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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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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的喧嚣彻底褪去,如同潮水退却后留下的沉静沙滩。校园正式进入学习季的节奏,金黄的银杏叶铺满小径,空气里弥漫着清冷的草木香与图书馆特有的油墨气息。制药工程专业的大一新生们,踏入了真正意义上的大学课堂。
对于沈昭而言,这种转变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心感。Omega的身份固然带来新的规则需要适应,但摆脱了Alpha方阵那种近乎残酷的体能消耗,他感到由衷的轻松。更重要的是,他终于可以和林叙坐在同一个屋檐下学习,不再是操场上的遥遥相望,或是山顶那场充满试探与未竟之言的隐秘逃离。
基础课通常安排在能容纳百人的阶梯大教室。第一堂《高等数学》课前,沈昭特意提前到了。他抱着崭新的教材和厚重的笔记本,目光扫过一排排逐渐被填满的座位,最终定格在靠窗、后排角落的一个熟悉身影上。林叙穿着深灰色的薄毛衣,衬得他侧脸的线条越发冷硬利落。他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摊开的书页上,窗外透进来的晨光在他低垂的眼睫上跳跃,投下小片阴影。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沉静气场,仿佛自成一个独立运转的星系。
沈昭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一拍,随即又擂鼓般加速。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扬起惯常的、带着阳光暖意的笑容,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
“嗨,林叙!真巧啊!”沈昭的声音清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轻易就打破了林叙周遭的宁静屏障,“这儿没人吧?我能坐这儿吗?”他指了指林叙旁边的空位,语气自然又带着点熟稔的试探。
林叙闻声抬起头,深邃的黑眸如同古井无波的水面,在看清沈昭的瞬间,似乎有极细微的涟漪荡漾开去,快得几乎无法捕捉。他目光扫过空位,又落回沈昭带着期待的脸上,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喉间发出一个低沉的音节:“嗯。”依旧惜字如金,听不出情绪。
沈昭如释重负地坐下,一股淡淡的、被高质量阻隔贴严密过滤后、仅剩下一丝若有似无冷冽底调的雪松气息悄然萦绕过来,熟悉又让人心尖微颤。他一边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一边自然地开启话题,试图驱散那点因靠近而产生的莫名紧张:“呼,人可真不少,感觉整个专业的新生都挤进来了。第一节课就是高数……听着就让人有点头皮发麻。”他侧过头,看向林叙轮廓分明的侧脸,眉头微蹙,带着点寻求共鸣的笑意,“你呢?感觉怎么样?看你这么淡定,数学一定很强吧?” 他刻意用了“强”这个字眼,带着点半开玩笑的恭维,眼神却亮晶晶的,充满真诚的探究。
林叙的目光从书本上移开,落在沈昭那张带着苦恼又生动活泼的脸上,停留了足足有三秒钟。他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还行。”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还行’?”沈昭立刻捕捉到这个词的谦虚意味,笑容扩大,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林叙,你这‘还行’的标准也太高了吧?我敢打赌,你高中时数学肯定是碾压级别的存在!”他身体不自觉地朝林叙那边倾了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带着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是不是那种上课随便听听,考试就能拿满分的天才选手?”
