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像条小狗向你奔来》楚客越汉01

59、三堂会审

　　“下午有把握么？”
　　“放心吧，这点事没啥难的。”
　　早点摊的小矮桌上，艾绮丝有些不放心地看着李归海。而李归海如往常一样，笑容里闪烁着莫名的，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
　　“再说了，如果真碰到啥问题，不是还有你嘛！”
　　“嗯行，我下午要去带个客户，带完了我就尽快赶来找你。”看起来，艾绮丝似乎还是不太放心他。“这是你第一单，认真点。我跟你说，这种几个人一起来看房的客户其实挺难缠的。他们会不停地挑问题，而且几个人的意见还会不统一......”
　　“哎呀，知道啦，安心吧！！”
　　昨天晚上，林阿姨给他发来了消息，说今天准备和小林的爸爸一起过来看下房子，如果没啥其他问题，今天就可以签合同了。李归海看到消息后又忧又喜。喜的是看起来这一单很有希望成交，忧的是今天小林一家三口集体出动三堂会审，那就意味着三倍的审核，挑剔和问题，以及三倍的戒心。
　　他明白现在租房被坑的事情太多了，里面的各种门道也数不胜数，所以几乎所有担心孩子的父母，都会天生将中介当成敌人般看待，并秉持着一颗“对方随时有可能坑我们，我们要随时做好防备，小心找了他的道”的心态来打交道。
　　他靠艾绮丝打消了小林的戒备心，靠自己的真诚和曾经国企的工作经历打消了林阿姨的戒备心，现在该面对最终BOSS：林爸爸这个全新的角色了。而且他有预感这个角色可能更加难缠。
　　这就像一场游戏，想要过关就要打败守关的三个BOSS，而过关奖励，就是他做中介以来的第一笔提111成。
　　“今天天气不错，等会吃完了我再带你去核验两套房子。然后中午你就早点回去休息，下午好好带客户。”
　　“行，我们等会去看哪的房子？”
　　“香港路那边有两套新出来的房子挺漂亮，我带你去核验一下。你的端口要多发这种漂亮房子来引流知道吗？”
　　“嗯嗯。”
　　时间很快就到了下午，李归海和小林一家三口依然约在了下午3点，直接在那间看好的房间见面。李归海本想着提前15分钟到房间等着，并且把窗户打开透透气通通风，哪知道才下午2点30左右，小林就跟他说他们已经到小区了。
　　此时的李归海才刚骑上电动车，见到他们已经到了的消息，顿时吓了一跳。
　　“这么早？好，我现在马上赶过去！估计20分钟左右。”
　　“没事，不着急，我们因为提前出发，所以早到了一些。”活泼的小林发了个笑脸表情。
　　“这样吧，阿姨应该知道房间在哪，我把电子锁密码告诉你们，你们先去房间里坐着吧，我马上就到！”
　　“行，那就麻烦你了。”
　　艾绮丝已经将房东的微信发给了他，李归海找房东要来电子锁的密码后，给小林发了过去。
　　风和日丽的好天气！这地上的一切，城市里的一切都和太阳一般明亮灿烂，亦如人们美妙的笑脸；暖风和煦，李归海今天甚至只穿了一件短袖，外面套了个厚外套就出门了。以往他喜欢在骑车时观察四周，但今天他却是没有了这个心情，此刻他正在心里高速计算着，忙着给这一家人做出人物侧写。
　　1、林阿姨的描述中可以得知他们住在武昌，并且林阿姨上回独自过来时，时间卡的非常准。证明她对路程和时间的判断是非常准确的，不应该出现今天这种提前30分钟到的情况。这说明今天的出门时间并不是她订的，而是林爸爸或者小林订的。
　　2、年轻人天生对时间并不敏感，尤其自己只是一个小中介，属于服务他们的一方，他们早到或者迟到都没事，所以小林并不会急着提前这么久赶过来。而年纪大的人，尤其是在体制内的人，会对时间观念看的很重，经常出现那种“晚上6点的飞机，去机场2个小时的路程，结果早上8点就出发”的事情。再一联想之前李归海对于小林父母职业的猜测，那么看来做出决定的应该就是林爸爸了。
　　3、林爸爸不仅提前出发，而且开车速度很快，否则也不会提前这么久。他应该是武汉人，性子急躁火爆。并且从出发时间的决定权来看，林爸爸将会是在事情上做主导的那个。
