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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突变 ...

  •   紫宸宫的药味未散,一道道旨意却突然迸出。

      翌日清晨,御前大监手持圣旨,先至东宫,后抵雍王府。

      “太子宁晏清,监国期间,举措失当,学业未竟,难堪大任。着即免去监国之职,闭门思过,潜心向学,无旨不得擅出东宫!”

      东宫正殿内,太子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筋骨,瘫软在冰冷的金砖上。

      昨日紫宸宫外那扇紧闭的殿门犹在眼前,今日这旨意便戳穿了他最后一点侥幸。

      免去监国,闭门思过,他连领旨都忘了,只余下失魂落魄的茫然。他是嫡长子,生来就是太子,二十年来学的都是为君之道,如今却被父皇囚于方寸之地。

      父皇免了他的监国,囚禁了他,下一步是什么?废黜?圈禁终生?还是赐死?他不敢想,却又无法不想。

      *

      雍王府,书房内,雍王负手立于窗前,晨光勾勒出他略显阴郁的轮廓,他面前的书案上,摊开着一张舆图,指尖正落在雍州与京畿之间的某处关隘。

      他的眼神沉静,昨日密令已发,各处暗桩开始悄然运作,他需要等待时机,也需要确保万无一失。

      “王爷,”心腹幕僚低声道,“京畿卫戍那边……”

      话未说完,书房的门被“砰”地一声大力推开!

      身着甲胄的金吾卫校尉,簇拥着同样手持圣旨的御前大监,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雍王霍然转身,眉头紧锁,幕僚惊得后退一步,书房内侍奉的小厮更是吓得跪伏在地。

      “雍王接旨!”大监的目光扫过雍王和他案上的舆图。

      雍王心头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

      他强自镇定,缓缓走到书房中央,单膝跪地,目光却紧紧锁住大监:“公公,不知是何旨意?”

      大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展开圣旨,高声宣读:

      “雍王年齿日长,理当就藩,为国屏藩。着即日启程,率家眷前往封地雍州,无诏永世不得回京!一应车马护卫,已由金吾卫点齐在府外等候,即刻护送离京,不得延误,钦此!”

      “即刻启程?”雍王瞳孔骤缩,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公公,此等大事,岂能如此仓促?王府上下,家眷行装,总需时间整理!父皇,父皇当真如此急迫?”

      他试图从大监脸上看出一丝转圜余地,但只看到一片漠然。

      “雍王殿下,”大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斩钉截铁,“旨意写得明明白白——即刻启程,陛下的意思,就是此时此刻!

      “马车已在府外候着,殿下、王妃世子,此刻便随金吾卫上路!至于王府其余人等自会有后续章程处置,不劳殿下费心。”

      “此刻?”雍王身后的幕僚失声惊呼,脸上血色尽褪。

      雍王妃闻讯匆匆赶来,恰好听到这句,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紧紧抓住身边幼子的手,孩子被这肃杀的气氛吓得直往母亲怀里缩。

      雍王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看着眼前大监毫无表情的脸,再看看门口那些手按刀柄的金吾卫精锐,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

      快!准!狠!父皇的刀,比他预想的更快落下,根本不留任何喘息的余地!好,不愧是他的父皇。

      这是要将他连根拔起,彻底驱逐出权力中心!

      “王爷……”雍王妃的声音带着颤抖。

      雍王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屈辱,他知道任何反抗在此时都是徒劳,他缓缓站起身,动作依旧沉稳。

      “知道了。王妃,带好孩子,我们走。”

      他不再看那大监一眼,转身走向门外。

      金吾卫立刻上前两步,形成夹持之势,显然是要护送他们立刻出门上车。雍王妃搂着孩子,在两名面无表情的宫女的搀扶下,踉跄着跟上。

      整个雍王府,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

      后宫,宁令璃正对着菱花镜细细描画眉黛。贴身宫女跌跌撞撞地冲进来,面无人色地禀报了雍王即刻被遣送封地的消息。

      “你说什么?”