林叙似乎并未察觉沈昭的靠近,或者并不排斥这种距离的缩短。他听到“高中”二字时,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他修长的手指在书页上轻轻敲了一下,语气依旧平淡,却难得地多说了几个字:“以前……没怎么认真学。”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目光重新落回沈昭脸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审视,“现在,不一样了。”
这句“现在,不一样了”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沈昭心湖。他敏锐地捕捉到林叙话语中那丝微妙的转变意味——从过去的“不认真”到现在的“不一样”。这背后似乎藏着某种决心和责任?沈昭的好奇心被勾得更甚,但他知道分寸,没有继续深挖,只是顺着话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那我可更要抱紧学霸大腿了!以后高数这门,林大学霸,求罩啊!有不懂的,我就厚着脸皮来请教你了!”他微微歪头,笑容狡黠又带着点讨好的意味,像只摇着尾巴的大型犬。
林叙对上他那双毫不掩饰期待、亮得惊人的眼睛,沉默了两秒。沈昭几乎以为他会直接拒绝或者冷淡地让他上课认真听讲。然而,林叙只是几不可察地扬了一下眉梢,目光在沈昭脸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回自己的书本上,淡淡地说:“不懂就问。” 语气听起来像是例行公事的回答,但沈昭却诡异地从中听出了一丝……应允?甚至,他好像看到林叙那总是紧抿的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一言为定!”沈昭心中雀跃,立刻接话,生怕他反悔似的。
就在这时,教授夹着教案和保温杯走进了教室。原本还有些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枯燥的数学符号和抽象定理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沈昭立刻收敛心神,投入战斗。他高中因为家庭变故和班主任的刻意针对,基础打得并不牢固,很多知识点需要重新梳理。他听得格外专注,眉头时而紧锁,手中的笔在崭新的笔记本上飞速记录,字迹清秀却带着点用力过猛的潦草,显然大脑正在高速运转,努力消化着那些艰涩的概念。
他偶尔会卡壳,思维陷入短暂的凝滞,笔尖无意识地在纸上戳出一个小点。这时,他会不自觉地用余光去瞄身边的林叙。林叙坐姿挺拔,背脊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他神情专注,眼神沉静,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在笔记本上流畅地书写着,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节奏平稳。他的字迹清晰、有力、结构严谨,透着一股冷静的掌控感。他的侧脸在专注时,线条显得更加利落分明,下颌线绷紧,带着一种沉静而强大的吸引力。
一次,当沈昭被一个关于函数极限“ε-δ”语言的精确定义绕得有点晕头转向,眉头紧锁,嘴唇无意识地微微撅起时,他再次习惯性地侧头看向林叙,想从他那份从容中汲取一点思路。没想到,这一次,林叙似乎提前预判了他的动作,在他视线投过去的瞬间,也微微侧过了头。
两道目光在空中猝不及防地撞上!
沈昭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林叙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清晰地映出他有些慌乱的样子。被抓包的窘迫感瞬间涌上,沈昭的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连耳根都染上了粉色。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低下头,假装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试图掩盖刚才的偷看。然而,那骤然加速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仿佛整个教室都能听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林叙那道带着探究和一丝难以言喻意味的目光,在他泛红的耳根和明显慌乱的手指上停留了足有三四秒,才缓缓地、若无其事地移开。那一瞬间,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只剩下讲台上教授平板的讲解声和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课间休息的铃声如同天籁般响起,教室里瞬间被嘈杂的说话声、桌椅挪动声和放松的叹息声填满。沈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他揉了揉因为高度集中而有些发酸的手腕,低头看着自己笔记本上记得密密麻麻却又显得有些混乱的页面,特别是关于“ε-δ”定义的那一块,被他反复涂改,几乎成了墨团,忍不住叹了口气。