　　4、从小林活泼可爱的性格可以看出她父母的性格，一个人在什么样的家庭里长大，就如同一颗种子在什么样的土壤里发芽一般：只需看它如何开花结果，就能知道这里的土地气候如何。林妈妈是略显严肃且温柔的，但小林明显更活泼开朗，那么这种性格应该继承自她的爸爸。看来，林爸爸还应兼具着宽容幽默，心胸广阔的美德，否则不会有小林这样活泼，胆大，又有些男孩子气的性格。
　　5、此刻，一个中年男人的形象缓缓浮现在李归海的脑海中：他个头不高，身材中等，脸上总是笑眯眯的，会用武汉特有的那种大嗓门来和人热情的打招呼；作为体制内的中层干部，他既有一定的威严，习惯对事情做出最终决定，又不失亲和力，往往能和手底下的小伙子们打成一片。平时没事喜欢开个玩笑，言语风趣幽默，有些大男子主义。他会欣赏那些开朗活泼，胆大真诚的年轻人，不喜欢太过胆小，畏畏缩缩的人，会认为这样的人缺乏男子气概。
　　6、现在，李归海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好消息是：根据林爸爸的性格来说，他不会在租房这种事情上挑剔太久，他会认为这种“小事”很无聊且没必要太过苛刻，只要女儿满意，房子没什么大问题就好，最多半小时，他就会作出决定。坏消息是：林爸爸才是拥有最终决定权的那个人。即使林阿姨和小林都挺满意这套房子，如果林爸爸不满意，那么最终还是无法成交。
　　给人物做侧写算是李归海的职业习惯。是的，尽管他经历过许多职业，但他始终认为，自己真正的职业是作家，其他都不过是暂时糊口的兼职。而对人物进行深刻的剖析，描写，要做到比照片更加真实，比CT更加透彻，比阿努比斯的天平更加公正，那么平时大量的练习是必不可少的，就像他在散步时，不自觉地就会对每一个路人进行侧写一样。
　　这样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他可以非常快速地了解一个人。但坏处也显而易见：他总是不自觉的就这样做，但这样做太累了，便使得他十分讨厌社交。他更宁愿自己一个人呆着。所以往往在一场聚会过后，他的手机里会多出许多好友申请，然后那些新认识的人都期盼着可以再次见到这位如火焰般热情真挚，富有感染力的新朋友。但他只是会打个哈哈，或者干脆忽略消息不回，接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去。
　　除了一个人以外。那个瘦瘦小小的形象一出现在李归海的脑海中，他便下意识地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喜欢听艾绮丝的唠叨，喜欢听她的抱怨，喜欢听她讲一切事情，甚至连她的责怪和死要面子与嘴硬都喜欢。在艾绮丝的身边时，他会感觉自己懒洋洋的，就像躺在草地上，旁边是清澈的小溪，树荫盖在他的身上，凉爽的风从林间穿过，细碎的阳光就像金子和钻石一样叮叮当当地从树影间掉落。
　　他觉得自己可以听艾绮丝唠叨一晚上，然后又在唠叨声中沉沉睡去，就连一直折磨他的那些名为失眠、焦虑、压抑、偏执的魔鬼也不敢接近，因为艾绮丝的声音就是法力强大的咒语，可以驱逐那些可恶的鬼魂。
　　驶过漫天樱花的小道，前方就是小区门口。李归海停下车，又以最快的速度冲过花园，电梯停在19楼，而他要去的地方是6楼，于是他直接从楼梯冲了上去。来到房间的大门口，还没进入公共走廊，他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男人洪亮，中气十足的声音。
　　“哎呀，还阔以么！我觉得还阔以，主要女儿喜欢就行撒！”
　　然后又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当然觉得可以，你什么都觉得可以。你看这个书柜，都有些要散架了，边框都松松垮垮的......还有这个小冰箱，似乎也有些不太好用，开了这么久了还没制冷......这些等会都要和小李说下。”