      宁令璃手中的螺子黛“啪”地一声掉在妆台上,摔成两截。她猛地站起,带翻了绣凳,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骇。

      “不可能!绝不可能!皇兄,父皇怎么会,怎么会如此?这定是假的!我要见父皇!”

      巨大的恐慌,让她完全失了往日的仪态,提起裙摆就要往外冲,却被宫女死死拦住,她的兄长已经被皇帝驱离京城,她此刻再去又有什么意义?

      *

      京城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昨日还暗流汹涌的朝堂,今日便被这两道旨意炸得鸦雀无声,皇帝久病卧榻竟是假象?

      “听说了吗?太子被圈了,雍王被撵出京城了!”

      “金吾卫押着走的!啧啧,那阵仗……”

      “还是陛下厉害啊!我就说嘛,真龙就是真龙,底下那些小的,翻不了天!”

      市井巷陌间,议论纷纷。

      惊愕之后,便是对皇帝手腕的敬畏,昨日还猜测着太子或雍王谁先发难的流言,瞬间变成了对帝王余威的颂扬。

      这江山,依旧牢牢握在皇帝的掌中,从未改变。

      成为众人口中谈资的太子,此刻正在东宫偏殿,如同困兽。

      华丽的殿宇成了囚笼,每一件熟悉的摆设都似乎在嘲笑他的无能,恐惧像藤蔓般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父皇免了他的监国,囚禁了他,下一步是什么?废黜?圈禁终生?还是赐死?

      他不敢想,却又无法不想。

      巨大的精神压力下,不过短短几日,他就彻底崩溃了。

      当皇后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她的儿子,当朝太子,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蜷缩在冰冷的地上,涕泪横流,眼神涣散,口中反复喃喃:“母后,母后救我!父皇要废了我,他要杀了我!他一定会的!雍王走了,下一个就是我!是我啊母后!”

      他猛地抬头,一把抓住皇后的凤袍下摆,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金线撕裂:“您去求父皇,您去告诉他,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他饶了我,饶了我这条命!要要不我就死在这里!我死给他看!”

      说着,竟真的作势要往旁边的蟠龙柱上撞去!

      “够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涕泗横流的儿子,那个她倾注了半生心血的储君,胸中翻涌的不仅是怒其不争,更有一种悲凉。

      “宁晏清!”皇后直呼其名,“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披头散发,哭哭啼啼,寻死觅活!哪里还有半分储君的威仪,哪里还有半分我皇家子弟的骨气!”

      太子被母后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吓住,呆愣在原地,连哭都忘了。

      “废物。”皇后斥道。

      “你父皇只是免了你的监国,让你思过!他是恨铁不成钢,他若真想废你,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跟本宫哭闹?雍王离京,你以为是为了什么?那是你父皇在替你扫清障碍。”

      “废物”二字,传到太子二耳中。

      太子抬头,眼中布满血丝,看着皇后:“废物?母后说我是废物?”

      他踉跄着爬起来,指着皇后:“从小到大,三岁启蒙,五岁习礼,二十多年不曾懈怠一日,连用哪只手持筷都有内侍监盯着!如今倒嫌我废物了?”

      皇后面色复杂:“你是说本宫这些年对你的栽培,倒成了罪过?”

      “栽培?”太子惨笑,“母后可还记得,我七岁那年发烧,您守在我床前整整三日。那时您说,清儿是母后唯一的指望......如今呢?”

      他猛地抓住皇后的衣袖,“母后,您只有我一个儿子啊!您不帮我,谁来帮您?若我被废,您还能做太后吗?您的外戚全族,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押在我身上了!”

      皇后不可置信:“你要挟本宫?”

      “我要挟?”太子凄然一笑,泪水混着汗水从脸颊滑落。

      “母后,我们母子早就一体同命了!我若被废,您以为父皇还会让您稳坐中宫吗?舅舅们在朝中的位置还能保住吗?满门的荣辱,可都系在我一人身上!”

      他跪行两步,死死攥住皇后的衣角:“您今日若不出面求情,明日朝堂上那些见风使舵的臣子,就会像饿狼一样扑上来把我们都撕碎!母后,您当真要眼睁睁看着我们母子沦为人人可欺的阶下囚吗?”