“唉……感觉脑子快转不动了。这个极限的‘ε-δ’语言,简直像天书密码,怎么理解都觉得差点意思。”他小声嘟囔着,语气里带着真实的挫败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高中时因为环境压抑而未能打好的基础,此刻像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他面前。
旁边的林叙已经合上了自己那本记得如同印刷品般工整清晰的笔记本。他听到沈昭的叹息,转过头,目光落在了沈昭摊开的、那片“重灾区”上。他沉默地看了几秒,似乎在辨认那团墨迹下的本意。
然后,他伸出手。
那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带着微凉的触感,越过两人之间那窄窄的桌面空隙。他的食指指尖,轻轻地点在沈昭笔记本上那个被反复蹂躏的墨团旁边。
“这里,”林叙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束精准的光,穿透了沈昭周围的迷茫,清晰地传入他耳中,“核心是‘任意小的距离’。ε代表函数值距离极限L的任意小范围,δ则是自变量x距离a点的相应范围。关键在于,无论ε多小,都能找到对应的δ。”他的指尖停留在那个关键点上,距离沈昭放在笔记本边缘、微微蜷缩的手指,只有寸许之遥。
沈昭感觉那一点微凉的触感,仿佛带着电流,顺着指尖瞬间传到了心底,激起一阵细微却清晰的战栗。他几乎是立刻凑近去看,动作有些急切,脸颊几乎要蹭到林叙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背上。一股更清晰、更纯粹的冷冽雪松气息,混合着干净的皂香,强势地钻入他的鼻腔,让他呼吸猛地一窒,大脑有片刻的空白。他像被烫到一样,慌忙拉开一点距离,指着自己划掉的部分,急切又困惑地说:“对对!我就是卡在‘任意小’和‘都能找到’这个关系上了!感觉脑子里有概念,但就是表达不出来,也理解不透彻它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林叙看着沈昭脸上混合着困惑、急切和一丝懊恼的生动表情,那双总是显得过分冷静的黑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柔和的东西。他没有立刻收回手,反而拿起搁在一旁的笔——一支看起来价格不菲、笔身流畅的黑色钢笔。他用笔尖在沈昭笔记本的空白处,以一种近乎艺术般的精准和简洁,画下了两个数轴,分别代表x和f(x)。然后用清晰的箭头和标注,示意当x在(a-δ, a+δ)区间内时,f(x)如何被“约束”在(L-ε, L+ε)这个“任意小”的范围内。
“看,”他低声解释,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独特的、令人信服的力量,“ε是你设定的‘容忍度’,可以无限小。δ则是你需要找到的‘控制范围’。证明极限存在,就是要证明无论你设定多小的ε(容忍度),我总能找到一个足够小的δ(控制范围),让所有在这个δ范围内的x,对应的函数值都落在你设定的ε带里。这就是‘趋近’和‘无限接近’的数学语言描述。”他的讲解没有多余的废话,直击要害,逻辑链条清晰无比。
“哦——!!!我明白了!”沈昭的眼睛瞬间瞪大,如同拨云见日,一种豁然开朗的狂喜涌上心头,脸上绽开一个极其灿烂、如释重负的笑容,仿佛整个人都被点亮了,“原来是这样!‘任意小’和‘总能找到’是这个意思!林叙,你太厉害了!你讲得比书上写的、比教授讲的都清楚一百倍!简直是醍醐灌顶!”他由衷地赞叹道,看向林叙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和感激,亮得惊人。
林叙对上他那双因为领悟而显得格外璀璨、热切地注视着自己的眼睛,明显怔了一下。那过于直白和热烈的目光,似乎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他迅速地移开视线,将钢笔稳稳地放回原位,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才用一贯平淡的语气说:“只是定义。多理解几次。” 但沈昭发誓,他绝对没有看错——林叙那总是紧抿的、显得过分冷硬的唇角,此刻非常清晰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细微却真实的弧度!那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带着点无奈又似乎有点……愉悦的笑意?
这个发现让沈昭的心情瞬间像坐上了热气球,轻盈又雀跃。他胆子也大了起来,半是撒娇半是耍赖地抱怨:“看书理解哪有听你当面点拨效果好?林老师,以后这门课,我就赖上你了行不行?求‘课外一对一辅导’!”他双手合十,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祈求状。
林叙重新转过头,深邃的眼眸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他没有直接答应,只是用一种听起来没什么波澜,却隐隐带着点纵容意味的语气说:“上课,认真听讲。” 这话听起来像是训诫,但配合他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笑意,在沈昭听来,简直就是默许的信号!
