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拜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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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从推开的窗之间探出来，捏住了一枝惨黄的丹桂，将其勾进了暖融融的屋子里，几点桂花从树枝上掉落在深红木的桌子上，恰好，就落在两圈交叠的金镯子里。
万聊息侧身半坐在桌子上，手里将那一枝丹桂折了回来，随手掷在了妆奁铜镜旁边素白细口的瓶子里。
“喏，戴上。”她的下巴转过来，上下点了点。
沈微将金镯子推到了左手，抬起眼睛，捏着剩下的一个金镯问她：“这个呢？”
万聊息抬手给他，沈微就顺势握着她的手腕，将金镯推进去，金镯子扣着她凸起的腕骨，一动起来，就上上下下地翻飞，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
白肤金镯，叫沈微总能生出一点虚妄又缠绵的心思。
“这不是镯子，她叫连枝圈。我们今日去思南城中，恐有什么要我们分着才能做的事情，有了连枝圈，我能时时找到你。”万聊息道，她从桌上跳下来，桌上素白瓶子里的桂枝晃了晃。
她从沈微身边过去，又侧过脸，一点晨间金明的光照了她半身，金光烁烁。
算是误打误撞，天将曦的时候，那混做一团的气息突然挣扎地要往外逃，过了一会儿，万聊息才发现它是要去往思南城南侧，那里并没有气息，却有着什么吸引它。
思南城南侧，是一处历经沧桑的巷弄，连片的栾树粉生生，火艳艳地从白墙乌瓦之中露出，羞怯又开朗地在宁静沉默的思南城中笑着。
飞花巷内，刚好三人并排走的宽，人影错落稀少，偶尔路过一两个扛着扁担，挑着东西的人匆匆走过。
东绕西绕的，终于绕到了一处院子，乌门紧锁，上边的锁已经落了灰，贴在门上的红纸已经被风雨洗的褪色，可怜无奈地显露出毛毛的白纸。
有个老人家拄着拐，看见站在门口的万聊息两人，误以为她们在等人，便好心地道：“姑娘，郎君，这家人几个月前就已经搬走啦。”
几个月前？
万聊息也笑着说：“我们路程长，脚程又慢，好不容易到了，居然错过了。”
她这话说的可惜，老人家慢慢说话，也安慰道，“唉……人都是这样的。”
“那个小姑娘人很好，常常在巷子里走动，只是身边的小郎君却不爱说话。”老人家显然是憋了许久，巷子深人又少，见到了新面孔，少不得要絮絮叨叨说一些话。
万聊息笑着，又说：“婆婆，她们什么时候走的？我们也好赶过去。”
老人家眯着眼睛，沉思了一会儿，才道：“约莫三个月左右。你们要找她们的话，应该是赶不上了，唉……”
叹着气，拄着拐，又佝偻着腰蹒跚地向着巷子外走去。
“照这个婆婆说的话，我们在沦波舟拿到第一抹气息的时候，就已经走了。”万聊息道，沦波舟上的那抹气息，想来也和她们脱不开关系。
沈微道：“沦波舟出逃的那个，也应该是祂了。”
两人飞身到了院子中，院子中野草笼笼，枯黄一片，几只藏匿其中的小鸟被生人惊吓地飞走，从小腿高的草中走过去，便到了正屋，屋檐下结着一个燕巢，鸟儿已经南飞，寂静地有些可怕。
推开门，房间内倒是很干净，往后边走，是一个悬着蓝布的床，床上凌乱地摆着许多枕头，被子也是掀开的，约莫走的时候，是很匆忙。
万聊息铺开灵识，将院子屋子的角落都搜了一边，沈微绕过屋子，来到了正堂，正堂并没有摆着寻常人家供的神像，而是空荡荡，只有中央有个两手圈起来一样大的树坑。
里边儿，有一截枯树枝。
沈微叫来万聊息，两人蹲在坑边看，沈微说：“还记不记得，我与你说，有个身子曲折的人，像是树，一掀开帘子，就不见了。”
“你怀疑，这个树枝是那个人留下的？”万聊息了然，沈微眸子里现出了星星碎碎的笑意。
沈微伸手想要将枯枝带走，然而就在下一瞬，一阵扭曲的空间猛然张开了口，沈微被拖着手臂，抓了进去。
万聊息心中一紧，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沈微的手腕，连带着被拽了进去，她抬手一召，天子令化为一柄长剑，不留情地刺穿不断下坠的空间，刺出仿若是尖叫的声音，最后只听见像是线绷断的声音。
万聊息平稳落地，四周是天上宫阙山下红枫林的模样，却没有沈微。
她走进红枫林，斜拿着天子令长剑，万聊息走到了枫树林的深处，只见到枫叶漫天遍地地飞舞，一个身姿纤长的男子正在练剑，剑出如虹，白练碎红叶。
不是沈微，又是谁？
沈微却突然收回剑，撑着剑喘气，汗水从他的脸上滑落，他却已经感受不到半点灵力波动。
所有剑式没有灵力的辅助，都只是纸老虎，不堪一击。
“没想到，你真的在这儿？”
