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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麒麟 ...

  •   弯弯的路,从山下一直盘绕上了山上,欲说还休,她只是披帛煌煌,却留了人世独一个小院。

      百年之后,世人才道,痴情同痴傻都是一样的,只顾着前路,埋头不肯回首。

      华瑶璋也不是非要从山上去走,她总是瞧见华京在后山上出入,华京不让她靠近后山,她也从小听话。

      然而,她走前与华京吵了一架,策马过后山的时候,心思千回百转,都被一股发狠的气给淹没了头,翻身下马,就提着马鞭上了山,鼓着气要看一看山上是什么神仙?

      华家前辈当真建了一处院子,她还以为星子入怀化女的故事是假的,误以为是前辈喝醉了酒,又被风眯了眼睛。

      这个院子建的很奇怪,没有像样儿的门,她在院子中兜兜转转了几圈,也没找到进去的法子,自己后退着,想要退到一个远一些的地方,然后飞上屋顶去看看。

      却绊到了一个井一样的东西,向后一头栽了进去。

      她觉得自己像是变作了一个球,顺着井壁跌跌打打地滚下去,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脑袋里被绞做了一团浆糊,她像是被按在了石臼里,用柱子大的锤子反复锤杀摁打。

      “滴答”,“滴答”

      华瑶璋费力地撑开眼睛,有水滴滴在她的手背上,她撑着坐起来,捂着手臂靠墙站起来,喘着气摸索往前走,她别扭地掏了一只引光奴,一点燃,流火飞蹿,饶了一圈,点了四周的火烛。

      室内一瞬间明亮起来,白玉地面绘制复杂的阵法,阵法凹槽里干涸着红中散金的血,凸起来的祭台之上,数十根两只手臂粗的铁链锁着一个兽,铁上腥血,却好像被洗涤过了一半,从血淋淋之上,天真又明媚的明亮。

      那只兽趴在地上,乌青乌青一团,比一间单独院子要大许多,龙首麋身牛尾,是神兽麒麟。铁链深入它的毛发之中,像是农忙时节,她去抓稻花鱼的时候,腿肚子却被蚂蟥钻了进去,教她头晕目眩。

      华瑶璋小心翼翼地上了祭台,祭台上的麒麟已经连眼睛都不肯掀开,她探出手去触碰麒麟毛茸茸的脸颊,却见到有血沾着的毛发,居然枯萎下去,甚至连血染到的皮肤,都被不断地侵蚀。

      她悚然一惊,将手收回来,跌坐在地上。

      那只麒麟却动也不动,似乎受惯了这种皮肉腐蚀的痛苦。

      华瑶璋不知怎么的,突然生了一股不顾生死的勇气来,她调动着体内薄薄的灵气,覆盖住手,才安然无恙地摸到了麒麟,那只麒麟睁开了铜钟一样大的眼睛,金黄的眸子转了转,定在摁在它鼻头的人上。

      那孩子的手是温凉的,灵气甚至无法转成法力,只是固执地为它治疗。

      “若是仙君知道了……”华瑶璋想到了万聊息嘱咐她的话,不能随意动用灵气,甚至知道她的不听话,给她下了一道令,凡是她的灵力即将枯竭,仙君就会知道。

      “我只有这点灵力……”华瑶璋坐在地上缓了片刻,心口疼得将要炸开一样,她也趴下来喘着气,那只麒麟也慢慢挪过来,让她靠着。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心里是知道的,这和华京脱不了关系,可她似乎就是想要一个利刃一样尖锐的话,她不敢把灵力用到枯竭,万一万聊息来了,到时候华京又该怎么办?

      空有善心,却无余力。

      那只麒麟居然会口吐人言,“我是被人抓来的。”

      华瑶璋一惊,恢复了点力气,又去治他。麒麟是记吃不记打的性子,忘记了被人困住的痛,就和她慢慢地说话,也不解释,自顾自道,“天地初开的时候,并不稳定,我就在并不稳定的地方诞生了。”

      祂守在时虚之处,见到了两株细小的藤蔓,它们想要长大,同外界树一样的高,可时虚之处没有日月,更没有雨露。

      祂就将血液充作雨露,法力充作日月,养活了两株细小的藤蔓。

      直到其中一株藤蔓坠入时虚之处,被捞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个人,那个女子懵懵懂懂,穿了一身不合时宜的衣裳,她的到来给时虚之处带了许多欢笑,她天马行空地描述自己的家乡。

      直到一天,藤蔓带着女子出逃时虚之处,之后杳无音信。

      “还有一株呢?”华瑶璋只当这是个漫长的故事。

      “还有一株比较弱小,待在了时虚之处,直到小藤蔓听到了什么,它也要走了,只是它要带着我一起走,我没同意,守护时虚之处是我的职责。”

      小藤蔓吃过它的血与法力,也无法离开麒麟,它太弱小了,又倔强。

      “后来,它找到了另外的办法,与我分道扬镳。”

      如果故事停留在分道扬镳就好了,藤蔓渐渐融入人间,化形为人,他站在人群之中,麒麟甚至分不清他和人的区别。

      “我想做人,时虚之处太孤单了。”他说,“我不要回去。”

      人世吵闹,麒麟以为是人世迷住了祂们的眼前,可是祂们本来就是敲骨吸髓的藤蔓,不向麒麟讨要生存的骨肉,就会向其她的生灵夺去。

      光影一个又一个轮转,木鸢少了一对眼珠,它木讷顺服地仍由旁人握着它脖子上的线,被人拽来拽去。

      为什么舍不得那点笔墨,去为木鸢点一双眼睛?