“遵命!林大学霸!”沈昭笑嘻嘻地应着,声音里充满了阳光,感觉窗外的银杏叶都更金黄了几分。
下午的《无机化学》课,两人依旧默契地坐在了一起。这次讲的是分子轨道理论和化学键的本质。沈昭对理论推导部分接受度尚可,他天赋中的空间想象和逻辑思维能力在此刻发挥了作用。然而,当教授在黑板上画出复杂的分子轨道能级图、电子云分布以及各种杂化轨道示意图时,沈昭又开始觉得眼花缭乱,特别是涉及到一些对称性和空间构型的具体判断。
“这个dsp?杂化……形成三角双锥构型……电子对的空间排斥……”沈昭一边快速记着笔记,一边小声地、自言自语般地梳理着思路,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画着扭曲的几何图形,显得有些烦躁。高中时因为环境压抑,他很多深入的思考被扼杀了,现在需要重新激活。
林叙一边听着课,一边在笔记本上精准地描绘着SF6分子的八面体构型及其d?sp?杂化轨道示意图,线条干净利落,标注清晰。他听到沈昭那带着困惑的自语,没有立刻转头,只是手中的笔尖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几秒后,他微微侧身,靠近沈昭,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沉而清晰地提醒了一句:“注意中心原子价层电子对总数和几何构型的对应关系。孤对电子优先占据赤道位置,减少90度排斥。”
沈昭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画得一团糟的图,林叙突然靠近的低语和那拂过他耳畔的微凉气息让他猛地一激灵。他下意识地侧过头去,想听得更清楚些:“嗯?你说什么?” 他的手臂随着转身的动作,不经意间轻轻擦过了林叙放在桌沿、支撑着身体的手肘外侧。
微凉的、带着坚实骨骼触感的接触,让两人都瞬间僵了一下!
一股微小的电流仿佛从接触点窜开。沈昭像被火苗燎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臂,脸颊“轰”地一下再次烧得通红,连脖子都染上了粉色。“抱、抱歉……”他声音有些发紧,眼神慌乱地瞥了一眼林叙,又飞快地垂下,盯着自己的笔记本,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林叙的目光沉沉地扫过沈昭瞬间红透的脸颊和脖颈,又落回自己刚才被触碰的手肘上,仿佛那里还残留着一点温热。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沈昭似乎看到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林叙没有说什么,只是若无其事地将目光重新投向讲台,但开口时,他的声音似乎比刚才更低沉了一些,也更清晰了一些,他重复并补充道:“判断空间构型,先算价层电子对数。电子对包括成键电子对和孤对电子对。五对电子对,理想构型是三角双锥。如果有孤对电子,它优先占据赤道面位置,因为赤道面的键角是120度,排斥小于轴向的90度。比如ClF?,T型,就是孤对电子占了赤道位。”他说完,非常自然地将自己摊开的笔记本朝沈昭那边稍稍推过去一点。上面不仅画着SF6完美的八面体图,旁边还清晰地标注着ClF?的T型构型分析,孤对电子的位置用虚线箭头明确标出,逻辑一目了然。
沈昭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堪称教科书范本的笔记,再看看林叙平静专注的侧脸,刚才的尴尬和慌乱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暖流取代。林叙不仅没介意他的冒失触碰,还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解答了他的困惑……“谢谢……”沈昭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轻,带着点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软和依赖。他小心翼翼地参照着林叙的图示,一点点修正着自己笔记本上那个扭曲的几何体,两人之间的气氛在无声的知识传递和那点未散的微妙悸动中,变得异常和谐而专注。
午餐时间,食堂人声鼎沸。沈昭端着餐盘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寻找座位,目光扫过一排排餐桌,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窗位置的林叙。他对面,正好还有一个空位!沈昭心里一喜,像发现了绿洲,立刻快步走了过去。
“林叙!这么巧!”沈昭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欣喜,将餐盘放在桌上,“我能坐这儿吧?对面没人?”他指了指空位,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已经带上了熟稔的肯定。
