和侧影,落水时紧抓着他手臂的慌乱眼神,篝火旁低垂的,带着脆弱感的睫毛……还有,现在在他身体里的,两个悄然生长的生命。

      一种强烈的渴望油然而生。

      他突然渴望再有个家。

      这个念头如此清晰,如此灼热,瞬间压垮他所有的理智和冷静。

      他按耐不住想去看看苏觉浅。

      门虚掩着。

      苏觉浅已经不像刚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会紧紧锁门。

      宋砚珩轻轻推开,月光透过纱帘,柔和地洒在床中央沉睡的人身上。

      苏觉浅侧躺着,呼吸均匀,已经快四个月的微隆小腹在薄被下勾勒出一个柔和的弧度。

      宋砚珩的心跳骤然快了几拍。

      他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靠近床边,伸出手,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轻轻地覆在了那柔软的弧度上,隔着薄薄的被子,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一种血脉相连的悸动感瞬间击中了他。

      他很期待这两个小生命的降临,期待和苏觉浅一起组建的家。

      可是他唇角的弧度刚刚勾起,又敛住。

      他和苏觉浅之间隔着苏予。

      苏觉浅怎么可能忘记这个血海深仇?

      苏觉浅这段日子的痛苦迷茫,不就是因为他吗?

      失落和苦涩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缓缓收回手,深深看了一眼苏觉浅沉睡中的漂亮侧脸,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走廊的阴影里,他高大的身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沉重。

      *

      门“咔哒”关上后没几秒,苏觉浅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琥珀色的瞳孔在床头灯柔和的光线下,如同灿烂星辰。

      他并没有睡着。

      随着月份越来越大,他已经隐隐可以感觉到胎动,再加上心情一直不佳,睡眠就变得更轻了。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的时候,他就已经从朦胧的浅睡中醒来。

      宋砚珩进来后,用手覆上他小腹的瞬间,他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他一动不动,假装已经睡熟,直到宋砚珩离开。

      记不清时间又过了多久,苏觉浅的手轻轻的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那里,生命的脉动感似乎更强了,像两颗微弱却顽强的心脏,隔着皮肉,轻轻地敲打着他的掌心。

      一个清晰得不容置疑的念头,终于冲破了所有的犹豫、恐惧和仇恨的迷雾,牢牢地占据了他的脑海。

      他要生下这对孩子。

      这是宋砚珩的骨血没错,但更是他的血脉。

      就算日后他和宋砚珩都不在了,陈伯他们也一定会善待这两个无辜的孩子。

      他们既然选择了来到这个世界,他怎么能剥夺他们生存的权利?

      腹中的存在感从未如此清晰而坚定。

      复仇的烈焰依旧在心底燃烧,但已被新生的温度,悄然融化出了一个不可逆转的缺口。

      *

      山顶庄园的主卧浴室里,水流哗哗的响。

      宋砚珩双手撑在冰冷的黑曜石洗手台上,身体因剧烈的咳嗽而无法抑制地弓起和发抖。

      每一次咳喘都带起灼烧般的痛楚,撞击着他的胸腔和喉咙,连日来的疲惫和不适,在此刻终于彻底爆发。

      “咳咳咳……”

      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之后,宋砚珩喉头腥甜翻涌,洁白的洗手台里赫然出现了几缕刺目的鲜红。

      宋砚珩的动作瞬间僵住。

      他咯血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窜上天灵盖,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铁爪,攫住了他的心脏。

      宋砚珩抬头,镜子里映出的脸带着陌生的憔悴。

      眼睑下是浓重的青影,脸色是不健康的灰白,下颌线也因为消瘦而显得更加冷硬。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震惊以及一丝恐惧。

      他以前从不怕死,现在也不怕,但他不愿意死了。

      他双手撑在台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微微发抖。

      不能再等了。

      他迅速擦干脸,竭力压下喉头的腥甜和胸腔的翻涌,大步走出浴室,拨通了方为然的电话,声音是强行压抑后的冰冷平稳:“立刻联系沈聿,安排一次最全面、最彻底的检查,包括毒理筛查。”

      *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苏觉浅也变得更加沉默。

      他几乎将所有时间都泡在了片场,回到庄园,也立刻躲进客房,房门紧闭,然后常常坐在窗边,一只手覆在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上,望着下方的万家灯火。

