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冷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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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漫进了窗户里，流淌在房间里，似乎是命运亮刀后，迟来的，愧疚的温柔。
2018年11月7日
“我已经学会了这里的……嗯……一些活计，但还是想要回去，这里的妈妈其实也很温柔……”
温柔，这是个很难去形容的词汇，若流水，是温柔，若阳光，是温柔，指缝里泄下来一点光彩也是温柔，那些温柔，贯穿了郗珂人生的始终，她呼朋唤友，又踽踽独行的十七年。
2019年12月1日
“我遇见了一个女孩子，她和我一样来自外面的世界。她来的要比我早，有一个师兄。她问我还想不想回去？我迟疑地点点头，问她，你不想回去吗？她笑了笑，没说话。”
郗珂说话的时候，目光摇摇摆摆，落在了屋子里忙忙碌碌的妈妈身上，她强壮的身体在灯下，像是一座大山，她有些动摇。
2020年2月7日
“我已经不想回去了。世道不好，但是妈妈很好。比另一个世界的妈妈要好。我可以不用再自己忍受孤单了。我把这件事情和明蘅说了，明蘅惊讶地看着我，她似乎不能理解，不能理解很正常。”
“就像是，有的母亲父亲并不是那么爱孩子，我从来都不怕什么世道残酷，我只是很怕一个人走，我现在的妈妈很爱我，这就够了。”
“明蘅将米酒递给我，肩膀耸了一下，放下手来，晃了晃腿，说，你开心就好。我明天就要走了。本来昨天晚上下山就要走，我来和你说一声再走。师兄要去找药给我治病。”
“明蘅的身体确实不好，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她拢了拢衣裳，啃了一口骨头肉，看着远处红彤彤的夕阳，说，不知道。”
郗珂就这样，既平静又无法拒绝地和明蘅分开，至于后面的故事，再出现明蘅的身影之时，都只是在信中，直到最后东山寺彻底断开。
她写：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渐渐地，后面就不再记录时间了。曾经她固执地记下时间，之后又融入这个世界，再不记录时间了。
郗珂举起的刀，划过雪白的油脂，又划过血红的肉，刀锋被早晨的光沿着刀沿，绕了一个圈，落在郗珂的手中，变作了一只只胖乎乎的萤火虫。
她惊喜地回过头，妈妈也不自觉地嘴角上翘，“这个世道什么都不多，就这屁股发光的虫子多。”
日子不好过，那就不好过吧，就算是草，发芽前也要熬过严冬呢。
她背着背篓上山，踩着被雨淋过的湿透的泥巴，头顶的蓑笠大的套不住脑袋，几次三番地盖住她的眼睛，她只好撑起来。
这一撑，就了不得了，面前出现了一个歪到在地上的女子，乌黑的头发树枝一般散落，昙花一般的雪白脸颊，她的衣裳穿的很不人性化，就是穿了，但是奇怪。
郗珂跑过去，蓑笠外边下着小雨，雨水丝丝，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下去，教她像是淋雨的一朵白生生的花，她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摸了摸她的脖子，居然也不跳了！
吓得她一跟头摔在了泥巴地上，死猪见多了，死人还没见过，吓死人了！
郗珂本想扭头就走，一想到自己当初也是这么被妈妈捡回去的，还是把人拖到一块湿软的地方，挖了个坑，把人埋在里边，絮絮叨叨念了一串阿弥陀佛，无量天尊，神仙有灵……
细雨足，山峦重，梨花含泪，如挥玉箸，如洒真珠。
细雨宛如尘埃，小楼外杏花，胭脂红湿透，旷日持久，打了一夜杏花入水，香湿透小狗毛。
知融蹲下身子，狠狠挼着小狗，“雨这么久，来小楼里躲躲雨吧。”
万聊息塞过去一张布，两人将小狗包起来，抱上了小楼上，小狗湿漉漉的鼻尖，圆溜溜的眼睛，粉红舌头吐着气，乖巧地被抱着。
回到了知融的房间，知合一脸为难地看着湿漉漉的小狗，知融抱住小狗的两只前爪，小狗可怜兮兮地看着知合，知合向后仰着身子，后边的知融嘻嘻笑，从小狗头后边，探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知合没忍住笑了，“去给它洗洗，我再给看看生病没有。小脏狗一样。”
知融拉着万聊息给小狗洗澡，万聊息趁乱狠狠揉了一把狗尾巴，小狗哼哼唧唧直叫唤，这些小东西都怕她，恨不得夹着尾巴跑掉。
