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生辰(一) ...
-
“前段日子可是热闹,我族尊上收了亲传弟子洛九川,魔族也出现新主,这新主无宁和洛九川仙君曾在雪域相遇,嘿——你们猜怎么着?”
“他们二人可谓是恨海情天,噫吁嚱!”
茶馆最前方,有个老头儿讲得热火朝天,其他人听得津津有味,看到老头儿欠儿兮兮抿了一口茶卖关子,他们也非常给面儿,焦急催促道:
“快说啊,这‘恨海情天’四字如何得出?”
放下茶杯,那小老头乐呵呵摸着自己的胡须,“你们可知,魔族新主下月生辰,我族让洛九川仙君去恭贺,此去定然精彩万分,倒那时,我再同你们讲也不迟!”
“咦……”
话说一半犹如饭吃半饱,心挠得慌。吃茶的人都在唏嘘,虽然每个人心里都想捞一把瓜子砸这老头身上,以泄断更之恨,毕竟仙族以崇高完善礼仪著称,此情情景,仍没有一人拿点心瓜子砸他,可谓是……
“哗啦啦!”
一盘瓜子连带盘子天女散花一般,被扔在他身上。
小老头拉起宽袖捂着脸狼狈躲闪半天,指着台下的一人,叫道:“唉呀呀,你这人,砸老夫做什么?”
台下砸人的是个中年男人,他看着很凶残,粗声道:“什么爱呀恨呀,魔族在哪儿?”
旁边一个妇女,轻声细语地赔脸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刚来,不懂仙族规矩,冲撞了老爷,我相公脾气不好,不过绝无恶意的。”
“就是想问问,我儿子洛九川去了哪里。”
大家恍悟:
“原来是洛仙君父亲与母亲!”
洛明周甩开姜珊的胳膊,恶狠狠道:“老子找自己儿子,天经地义。刚刚听你说他去了魔族,魔族在哪儿?”
小老头一怔,洛仙君父母怎么看似来者不善呐。犹豫后,他傲然摇头,坚决不说。
但免不了其他人嘴快心热,直爽道出:“出了仙族境界,过一个雪域便是魔族了。”
*
雪域的雪仍旧寒凉。
一队人御剑穿过雪域,到达魔族边界。
少年蓝衣矜贵,淡蓝发带藏于墨发间,如玉君子,已不见半年前在雪域时的窘迫,他素白的手将平澜剑收回鞘中。
洛九川看向收好剑探头探脑的师弟师妹们,说道:“整理着装,检查礼品。”
一个娇俏少女轻快跑到后方,将耳侧辫子甩到脑后,欢快道:“师兄,完好无损。”
洛九川点点头,“好,多谢千琴。”
千琴嘻嘻一笑,从芥子袋中取出一张请帖,递给洛九川。
“师兄,这是请帖,我们快快入魔界吧!”千琴眼睛亮得发光。
另一少年看起来比二人年岁都大,他有些驼背,凑过来小声道:“洛师兄,千琴师姐,魔界不是向来和我们不和吗?魔主生辰,又怎会邀请我们,是不是,”
他打了个哆嗦,“鸿门宴。”
千琴瞪了他一眼,“是不是傻,郑小九,这是我们需要考虑的事情吗?”
洛九川垂眸,看着手中请帖,话说得很轻,却很笃信:
“他不会。”
无宁的确不会请他们。
魔主王座装饰了许多叮叮当当响的铃铛,纯白软毛毯子如雪铺开在王座上,少年散发半躺在王座上,手中把玩溯雪化为的配饰,懒散道:
“师浣,要不要找人给你看看脑子,嗯?我不过出去半日,你倒自作主张替我张罗生辰礼?”
况且那生辰是他随口胡诌,无宁简直不想多说。
“师浣,你别忘了,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若再有下次逾矩,我还能砍你一只耳。”无宁冷淡看下去。
站在殿中的师浣黑里夹白的发丝刻意遮掩了左耳,低下头,低眉顺目道:“鄙人自然指知道,不过此次是殿下即位起第一回生辰,按照惯例自是该风光大办。”
这次,师浣虽没有知会他,却也恰合他的意,仅在魔族坐井观天可不行,那便找个借口,把井砸烂,好好看看这天究竟什么模样。
无宁闭了眼,不作理会。
师浣熟练地悄悄退出大殿。
门口魔卫统领顺势跟上,替他鸣不平:“王爷,您为何总是对他卑躬屈膝,这半年有些事情,新主还未熟练,您好心帮他,他怎得还不领情?”
师浣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昀立,不你同我说这些也便罢了,不敢同旁人说去。你也知道,他手中有溯雪神器,非是你我可以比得起的。”
一个小白球向一阵风呼啦啦刮过,可能因为太着急没看到他们二人,几乎是贴着昀立的头皮擦过。
昀立冷冰冰的脸写满了愤懑,道:“太过分,他养的这个胖球更是狗仗人势得很。”
师浣甩了甩手中拂尘,搭在肩后,说出的话却令人后背发凉:“你说,死一条狗,谁会在乎呢?”
殿内,刀刀客上气不接下气地飞回来,落了一头汗。
无宁随手递出一张帕子,玩笑道:“不就是让你查个人,怎么还偷偷摸洗了个澡?”