　　李归海喘着粗气，大步赶到房间门口。只见一个身材瘦削，皮肤微黑，个头中等的中年男人正大喇喇地坐在书桌椅子上，两手搭着扶手，翘着二郎腿，手指上夹着一根烟。他穿的西裤，黑色条纹的衬衣扎进了裤子里，床上扔着他脱下来的厚外套，他此时正扭头看着窗外的美景；林妈妈正仔细查看着书柜，不时伸手四处摇晃一下，看看是否坚固牢靠；而可爱的小林正站在阳台上，微风吹拂起她的秀发，她正举着手机，录制着窗外的美景。而窗外不远处，就是那白色的樱花海，花瓣在风中如轻雨般飘洒。
　　“你们好你们好，抱歉我来晚了。”李归海敲了敲门，大声说道，“房子看的怎么样，还满意吗？”
　　“没事没事，我们今天正好有空，就提前来了。”林妈妈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同时隐蔽地瞥了林爸爸一眼。“你来的正好，我这准备今天来给这房间打扫下卫生的，结果发现几个问题，你来看下。”
　　小李跟着林妈妈，他能感觉到中年男人那敏锐深沉的目光正仔细审判着自己，第一印象很可能决定最终结果；阳台上的小林回过头，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李归海注意到房间的角落里摆放着拖把和扫帚，还有一块打湿的抹布搭在书桌上。
　　“小李你看，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这个阳台玻璃。”林妈妈带着李归海走到阳台上，指着卫生间入口前的玻璃说：“你瞧，洗澡在这里洗，但是一出来就是阳台，外面能看的清清楚楚，这隐私性不行。是不是要让房东给阳台加个窗帘？”
　　之前说过，这间房子是没有独卫的，但是一个房间有没有独卫，对租金的影响非常之大。所以这个房东在阳台上用几块隔板加装出一个小型卫生间，就像是国外的那种移动公厕一样。
　　“嗯嗯，是有道理。”李归海连连点头。“还有其他什么问题吗？我这边记一下，等会跟房东沟通，一齐解决好了。”
　　“还有这个书柜，来小李你来看下。”
　　林阿姨打开书柜上部分的，柜子“嘎吱”作响，里面的一块隔板掉了下来，还有另一块隔板，林阿姨轻轻用手一推，也已经摇摇欲坠。
　　“你看，这个柜子就像快要散架了一样，这个可要提前跟房东说话，别到时候退房的时候说是我们弄坏的，跟我们扯皮。”
　　“您放心，这肯定不会。我会跟房东说的，还有吗？”
　　“有，还有这个冰箱，你看这，我都已经开了半个小时了，但完全不制冷......”
　　“哦，还有这个卫生间的下水管，不知道是堵了还是怎么回事，我刚才洗拖把的时候试了一下，下水很慢很慢......”
　　林妈妈又带着李归海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指出了三四处问题，这间房子的每一处微小瑕疵都在林妈妈那双火眼金睛之下无所遁形。不过还好，都是些小问题，在与房东沟通后，他很快得到了房东的答复：这两天就会安排师傅上门量尺寸，给阳台加装窗帘；冰箱和书柜也会找人来修好；至于其他七七八八的小问题，也都会在这周内找人解决。
　　在给林妈妈一个满意的回答后，他又看向了林父，该面对这个最终BOSS了。而此时，这个中年男人依然沉默着，不紧不慢地抽着烟，用那特有的目光盯着李归海。
　　“这里的网费，水费，电费之类的怎么算的啊？还有没其他什么额外费用？”他说。
　　“网费水费和管理费包干，一个月80；电费是独立电表，用多少交多少。其他费用就没了。”
　　“那具体是多少钱一度呢？因为这不马上要到夏天了嘛，用电量可能会挺大。”
　　“呃...这个...”李归海尴尬地摸了摸下巴，结结巴巴地说：“抱歉您稍等，我马上问一下。”
　　他才刚来武汉，还没搞清楚这边的电费是怎么计算的，又具体多少钱一度。他连忙给房东发去信息，房东没回复，估计正在忙其他事；他又给艾绮丝发去消息，糟糕的是艾绮丝也没回他，可能也在忙。
　　林爸爸看到李归海脸上的窘迫和焦急，于是笑着摆了摆手：“没事你先问，等会问清楚告诉我一声。还有就是周围安全吗？其他房间住的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这个......”