      宋砚珩在发现自己咳血之后,果断暂停了大部分工作,暂且交由方为然和董事会几个骨干负责。

      此刻他正待在书房,巨大的显示器上,反复播放着庄园内部几个关键位置的监控录像片段。

      时间定格在他第一次出现明显不适症状前后。

      画面清晰捕捉到苏觉浅进入过他的书房和卧室。

      一次是放文件,一次是去追橘子。

      但宋砚珩知道,一切不会那么简单。

      他坐在宽大的书桌后,光影在他冷峻的脸上切割出深刻的轮廓,眼神幽暗如深潭,里头清晰可辨的泛着震惊与痛楚。

      *

      检查当日的清晨,宋砚珩是被一阵远甚于往日的剧咳生生呛醒的。

      “咳!咳咳咳,呕……”

      他猛地从床上撑起身体,剧烈的呛咳撕扯着他的胸腔和喉咙,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这一次,他甚至来不及冲到浴室,腥甜的液体便已涌上喉头,他捂住嘴,身体因剧烈的咳喘而蜷缩颤抖。

      待那阵要命的咳喘终于稍稍平息,他摊开手掌,掌心赫然躺着几缕刺目粘稠的鲜红血丝。

      猩红的颜色在晨光熹微中,显得狰狞而绝望。

      *

      私立医院顶层,专属诊疗区弥漫着消毒水和无形的紧张气息。

      宋砚珩做完了一系列繁复精密的检查,此刻靠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但紧蹙的眉头和毫无血色的唇瓣昭示着他的极度不适。

      沈聿的面前摊开着厚厚一叠刚刚出来的报告和影像片。

      他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峻。

      好一会儿后,沈聿终于开口,每一个字都敲在紧绷的空气中:“情况不太乐观。”

      他拿起一张胸片,指着上面模糊的阴影:“持续性、不明原因的咳嗽,伴有微量但持续的内出血迹象,但所有常规检查,包括最先进的肿瘤标志物筛查、各类感染源排查,结果都无异常。”

      沈聿放下片子,眉头拧紧:“毒理报告需要三天才能出最终结果,但按照你目前的临床症状,都高度指向一个可能性:慢性中毒。”

      沈聿身体微微前倾,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探究和凝重:“宋砚珩,你主动要求做毒理筛查,为什么?”

      宋砚珩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眼底一片冰封的寒潭,翻涌着复杂的暗流。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沈聿的问题,只是用沙哑的声音道:“报告出来,第一时间联系我。”

      *

      与此同时,在相隔不远的妇产科VIP检查室内,气氛同样沉重压抑。

      高级的彩超仪器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两个正在茁壮成长的胎儿影像,小手小脚偶尔还会动一动。

      但负责检查的专家神情并不轻松。

      “胎儿发育目前看是良好的。”专家指着屏幕,语气带着忧虑,“但是胎盘的位置,粘连的情况比上次评估的更为清晰和复杂。它与腹腔大动脉的粘连范围不小,血管已经深入胎盘组织内部,形成了相当危险的共生状态。”

      “这意味着,无论选择在哪个阶段终止妊娠,剥离过程都极有可能引发大出血。而如果坚持到足月生产……”他顿了顿,看向躺在检查床上的苏觉浅,“剖宫产手术的风险同样巨大,术中稍有不慎伤及粘连的血管,也会危及性命。”

      “情况很棘手,无论生还是不生,都无法降低风险。”

      苏觉浅静静地听着,手一直护在隆起的小腹上。沉默笼罩了检查室许久。

      终于,他抬起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无比坚定:

      “我决定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我要生下他们。”

      诊室的门恰在此时被推开。

      做完检查,过来接苏觉浅的宋砚珩,一字不落地听到了这句话。

      宋砚珩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刚才还沉入冰冷谷底的心,翻涌起滔天巨浪。

      尽管毒理报告还没出来,但他无比确定。

      下毒的就是苏觉浅。

      除了他,还有谁对他怀着如此刻骨的仇恨?

      可他不会去怨怪苏觉浅。

      站在苏觉浅的角度,这是他必须做也应该做的事情。

      如果换作他,只会做的更狠,更决绝。

      可现在,苏觉浅竟然决定生下和他的孩子。

      是不是说明,苏觉浅对他的看法,也已经起了些变化?

