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伤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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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鲜红的血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男人颀长的身影走在通往凡间的小道上，他只望着前方，不顾身下已经积累了一小摊血迹。
岐晔低头看了眼地上的血，嗤笑一声。
有多久了？自从安愫被封印，这六界能伤害他至此的人少之又少，是他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的。
通往凡间的小道上，站着不少人，大多是妖魔，神仙不会来这种地方。
岐晔的身影隐匿在这条小路上，没人知道他是谁。
那些妖魔鬼怪要么是被道士剖了丹，在地上打滚，要么是和凡人生离死别，更有甚者是被魔兵押送回去的。来来往往，只有岐晔一人走在路上，连半分眼神也不分给那些人。
他薄唇微微抿着，最后站在了木屋门口。
空荡荡的木屋门口，清寒一片，雪已停了，门口的灯笼早就被风吹灭了，只剩他一个人。
“咳咳咳……”岐晔单手撑着门板，掩唇轻咳，他疼得每一寸呼吸都在疼，顺着门板滑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雪地上映出橙黄的暖光，房内亮起烛火，一只脚踏出门槛，李安素探出头来。
“夫君！”李安素笑了下走过去，却又立刻瞥见地上的血，“岐晔！你受伤了？”
“咳咳咳……”岐晔拧眉，立刻转过身去，不让她靠近自己，却不想直接被李安素掰开了手。
“你还遮，流了这么多血，你……你去哪里了？”李安素吓了一跳，鲜红的血把他素白的衣裳都弄脏了，她摸到岐晔的手，一片冰凉，如若不是看见他睁开的双眼，差点以为已经死了。
“搬货的时候不慎弄伤了手，咳咳咳……只是血流得多，是不是吓到你了？我还是先不进去了……”岐晔话音刚落，被一把拉住，整个人靠在了李安素身上，“你……”
“别说话。”李安素瞪了他一眼，一把扯开了他的衣服，露出大片胸膛。
伤口蔓延至腰间，扭曲的陈年旧疤盘踞在身上，两人的呼吸瞬间停滞，李安素扫视过他的身上，“伤口呢？”
说起这些疤痕李安素就觉得奇怪，岐晔看起来白白净净，却不想脱掉衣服的底下全是伤口，与谪仙一般的面孔判若两人。
李安素拉开他的衣袖，果然看见了紧握着的手掌，里头都是血迹，已经凝结在了掌心，“好、好多血。”
般若在魔界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被她全力一伤，若换做旁人已经死了，岐晔闭着眼睛，忽然听见了一点细碎声音。
李安素趴在床边，把煮好的汤药喂进去。
“不用……”一点凡间的草药没有什么用，他眼皮轻眨，被迫咽了一大口，“咳咳咳……”
岐晔味觉本来就不灵敏，如今更加迟钝，他无意识喝了一大口汤药。
李安素盯着他，明明灭灭的光影落在岐晔脸上，她抿唇，握紧了汤匙，碗里的白水猛烈摇晃了一下。
翌日晌午，李安素推门进来就看见了做好饭等自己的岐晔。
她一愣，看向桌上的三菜一汤，都是她爱吃的，“这、这是你做的？”
李安素神色复杂地握紧筷子，盯着碗里多出来的鸡腿，“你的伤呢？”
岐晔笑了下，把碗筷摆放好，一副乖巧的模样，“娘子，你回来了，先吃饭吧。”
李安素扫视一圈，“多谢夫君，我刚好饿了。”
两人相对而坐，饭菜的香气在空气中缓缓升腾，李安素抬眼，看向沉默的人，“你不吃吗？”
岐晔两只手放在桌下，并没有动筷的意思，他温声道：“嗯，我看着你吃就好。”
“你的伤好了？昨夜真的吓死我了，你流了好多血。”
岐晔顿了顿，摇头说：“已经好了，多亏你的汤药。”
李安素埋下头，一言不发，只有她知道自己浑身有多冰凉，连牙关都忍不住打颤，“是吗，好得还挺快的。”
李安素阴沉着脸——她只是喂了点白水，那么重的伤转日就好根本不可能。
“咳、咳咳咳！”岐晔忽然轻咳了几声，瘦削的肩膀都开始颤抖，李安素连忙放下碗筷。
“岐晔！”她着急忙慌地扑过去，一把挡开他遮遮掩掩的手，“你的伤还没有好，骗子！”
她盯着包扎好的伤口，已经有鲜血溢出来，李安素赶紧把伤口拆开重新上药，“大骗子……”
“我身上的伤口只是看着吓人，你先吃饭。”岐晔收回手，“我只是一介凡人，你若是不相信我，大可以看看我的伤什么时候能好。”
“岐、岐晔！”李安素瞬间紧张起来，手掌握成拳头，“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
岐晔摇头，仿佛李安素说什么都不会生气，“不是你的错，你会怀疑我，是我的错。”
他的侧脸苍白，唇瓣没有一丝血色，痛苦地拧着眉头，看得李安素心疼，她一时间什么都想不到了，把岐晔拉着躺上床。
“你、你先躺好！”李安素瞪了他一眼，她盯着岐晔身上的伤口，一时间手足无措，“我错了，我没有怀疑你，我只是……”
“你只是不相信我，更相信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你说的话罢了。”岐晔抽回自己的手，他握紧了自己的手心，不着痕迹地用力，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再一次涌了出来。
“岐晔！”李安素夺过他的手，连忙道歉，“抱歉，我错了，我给你把伤口重新包好，你先躺好。”
岐晔不再说话，他闭着眼睛，侧过头不看她。