都是知融抱着，或是沈微抱着，万聊息摸来摸去。
“照前夜，我们看的，郗珂并不想回去，那前世她杀了气息，恐怕另有隐情。”万聊息勾了勾小狗下巴，“可能因为明蘅，也可能因为母亲。”
“因为母亲倒是可能有说头。因为明蘅是为什么？郗珂不想回去，明蘅想回去，这并不矛盾。”知融抱着弄干净的小狗，向万聊息那边倾斜，好让她摸个够。
“郗珂对女子向来宽容，明蘅若是前世请她帮忙，她未必不会帮忙。若是两人一同筹谋，却发现不过一场空，也未必不会愤怒。”万聊息摸完了小狗，神清气爽地收回手，振了振衣袖
“女子的愤怒，是要杀人止怒，是会翻天覆地的。”
“倒也是。”知融抱着小狗，亲了亲它的脑门子，“般般和师尊已经将送出去的百姓安置好了，就等着此间事了。”
“易雾尔造的幻境，也放了进来，不怕那个东西察觉，就怕他不察觉。”万聊息掸了掸肩膀，昨日气息到来，反被万聊息追上，险些杀了他，他扭头却去了寺庙。
而昏迷的郗珂躺在寺庙外。
“我派麒麟回时虚之处，却发现世外之人的魂魄，还是无处轮回。”万聊息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情结束后，我想办法补上时虚之处，只是世外之人要如何？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她们魂消魄散。”
知融也叹了一口气，忧虑地撑着下巴，“若不成，就先将她们放在九重天，想到办法了，再送她们入轮回。”
小狗汪汪叫了两声，叫唤出了天边漏下来的一丝光，静谧地洒在杏娘河中。
沈微扣了扣门，知合拉开门，侧过身子，“她们在给小狗洗澡，先进来吧。”
沈微颔首，安静地坐在一边，知合将茶递给他，沈微道，“多谢。”
知合收回手，执着笔画符箓，他画的顺畅，偶尔改一改，两人一时没有再说话。
万聊息一出隔间，一打眼，就瞧见了坐在一边喝茶的沈微，沈微眼睛一亮，想要上前来，又碍于有人，掩饰地低头喝茶，只肯抬起眼睛朝万聊息笑。
万聊息走过去，坐在他的一边，捏了捏他放在腿上的手，轻声道，“来找我？”
沈微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万聊息转过去，面对他，沈微吓了一跳，杯子差点从手里飞出去，谨慎地探头瞧一瞧，那边的知融知合正抱着小狗检查。
做贼心虚似地，沈微嗔怪地怨她一眼，眼尖地看到她衣裳上的细细绒绒的毛。
自然地伸出手去轻轻拍打，揪下来，嘴里小声道，“也不说话，就转过来吓我。”
手里还是将毛捉干净，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手上的镯子推到万聊息手上，万聊息又推回他的手上，两人一来二去。
知融脚尖点了点万聊息的脚尖，给她使眼色。万聊息就见知合举着扇子遮住脸了，抱着小狗转入屏风后边去了，知融笑意盈盈地跟上去。
万聊息了然地牵着沈微出去，沈微与她并肩走着，走着走着，一晃眼，两人就到了房间里，沈微道，“怎么了？”
万聊息张开手臂，沈微轻笑了一下，给她宽衣，他做的已然纯熟，没有以前那样生疏了，沈微要比万聊息高一些，微微侧着垂头，就能看见她发髻上颤巍巍的蝴蝶，晃得他眼睛热。
肩膀一重，湿漉漉的热气洒在他的脖颈，沈微捏着衣领，手指捏紧，低下头，看见她毛茸茸的头发落了一些在肩膀上，盘旋着，缠绵着，绕进了他的心口里。
平白地，像是烧了一把火，又添了一把柴，烧的沈微想走又想接近，举身入火，好叫她烧的旺些，旺些。
万聊息笑了笑，细微的振动一路攀升到沈微的脸颊，他咬了咬唇，万聊息道，“怎么停下了？”
沈微只好捏着领子，将她外面穿的袍子脱了去，捏着手里，唇瓣去寻她的呼吸，薄如蝉翼的呼吸。
万聊息吻了沈微一下，下巴移了移，沈微了然地将袍子放在桌子上，柔顺地跪了下去。万聊息坐在凳子上，两人之间剩下些距离。
她吃着茶，被沈微套了红镯子的手伸出去，在他面前张开。沈微膝行着过去，将脸颊放在万聊息的掌心里，红艳艳的唇一下一下，落雨似地，落在她的掌心。
然后，胆大包天地咬住了那红得沉重的镯子，眉眼敛下来的艳色，又被沈微抬眼的时候，送到了万聊息的面前，像是呈上了一盘珍馐妙味，只待人咬下。
万聊息拍了拍他的脸颊，平静地将手中的茶喂到他的嘴边，杯口还残留着一点温度，茶却是冷的，从嘴里滑到胃里，浇了油一般，烧的心火旺盛。
奇了，喝冷茶，居然也能喝成这幅模样。万聊息想。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冷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