沈微转过头，万聊息也转过头，那个男子见到了沈微，便要笑不笑地，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抱着手躬身道：“哈哈，请教，沈师兄高招。”
沈微扭头要走，那人的剑却已经刺来，沈微猛地回神抬剑格挡，被震地向后滑了一段距离，沈微抵住枫树，蹙着眉看他。
那人却笑了，道：“我就知道，从碧海深谷落下去，怎么会一如往昔呢？”
万聊息瞧见两人缠斗起来，沈微从碧海深谷回来，是被她抱回来，没有失去灵力这个说法，那这个沈微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眸子一抬，瞧见了沈微力竭之下，单手撑着剑起身，他的眉眼和沈微如出一撤，然而却要更冷一些，鬼气森森的。
万聊息想起来，他是谁了？是那个烧了琵琶的沈微。
沈微抹去唇间的血，长剑一寸寸断裂，只见他周身浮现出星宿，星宿之中的魔气很盛，他就借着魔气和星宿淬剑，将那人钉死在树上。
杀完人以后，他愣了一下，脊背挺直，衣襟上依旧血淋淋，站了许久，他才恍惚地转过身，茫然地焦灼地，望着远处的天上宫阙。
万聊息走过去，沈微却并不能见到她，她的手摸过穿过沈微的脸颊，恍若一阵风，吹得他闭了一下眼，泪便如断线珠子，穿过万聊息的手，叫她的骨□□里都酸涩难忍。
她闭了闭眼，在抬眼的时候，蓦然将手下的长剑化为长刀，刀光雪白，她将刀一震，震地这一片天地晃晃荡荡，满目枫叶红，她的掌心抹了抹沈微眼下的小痣。
随后，一刀劈开了枫树林，豁然一个口子，鼓鼓出风，万聊息便提着力闯了进去。
和枫树林一点点消散的沈微却突然转过身，向着她离去的位置笑了一下，泪水和着笑，飘飘摇摇地化为荧光……
香烟缥缈，灯烛辉煌，璀璨的红烛光中，沈微颤抖地捏住一角红盖头，他想要掀开，可手脚不停使唤，宛如封存在树脂中的虫，一点一点被凝固住了。
“新人来了！”有人叫了一声，一群人扑进了阁子，又是拖又是扶地架着沈微出去。
高堂之上，红烛摇晃，吵吵嚷嚷，嘴里错错杂杂道喜，闻见慢慢满满浓浓的烛香，耳边喜炮炸响，一串又一串。
沈微却好似千般恨万般狂，都被困束于一具皮囊。
沈微被推搡进了堂中，所有人围着他道喜，他站在喜红的人群中央，盖着红盖头，咬着舌尖，咽下一口腥味的血。
一道冷冷的声音，撕开了吵闹，对他说：“拜堂了，跪下。”
只这一句，激得沈微怒意翻滚，随后冷冷一笑，好像世上所有都在与他作对，都要叫他跪下，让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沈微冷冷地垂着眸子，将要召来长恨，拼死也不肯拜这个堂。
突然一只手盖在他的手上，手腕上的连枝圈突然滚烫震颤，烫得他眼生泪意，他想要掀开盖头，去看一看面前的人。
“走吧，拜堂。”
那只手牵着沈微的手，引着沈微跪在蒲团上，沈微紧张地手心生汗，眸子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沈微想要说话，却张不了口。
他干渴的厉害，头晕目眩，红盖头似乎是千万座山，压在他的头顶，上边有游鱼入水，飞鸟翱翔。
“一拜天地----”
沈微弯下身子，虔诚地拜下。
“二拜高堂----”
沈微照旧拜下，焦灼又期待，他的脸颊热烫的厉害，皮下正在疯狂逃窜着血液，那些羞涩，那些难以启齿的情愫，蜂拥着挣扎出来。
“妻夫对拜----”
沈微只感觉到红盖头被一阵风吹起，他在盖头掀起的吝啬的角落下，瞧见了万聊息也与他对拜，她红彤彤的裙摆河水一样，蔓延流淌到了他的膝盖边。
他手腕上的连枝圈照旧很热很烫，只是沈微全然感觉不到了，他心甘情愿去死，好叫自己别从梦里醒来。
“沈微。”万聊息在众人拥挤中，牵着他的手，与他像是私奔似地说，“别害怕，我带你走。”
万聊息从许多碎裂的虚空之中，一把拉住了沈微，她的沈微站在嘈杂的人群之中，很孤单，像是一只落不到实地的鸟。
他突然没有那么恨了，亦或者说，他的恨转由了爱，那泼天的爱将他的余光都填满了，他就分不出神去恨，他得不到的，他又得到了。
许久之前，万聊息就捏着他的手，去问他，“你想要什么？沈微，你想要什么，就要给我什么。你给了我，我就会给你。”
说不清楚，沈微说不清楚，那些只可意会的情愫，他都茫然苍白地不甚了解，那时候只是一点点波澜，如今历经所有事情，已经长大了，变成了滔天巨浪。
他早就忘却了恨，而如今呢，他要满心满意地去拉着她的手。
拜一拜，天地分开，辨出阴阳；拜二拜，生骨诞肉，生就你我；拜三拜，芝兰万载，同死共生。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拜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