      他已经停了那瓶药。

      等他想办法把毒解了,再找机会,和苏觉浅解开误会。

      当年的真相他不会全部向苏觉浅合盘托出,那是苏觉浅没有办法接受的残酷。

      但以他的能力,塑造一个合情合理,因为误会而产生的悲剧,还是轻而易举的。

      等化解了苏觉浅心里的仇恨,他和孩子都平安无事后。

      他会好好守护他们。

      一辈子。

      重新开始。

      *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只余一盏台灯在宽大的黑胡桃木书桌上投下昏黄的光圈。

      沈聿在医院顶层自己的书房里。

      医生这行作息不定,他经常会留宿在此。

      沈聿深陷在椅子里,面前是一叠令人心焦的毒理学报告,旁边的笔电上是密密麻麻的数据。

      他修长的手指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眉宇间是深深的疲惫与前所未有的困惑。

      他指尖烦躁地划过一份份报告,脑中在飞速思考和排查。

      铊、砷、汞、铅…几种最典型,最可能用于慢性投毒的高隐蔽性毒素筛查全是阴性。

      所以要么是极其罕见的、不在常规筛查范围内的毒素,要么就是多重毒素的叠加。

      是混合性的毒药。

      如果是这样,在没有搞清楚下毒的毒素种类和剂量的情况下,解毒很可能比登天还难。

      沈聿意识到问题的棘手程度远超预期,立刻拧眉打开邮箱。

      不能等了,他必须紧急求助所有毒理的大拿,一起来拯救宋砚珩。

      *

      宋砚珩倚在客厅的沙发上,曾经锐利的轮廓如今被病痛削薄,只剩下令人心惊的脆弱。

      一次剧烈的咳嗽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寂静,他咳得撕心裂肺,整个身体痛苦地蜷缩,几乎无法支撑自己,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够边上的水杯,指尖却在半空中颤抖着,虚弱得连这种最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

      恰好出来倒水的苏觉浅见到了眼前的画面,身体先于意识,快步走到宋砚珩边上,一手小心地绕过宋砚珩的肩背,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端起水杯,凑到宋砚珩干裂苍白的唇边。

      温水缓缓流入,宋砚珩急促的喘息稍稍平复。

      喂好水后,苏觉浅的指尖擦了下宋砚珩唇瓣上多余的水渍。

      这个微小的触碰,让两人心头俱是一震。

      一股酥酥麻麻的电流感窜过苏觉浅的指尖,直抵心脏。

      他这才意识到两人的动作太过亲昵,超越了该有的界限。

      不过还没等他拉开和宋砚珩的距离,这份短暂的安稳平静就消失了。

      宋砚珩刚缓过一口气,更凶猛的呛咳悄然而至。

      这一次不再是干咳,而是撕心裂肺的呛咳。

      他猛地弓起身体,剧烈地痉挛,鲜红刺目的血沫如同点点红梅,溅在雪白的羊毛地垫上,触目惊心,然后宋砚珩就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徒劳地张着嘴,却吸不进一丝空气,窒息感让他的脸色变成了骇人的青灰,浑身脱力地倒回苏觉浅的怀里。

      “宋砚珩。”

      苏觉浅惊叫了一声,心脏狂跳到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撑住宋砚珩下滑的沉重身体,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逼近,冰冷而绝望,窒息的不止宋砚珩,还有他自己。

      宋砚珩微眯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看着苏觉浅眼底惊慌和痛苦的闪光。

      病痛和死亡将至的预感,让他终于无法压抑自己的感情。

      他冰凉颤抖的手死死攥住了苏觉浅刚刚为他擦拭嘴角血迹的手腕,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发出嘶哑微弱,破碎的气音。

      “浅浅……”

      苏觉浅愣住了。

      宋砚珩第一次这样叫他。

      “下辈子,我想早点遇见你...”

      早点遇见,在苏予做局之前就送这个恶魔回地狱。

      然后将苏觉浅好好养在身边,不让他经历那样生不如死的三年,也不让他经历现在本不该承受的折磨和痛苦。

      要让他永远像《尘光》领奖台上那样,意气风发,快乐肆意,是上天最偏爱的宝贝。

      可惜许多的话已经来不及说出口,宋砚珩紧攥苏觉浅手腕的手指骤然失力,身体猛地一沉,彻底瘫软下去,所有的重量和气息都断绝在苏觉浅的臂弯里。

      他紧闭双眼,彻底昏死过去,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

      这句话,让苏觉浅完全愣住了。

      宋砚珩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早点遇到他?

      过往所有被他刻意忽略的真相终于冲破他的逃避,直逼他的眼前。

      宋砚珩……

      喜欢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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