      万聊息远远瞧见了站在阴影下的华瑶璋,她病着,着了一件旧银灰的褂子,白的生涩的脸上虚幻地浮出了一点笑意,挽着头发的是万聊息赠与她的见面礼,是一柄可化为袖剑的簪子。

      “您要回玛瑙园去了吗?”华瑶璋缓缓走过来,才看清她的怀里抱着一只点了眼睛的木鸢,那木鸢活灵活现,眼珠子在月光下好像想要转了转。

      “嗯。明日还会再来的。”万聊息道,见她走的艰难,过去扶住她,华瑶璋顺势把自己靠在她的怀里,仙君的胸口是温暖的,生机勃勃。

      她生来就没见过母亲,所以觉得母亲应该和仙君一样。

      华瑶璋静静地靠了一会儿,将手里的木鸢塞给了万聊息,“仙君,见面礼。”

      万聊息收下了,临走了又和她说,“你总叫我仙君,都把我叫老了。”

      她说,“叫我姐姐吧,我比你大一些。”

      华瑶璋惊喜地笑了,冲淡了一点脸上的病气,又抓着万聊息说话,“那明天,姐姐什么时候来?我等姐姐。”

      “你好生歇息,我来了,会找你。”万聊息替她将鬓边的碎发别在耳后,轻声道:“还记得,我教你的袖剑吗?”

      华瑶璋点点头,她的修为不高,袖剑小巧锋锐,所赢胜面很大。

      华瑶璋目送着万聊息远去,才依依不舍地转回华氏府邸,府邸建的情深缠绵,或许是被情爱渗透了墙骨,爱而不得铸就了檐角,这处偌大的华氏府邸显得幽怨凄美。

      就像是自怨自艾,自说自话的人,临水揽镜,顾影自怜。

      她并不喜欢话华氏府邸,她也不爱那些传下来的故事。

      就仿佛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留在这座吞了遗恨,又吃了人的院子里,上一辈人遗留下来的一抹幽魂。

      华京见到了她,他抱着一卷画卷,柔丽年轻的脸颊在月光下,诡异地叫人觉得荒谬,他似乎被时间遗忘在了这处府邸,他微微垂下眸子,从她的身边擦身而过。

      “父亲,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华瑶璋问。

      周围安静了一瞬,华京侧过半边身体,那双贵气哀怨的眼睛被头纱遮了一半,他轻轻道:“这不是你要管的事。”

      华瑶璋不意外听见这句话,斜身靠在一边的墙上,似笑非笑,“我是不能管你,只是你不要太荒唐。要是牵扯到了华氏,谁都不好过。”

      她的眸子很冷,是年少压不住的锋锐,被压成一条薄薄的刀刃,从华京的眼中割开,然后他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惊艳。

      华京待在原地,用直白的目光捉住了她冷淬如剑的眸光,少有的温和,他有一种华京说不上来的柔媚,不是对着她,而是对着她的眼睛。

      “怎么荒唐,算是荒唐?”他用手扯过头纱遮住半边脸,眼睑划出了一丝难以琢磨的古怪笑意,“不好过,又是怎么不好过?”

      华瑶璋皱眉,心中涌起了倒海翻江的厌恶。

      华京瞧她一会儿,蓦然笑了,“其实,最坏的下场就是死。最不好过的却不是死,我很久之前就不好过了。我做的荒唐事多得很,真要按照天打雷劈来看,我早就是一捧灰了。”

      已经深陷泥潭的人,是不肯相信岸上递过来的一根木头的。

      “瑶璋。”他转了口气,柔软又怨恨,“我也是个可怜人,我也不过是想要我本来就有的。若真是到了必死的结果,谁要杀你,你就叫她来杀我吧。”

      “这世上轮回不道义,有人喝了汤,什么爱恨情仇你情我愿,都忘得一干二净。而有人,受尽苦楚,却得到了个两心生恨的结局。”

      华瑶璋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看着他转身离开,直到视线中他的身影消失,才转身跑去了华京的院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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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不系舟》的未删减章节,可以找主包企鹅,但是因为一些原因,可能会有一些简单的问题要回答,抱歉。因为下周四要考试,所以番外可能会延迟,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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