林叙正慢条斯理地用筷子夹起一块清蒸鸡胸肉,闻声抬起头。看到是沈昭,他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对面的座位:“嗯。”
沈昭高兴地坐下。他的餐盘里是几样清淡的时蔬小炒,一份清蒸鱼块,还有小半碗米饭。他看了一眼林叙的餐盘——里面是分量扎实的煎牛排、水煮鸡胸肉、西兰花和满满一大碗米饭,典型的、符合Alpha高代谢需求的搭配。
“你们Alpha这饭量……真是让人羡慕啊。”沈昭忍不住感叹,语气带着点调侃和真实的佩服,“感觉你这一餐的蛋白质,够我吃一天的了。”
林叙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沈昭的餐盘。他的目光在分量明显偏少的米饭和那几样素菜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上移,落在沈昭的脸上,似乎在仔细端详他的气色和精神状态。那目光专注而直接,让沈昭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你吃这么少?”林叙开口,语气带着点疑问,眉头微微蹙起,“身体……能行?”他显然注意到了沈昭作为Omega可能存在的饮食差异和需求。
沈昭被看得有点窘迫,解释道:“分化后胃口是变小了些,而且……”他压低了点声音,“食堂有些味道比较冲的菜,或者有时候周围Alpha信息素残留稍微明显点的地方,闻着会有点……不太舒服。”他指的是Omega信息素对刺激性气味和Alpha信息素的本能敏感反应,可能引起轻微的恶心或食欲不振。
林叙的目光沉了沉,瞬间明白了沈昭的未尽之言。他沉默了一下,没再多问。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沈昭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林叙拿起自己手边那个没用过的、干净的白瓷勺,非常自然地伸向自己餐盘里那份看起来最清淡、毫无酱汁沾染的清蒸鱼块。他用勺子稳稳地舀起一大块白嫩完整的鱼肉,手臂越过小小的餐桌,直接放进了沈昭的餐盘里,紧挨着他原本那块小的。
“这个,没味道。”他的动作行云流水,语气平淡得就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沈昭看着自己盘子里突然多出来的、还散发着热气的、明显更大块的鱼肉,整个人都愣住了!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惊讶、悸动和莫名酸涩的暖流瞬间冲上头顶,席卷了四肢百骸。林叙……他这是在做什么?担心他吃得少?怕他营养不够?这种细致入微、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的关心……像一颗裹着蜜糖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沈昭心底某个柔软的地方。心跳骤然失序,耳根迅速蔓延开滚烫的温度。
“啊……这……谢谢……”沈昭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点不知所措的慌乱,他盯着那块鱼肉,感觉比面对最难的数学题还要手足无措,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动筷子。
“吃。”林叙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式的意味,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他自己已经开始继续吃饭,动作依旧从容不迫,仿佛刚才那个投喂动作只是他进餐过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这个简单有力的命令词,像按下了沈昭的启动开关。他这才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那块承载着太多复杂情绪的鱼肉,慢慢地放进嘴里。鱼肉烹制得恰到好处,保留了食材本身的清甜鲜嫩,确实没有任何多余的调味料味道。味蕾感受到美味,心却被一种更汹涌的情绪填满。他偷偷抬眼,飞快地瞟了一眼对面的林叙。林叙正垂眸安静地吃着饭,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那总是显得冷硬的线条此刻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金色,竟显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温柔。
沈昭的心像被泡在温热的蜂蜜水里,又暖又涨,还带着点甜丝丝的眩晕感。他赶紧低下头,掩饰住自己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和发烫的脸颊。
“下午是《有机化学导论》吧?”沈昭清了清嗓子,试图找点安全的话题,打破这让他心慌意乱又甜得发腻的沉默,“听说这门课是咱们专业的硬骨头?挂科率不低?”