直到房间里只有他一人，岐晔才缓缓睁开眼睛，一把扯下了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伤口，他瞥了眼还在滴血的伤口，目光冷凝。
把药一股脑推在桌上，李安素才吐出一口气，她对照着医书仔细寻找金创膏的配方，只是她手上的药材有限，配不出最合适的。
她的医术只是三脚猫功夫，最多是治点风寒头痛，只是岐晔的伤口一直不好，她心里更担心。
吃过饭后，岐晔存了心生气，一直不理会她，李安素就放了钥匙出门了。
“你要去哪里？”
李安素身形一顿，一整天不和自己说话的人坐了起来，她转过身来，“你快躺着！你的伤还没有好呢！”
岐晔抿唇，眼神紧盯在她身上，重复了一遍：“你要去哪里？”
李安素抓紧手里的药篮：“我、我去城里买药，你的伤口还没好。”
岐晔扯过自己的衣服：“我和你一起去。”
“别！”李安素强硬地摁着他，“你就好好待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岐晔仰头盯着她，一双眼睛黑漆漆，倒映着她的面容，重复问道：“真的很快回来吗？”
李安素松了口气，生病的男人就是麻烦，她一个人顺着小路进了闹市，走到一个药铺门口。
这是长安城最大的药材铺，李安素有时候会在这里进货，现在正是人多的时候，李安素数着口袋里的铜板，走到柜台前，“喂，我要买二两洋参。”
“哟，小姑娘，现在洋参可是旺季，都是上好的，你要买哪一种？”
李安素低头看着桌上摆出来的洋参，横七竖八地好几根，她试探着伸出一根手指：“要这种。”
掌柜的一看，笑了：“好嘞！”
他抓着药往桌上一放，看向李安素，“七两银子，您这边结账。”
“七、七两银子！？”李安素张了张嘴，摸着自己瘪瘪的钱袋，她盯着桌上的洋参，“给我最便宜的那种就行！”
片刻后，李安素两手空空走了出来，她低着头，叹了口气，这最便宜的洋参她都买不起。
她回头看了眼面前的药铺，人来人往的都是些王公贵族，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穿着粗衣粗布。
“给你。”一只小手从身边伸了出来，李安素低下头，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瞳孔。
“是你？”李安素一喜，“上回从棺材里出来之后就没见过你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少年仰着头，这段时间更黑更瘦了点，李安素这才发现他抓着一根洋参，她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你这是从哪里来的？这可是洋参、洋参！”
他长高了点，比李安素矮半个头，好像李安素不收就不走，“给你的。”
一枚石头从侧面砸过来，李安素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就蹲下了，他捂着头看着远处的人。
一个瘦巴巴的小孩儿站在远处，身边站着好几个同龄的孩子，都是城里混迹的孩子。
“无名，你个没爹没妈的，我呸！”一个孩子吐了口唾沫，还踩了几脚。
“喂！”李安素站在少年身前，瞪眼看着那些孩子，“你们干什么呢，怎么能打人呢！”
李安素蹲下来抓着一颗石头，用力砸了回去，“快滚！”
孩子们逃也似的跑开了，李安素赶紧低下头，接过那根洋参，“无名，你叫无名啊，这洋参是从哪里来的？你告诉我。”
无名摇头：“我带你去。”
他转身就拉着李安素往前跑，十五岁的少年已经半大，力气不小，拉着人就跑进了巷子里。
一截短小的巷子看不见尽头，刚刚开春，地上都是水，李安素踩过一片小水坑。
几个衣衫褴褛的人站在巷子尽头，看见她走来投去迟钝的目光。
一只脏兮兮的脚伸了出来，还有不少伤疤，听见走近的声响，他更加害怕地往里缩了缩。
“你、你是谁啊？”李安素探头看过去，她走近了，“你是谁？”
李安素这才发现，这人身上不断地流出一些金光闪闪的东西，最终变成那些排队的人手里握着的人参。
“姑娘，你可要先排队啊，不能插队的，我们都来了好一会儿了。”一个女人看向她，眼中满是戒备。
“婶婶，我不是来插队的，你们这是在排队干什么呢？”李安素看着那些人。
“去排队。”一道冷漠的声音插了进来，躺着的那个人抬起头来，那双金色的瞳孔紧盯着李安素。
“你……你的眼睛……”
夕阳西下，那些来排队的人都散了，只有李安素还站在那里，她看向无名，“你的人参就是从这里拿的吧。”
无名抿唇，“人参是从他身上长出来的。”
“今天没有了，明日再来吧。”那人坐了起来，看见李安素，他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是你啊，咳咳咳……给我买点吃的。”
李安素拧眉，盯着他一身的伤口，“你是谁啊，你不是凡人吧。”
“不告诉你。”男人勾唇，只是苍白的脸昭示着他并不好的身体状况，更有鲜血从身下溢出。
李安素吓了一跳，踟蹰着走上前，看向那张破毯子盖着的身体，已经鲜血淋漓。
“你、你受伤了啊。”李安素沉默，那些血肉模糊的地方，正在不断长出人参，每一滴鲜血都被人参吸干，一根人参就这么颤颤巍巍地掉了下来。
一只手抓着人参伸过来：“给你。”
李安素赶紧双手接住：“谢、谢谢！”
那人闭上眼睛，忍着疼痛，看了眼破败的巷子，“快走吧。”
声音缓缓消失在耳边，面前的人都离开了，他看着血肉模糊的地方长出不少人参，只是因为营养不够越来越艰难，他轻咳了几声，又流出一滩血。
忽然间，他闻到了烧饼香，一只手伸了过来，他抬头就看见了李安素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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