刀刀客欲哭无泪,她就知道,天下没有白睡的懒觉——
这人当初独自登悬空地,一点都不讲义气的没叫醒她,让她留在客栈睡到黑天昏地。
最后,无宁还说了一句令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损话:“日后还是多多长心,若是在人间过新春,小心醒来出现农户杀猪的案板上。”
刀刀客悲恨交加,还不是他不叫她,害得她没看上热闹,错过了无宁成新主的过程。她还没失望呢,无宁反倒先数落她。
士可杀不可辱,这个小胖球立志要做最勤奋的人,不是,球。
从那之后,她便主动成为了这个新主的苦力,无宁心安理得,给她派各种各样的活儿。
刀刀客一把夺过帕子,气哼哼掏出一张长长的名单道:“查到了,仙族来了九人,内门弟子千琴,郑小九,胡研……还有,”
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她边念边偷偷打量了无宁的脸色,“仙族尊上亲传弟子,洛九川。”
果然,无宁神色有了变化,他慢慢坐正,若有所思缠起自己的一缕头发。
不知过了多久,无宁才看向刀刀客,疑惑道:“怎么停了?”
刀刀客:……
自然是因为念完了啊。感情这个小殿下到后面纯粹没听。
她挤出笑容,道:“是你没听清,那我勉为其难再说一次吧!妖族大长老木尧,少族长镜芫……”
无宁又兴味恹恹闭上眼睛。
刀刀客:……感情只对洛九川感兴趣啊。
这半年,魔族已是焕然一新,人们感念魔主的好,自从听说魔主生辰将至,不约而同取出家中的风铃挂在屋檐前。
千琴走在路上,惊奇道:“为何家家户户屋檐前都挂着一串风铃?”
旁边有人听到,顺口道:“你们是来给我们魔主庆生吧,放这个自然是我们魔主喜欢,殿下生辰,让殿下听个高兴。”
洛九川微微侧目,破天荒的开口道:“他喜欢?”
那人听到有人接话,菜也不买了,家也不回了,讲得起了劲儿:“那可不,你看魔主殿的布置——”
他给仙族一行人指了指中央悬空地。
悬空地边缘处放着两个巨大无比的浅金水晶石柱,不知道有何意义。修仙之人视力好,还能看清屋檐上雕刻一排白色圆球。
旁人虽认不出,洛九川可是记得很清楚,那个圆球是在雪域中的刀刀客小友。
屋檐上挂着风铃与飘带,悠悠晃。
张扬不做作,真实也洒脱。
无宁那张秾丽的脸与总是不耐烦的眼在脑海中竟一时挥之不去,洛九川忍俊不禁,低下头轻轻笑了笑。
千琴看到师兄异样,慢慢瞪大眼睛,自她见洛九川开始,从未见他笑过,没回不是练剑,便是下山除邪祟,可谓是师长眼中模范、师弟师妹严重的严肃好学的兄长。
她快速拽了拽郑小九,悄声道:“师兄莫不是太累了,平时不见他笑,如今不过看到魔主殿的冰山一角,乐成这般模样?”
郑小九的背更弯了,慌慌张张要捂她的嘴,又想到她是师姐不可冒犯,手悬在半空像小鸡一般扑棱起来,急得声音都变调了:“谨言慎行,千琴师姐,师兄岂是我们可以取笑的?”
回馈给他的自然还是一记恨铁不成钢的眼刀子,千琴撇嘴道:“你真扫兴。”
洛九川耳力不错,听到后头一回与这群咋咋呼呼的师弟师妹们解释道:“不过想到一个故人罢了,走吧。”
千琴就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性子,厚着脸皮追在洛九川身后继续问道:“师兄,哪个故人啊?”
她也没等洛九川说,自顾自的胡乱猜起来:“是魔主殿上的那排小团子吗?”
“不对,团子胖得和元宵一般,定然不是人,而魔主殿又是魔主的,”她盲人摸象似的瞎推测了半天,却一口咬定,“那便是魔主!”
刹那时风起,风铃清脆撞出悦耳声音,如清泉汩汩涌出,震得人心轻晃。
发丝被风吹乱,洛九川没承认,却也没否认,只是嘴角又轻微扬起,如同那阵风,转瞬即逝。
被邀请的几族皆已至,师浣为他们准备了接风宴。
宴上无茶,仅有酒。洛九川自己不喝酒,却不能阻拦师弟师妹们,那太专横。于只是叮嘱他们适度饮,也便不再多加管束。
目光再一次望向空空如也的主座。
“洛九川你个白眼狼,给老子滚出来!”
殿外声嘶力竭的怒吼如惊雷在席间炸开。
一时之间,目光如火,将洛九川架在中心烤炙,千琴率先愤怒起身,其余仙族师弟妹紧跟其后,提剑要离席,“何人如此无礼!”
洛九川神色自若起身,轻轻抬手,仙族几人见师兄阻拦,犹如被定身一般,乖乖站着不动了,唯有眼神怒得冒火。
师浣从殿外带着两人走来,劝慰道:“二位既是洛仙君的父母,那也是我们的贵客,二位若是和洛仙君有何误解,不如好好说说,我们也能好好劝和不是?”
洛明周迈过门槛,怒气冲冲一眼锁定洛九川,道:“老子养条狗都知道护主,小兔崽子翅膀硬了竟敢抛父弃母?”
姜珊泪眼涟涟,悄悄躲在洛明周身后,捂着帕子哭道:“让大家见笑,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这……怎会如此。众人静悄悄打量洛九川,被仙族几人有意错身,为洛九川挡住这些探究的视线。
师浣还想说什么。
“啪、啪、啪——!”
未见人影,击掌的声音先至,一道清越的声音又响至众人耳畔,夹杂无边戏谑。
“看来我来得巧,又碰到一出好戏。”
随着泠泠作响的配饰撞击音,一个白色小团子先飘入,紧接着便是身着张扬红衣的少年。
他抱胸懒洋洋迈入殿,也不看旁人脸色,径直向主座走去。只是也不知是不是洛九川的错觉,他看见无宁经过自己时,目光似乎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
如缥缈的雾,抓不住,捉摸不透。
洛九川刚刚还无波无澜的脸色,顿时添了一分不自然。
无宁……
怎么在此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