      皇后看着儿子疯狂的面容,心口一阵绞痛。

      这就是她倾注了二十年心血的儿子,这就是她寄予厚望的储君。

      她想起他幼时牙牙学语的模样,想起他第一次写字的认真,想起他生病时依偎在她怀里的脆弱,可如今,他竟用这样算计的眼神看着她,用这样诛心的话语刺伤她。

      “清儿......你可知道,你说这些话,比废太子的圣旨更让母后心痛。”

      太子愣住了,攥着她衣角的手微微松动。

      “这二十年来,母后确实对你寄予厚望,可母后从未想过,这份期望竟会让你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她后退一步,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儿子的脸,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刻进心里:“你竟然会把亲生母亲当作争权夺利的筹码。”

      太子看着皇后眼中的复杂,心中胆怯,他怕了,他抱着皇后的大腿,哭诉:“母后,儿臣怕了!儿臣只有您了,您不救我,我只能去死了啊!母后!”

      皇后看他满脸泪水,眼中却只有欲望。

      彻底,失了心。

      原来,这就是她的儿子。

      皇后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瓷片上。

      她想起太子幼时第一次叫她“母后”时奶声奶气的模样,想起他总爱躲在她凤袍后面的调皮,想起他背书到深夜却从不喊累的倔强。

      这深宫二十载,她见过太多这样的悲剧,只是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也成了这悲剧中的一角。

      自己的儿子,竟然变成这般模样了吗?

      谁能料到,只一场风波,就让太子变成如此模样?

      *

      紫宸宫内,同样不平静。

      强势驱逐雍王、圈禁太子后,皇帝的精神似乎短暂地提振了一下。他靠在龙榻上,听着心腹低声禀报雍王离京的情形和市井的议论,苍白的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萧索。

      “无人相送?”皇帝的声音低沉沙哑。

      “是,陛下。”内侍垂首。

      “雍王府车驾出城,道上冷冷清清,金吾卫押送,无人敢近前。”

      皇帝沉默片刻,挥了挥手:“知道了,下去吧。”

      他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像是在看雍王远去的方向,又像是在看更远的地方。

      赶走了虎视眈眈的庶子,圈起了不争气的嫡子,这真的是为晏清好吗?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心中一片空茫。

      夜,更深了。
      *

      雪晗殿内,烛火摇曳。

      宁令仪坐在玉贵妃下首的绣墩上,她端起茶盏,指尖感受到温热的瓷壁,才轻轻吁了口气。

      “母妃,今日变故可真多。”

      玉贵妃正对着烛光看着手中一卷书,闻言,指尖微顿,书卷却没有放下,良久,才发出一声叹息。

      “是啊天翻地覆。”

      她放下书卷,目光落在宁令仪身上“仪儿,幸好你不是皇子。”

      宁令仪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母妃的未尽之意,今日被狼狈离京的雍王,何尝不是所有皇子命运的另一种可能?

      她失笑,声音却依旧平静:“母妃此言差矣。就算是公主,不也被送去往千里之外了么?不过是手段温和些,名目好听些罢了。”

      她想起雍王府外那如临大敌的金吾卫,想起旨意中无诏永世不得回京的字句,天家无情,无论男女。

      玉贵妃被女儿的话刺得一凛,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告诫:“仪儿,慎言,无论如何,经此雷霆手段,这皇宫内外,你父皇开始亲自掌权了。”

      “接下来的日子,务必谨言慎行,雪晗殿上下,都需格外小心,莫要惹你父皇不悦。”

      宁令仪对上母亲忧心忡忡的目光,收敛了唇边那抹淡笑,郑重地点了点头:“母妃放心,女儿省的。”

      殿内再次陷入沉寂,窗外的夜色浓重如墨,吞噬了白日所有的惊变。

      偌大的皇宫,仿佛被这两道惊天旨意彻底震慑住了,从东宫到六宫,从朝堂到宫墙根下,所有的议论、揣测、暗流都销声匿迹。

      一片死寂。
      连虫鸣都听不见了。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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