“嗯。”林叙应了一声,咽下口中的食物,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基础是关键。官能团识别、命名规则、基本反应机理,是后面所有内容的基石。”
“官能团……”沈昭想起自己预习时看到的那一大串羟基(-OH)、羧基(-COOH)、氨基(-NH?)、羰基(>C=O)、氰基(-CN)……就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名字听起来都差不多,结构也就差那么一点,功能却天差地别,反应活性也完全不同,真的好容易搞混。”他苦恼地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
“找规律,抓特征。”林叙言简意赅,目光落在沈昭苦恼的脸上,似乎觉得他此刻的表情有些……有趣?“比如,含氧官能团:羟基(-OH)亲水、易被氧化(伯醇->醛->酸);羰基(>C=O)碳正电性强,是亲核加成的靶点,醛比酮活泼;羧基(-COOH)有酸性,能发生酯化、脱羧等反应。含氮官能团:氨基(-NH?)有碱性,是亲核试剂;氰基(-CN)可水解成羧酸,也可还原成胺……”他一边慢条斯理地喝着水,一边用极其精炼的语言,如同庖丁解牛般,点出了各类重要官能团的核心特征和反应倾向。没有一句废话,却字字珠玑,直指要害。
沈昭听得眼睛越来越亮,连连点头,感觉那些散乱的知识点瞬间被串联了起来,脉络清晰了许多。“对对对!你这么一归类总结,感觉一下子就通透了!比我抱着书死记硬背强太多了!”他由衷地赞叹,看向林叙的眼神充满了佩服,“林叙,你脑子里是不是自带知识图谱啊?怎么感觉你什么都知道?你高中……呃,”他顿了一下,想起林叙之前说“没认真学”,改口道,“现在学这些,是不是感觉特别轻松?是不是看一遍就懂了?”
林叙放下水杯,目光平静地看向沈昭。他没有立刻回答沈昭关于“轻松”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呢?有机部分感觉如何?”他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似乎想了解沈昭的真实水平。
沈昭愣了一下,随即坦然道:“我?高中基础还行,但不算顶尖。主要是……那时候环境不太好,心思也没完全放在学习上。”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了那段不愉快的经历,语气轻松,眼神却有一瞬间的黯淡,快得几乎抓不住,“现在嘛,感觉挺有意思的,就是东西太多太杂,需要花时间好好梳理记忆。不过,”他话锋一转,脸上又扬起自信的笑容,带着点学霸特有的锋芒,“我觉得只要肯下功夫,没什么啃不下来的骨头!我的理解力和记忆力还是很有自信的!”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服输的韧劲,眼神明亮而坚定。
林叙看着他脸上那混合着坦诚、一丝过往阴影但更多是自信和昂扬斗志的神情,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像是在认真评估沈昭的话。然后,他点了点头,用一种近乎承诺的语气,清晰地说道:“不懂的,随时可以问我。” 他的目光坦然地迎上沈昭的视线,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真的?!”沈昭的眼睛瞬间亮得如同星辰,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那说定了!林叙,你可是我的‘有机化学外挂’了!以后遇到难题,我可就真不客气了!到时候你别嫌我问题多、打扰你就行!”他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着,心里却充满了期待和一种莫名的踏实感。有林叙在,仿佛再难的知识点都有了攻克的信心。
林叙看着他那双因为兴奋和期待而熠熠生辉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身影。他静默了更长的时间,似乎在权衡什么,又像是在确认某种决心。最终,他才低低地、清晰地应了一声:“嗯。” 那一声“嗯”,在喧嚣的食堂背景音里,却像一颗投入沈昭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叠叠、难以平复的涟漪。这声承诺,比任何华丽的语言都更有分量。
下午的有机化学课,果然如林叙所强调的,内容深入且信息量巨大。教授是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先生,一上讲台就进入了忘我状态,滔滔不绝地从烷烃的构象异构开始讲起,手中的粉笔在黑板上飞快地画出各种纽曼投影式——交叉式、重叠式、部分重叠式……符号小人仿佛在纸上激烈地搏斗。
沈昭听得全神贯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要点,同时努力在脑海中构建着分子的三维空间形象。他天赋中的空间想象能力开始发挥作用,但高中缺乏系统深入的训练,让他对一些细微的能量差别和稳定性判断仍感到有些吃力。他时而蹙眉思考,时而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他再次习惯性地用余光去瞥身边的“定海神针”。林叙依旧坐姿挺拔如松,神情专注,但沈昭敏锐地发现,林叙记笔记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从容。他更多的时候是目光沉静地看着黑板和教授,偶尔才在笔记本上写下几个关键的点或者画出一个极其简洁明了的构象转换示意图。那姿态,不像是在艰难地学习新知识,更像是在从容地梳理和印证自己已有的认知体系。一种游刃有余的掌控感扑面而来。
当教授讲到环己烷的椅式构象和船式构象及其稳定性差异时,沈昭对其中关于“1,3-二直立键相互作用(flagpole interaction)”导致船式能量升高的解释有点模糊。他下意识地在笔记本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船式环己烷,在旁边打了个问号。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身边的林叙似乎轻轻动了一下。林叙并没有转头看他,只是将自己摊开的笔记本,非常自然地朝沈昭这边又推过来一点点。沈昭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
只见林叙的笔记本上,用简洁流畅的线条画着一个标准的椅式构象和一个船式构象。在船式构象旁边,清晰地用虚线箭头标出了那两个处于“旗杆”位置(船头和船尾)的直立氢原子,并在一旁用极小的字标注着:“1,3-二直立键,空间拥挤,范德华斥力↑,能量↑”。简单、清晰、一针见血!