　　“这个你也问下。哦对了，房东怎么样？不会是很抠门很会挑事的那种吧？”
　　“这个您放心，肯定不会，房东也是个女孩子，你看把这里都照顾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哦，我们现在还没见过房东，等会签合同的时候她应该会来吧？到时候我们也好把钱转给她。”
　　“啊？不啊，现在都是电子合同，直接手机上签就行了，很方便的。钱也是在签完电子合同后，直接网上缴纳就可以了。”
　　“电子合同？”
　　听闻此言，林爸和林妈妈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这个中年男人摇了摇头：“不行不行，我们一定要签纸质合同，双方签字画押。”
　　“纸质合同？”听闻此话，李归海感觉到有些懵。“可是现在基本武汉所有的租房都不会签纸质合同了啊，全都是走线上签约的流程。”
　　“不不不，我们也在网上看了挺多租房攻略的，好像是说......电子合同容易被篡改，不保险，而且法律效用也不高对吧？”
　　林爸看向林妈，林妈妈也连连点头附和。
　　“所以说我们一定要签纸质合同的，毕竟第一次租房嘛，也怕踩到什么坑，日后再扯皮之类的，咱们相互理解一下嘛，小伙子你说是不是？”
　　“理解理解，毕竟第一次租房嘛，谁都不想以后扯皮，这样，我和房东商量沟通一下，你们坐这儿稍等一会儿可以吗？”李归海赶忙说道。
　　“行，我们不急。”林爸笑呵呵地点了点头。“你去问问房东吧。对了，房东她不来么？”
　　“她...我问问吧。”
　　“行。”
　　果然是最终BOSS，一出手就不同凡响，一连串的问题打的李归海措手不及。李归海走出房间，立即给房东发去了消息。房东很快回复了他：“纸质合同？现在哪还有签纸质合同的啊？都是电子合同啊！”
　　“对方坚持要签纸质合同。”
　　“那我就不管了，反正我这边是一定要签电子合同的。”
　　“那你等会能过来一趟嘛？他们想见一下房东本人，觉得这样更放心一些。”
　　“我不过去，没那么多时间。”
　　“好吧。”
　　“话说这个租户会不会很麻烦，事很多啊？如果很多事的话我就不太想租给她了。”
　　“不会不会，你放心吧！只不过是小姑娘刚毕业，第一次出来租房，父母不放心所以跟过来了。这个租户小姑娘还是很可爱很好的一个人的。”
　　“嗯，那行吧。”
　　李归海又急忙给艾绮丝发去消息：“我靠，这个父母果然事好多，又要签纸质合同，又要见房东啥的。房东一概不同意，咋办？”
　　而艾绮丝只回复了他三个字：“马上到。”
　　李归海心中稍稍镇定了一些，他走进房间，笑呵呵的和林父闲聊着，对方也倒是对他为什么从国企离职来干这个挺感兴趣。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李归海立刻认出来了那是艾绮丝的帆布鞋摩擦在地板上发出的“咯吱”声。他心中大喜，顿时松了一口气，扭头看向了门口。
　　只见艾绮丝如电影里的救世主一般出现在门口，她表情严肃沉稳，带着无上的威严和气势走来，瘦弱矮小的身躯焕发出钢铁山岳一般的力量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