沈昭瞬间豁然开朗!他感激地看了林叙一眼,林叙却仿佛什么都没做,目光依旧专注地看着前方,只有那微微靠近的笔记本暴露了他的细心。
沈昭赶紧在自己的笔记本上修正,同时心念电转。他决定主动出击,检验一下自己的理解。他故意在笔记本的空白处,模仿林叙的简洁风格,画了一个环己烷椅式构象,并在其中一个键上标注了一个小小的甲基(-CH?),然后装作随意地将笔记本朝林叙那边轻轻推了一下,用笔尖点了点那个甲基的位置,压低声音问:“哎,林叙,如果这里加个甲基取代基,你说它是倾向占据平伏键(e键)还是直立键(a键)?为什么?”
这是一个经典的构象分析问题,考验对空间位阻和稳定性的理解。
林叙的目光终于从讲台移开,落在了沈昭推过来的笔记本上。他看着那个画得还算标准、带着点试探意味的分子图,又抬眼看了看沈昭。沈昭脸上带着求知欲,眼神却亮晶晶的,藏着一丝小小的狡黠和挑战的意味,仿佛在说:“考考你,也考考我自己。”
林叙的嘴角,再次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这次,沈昭看得清清楚楚!那绝对是一个带着点了然和……欣赏的笑意?虽然依旧很淡,但足以让沈昭心跳加速。
林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自己的笔,在沈昭画的那个甲基旁边,非常利落地画了一个小小的、指向环外侧的箭头,然后在旁边写了两个极小的字母:“e”。接着,他用笔尖在环的中心轴位置虚点了一下,又画了一个代表甲基的短线试图指向轴心方向,但这条线明显画得扭曲且靠近了旁边的键,然后在旁边写了个问号“?”。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但沈昭完全看懂了!那个指向环外侧的箭头和“e”代表平伏键(equatorial),空间宽敞;而那个试图指向轴心(直立键 axial)却显得扭曲拥挤的短线,形象地说明了甲基在直立位时会与相邻的轴向氢原子产生严重的1,3-二直立键排斥,导致能量升高不稳定。所以取代基(特别是体积大的)倾向于占据平伏键!
无声的交流,却胜过千言万语!
沈昭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他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充满成就感和棋逢对手兴奋感的笑容。他迅速在自己的图上,将那个甲基的位置调整到平伏键方向,并在旁边自信地写下一个大大的“e”。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林叙,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完美!”
林叙看着他脸上那灿烂夺目、带着少年意气与学霸锋芒的笑容,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兴奋和对自己答案的肯定,深邃的黑眸里似乎有光芒闪动。他没有说话,只是几不可察地颔首,重新将目光投向讲台。但沈昭注意到,林叙握着笔的手指,似乎比刚才更放松了一些,那总是显得有些冷硬的侧脸线条,在下午斜照进来的阳光里,也似乎被镀上了一层极淡的暖色。
两人之间没有更多的对话,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空气中无声流淌的、属于势均力敌者之间才能体会到的默契、欣赏与那丝丝缕缕、不断升温的暗涌。知识的海洋里,他们是并肩前行的航船,也是彼此眼中,最耀眼也最想征服的那座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