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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别碰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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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一条生活在中心城区的不那么可爱的狗,好多年了都没有主人要他,只能一直赖在宠物店里。一天,一个好心的主人买下了它,因为会讨好人,它过上了还算不错的生活。”
一号的声音很轻,像在讲述一个童话的开头。
“后来呢后来呢?”
零号双手托着下巴,手肘撑在膝盖上,身子微微前倾,听得聚精会神。
“后来啊,”一号顿了顿,脸上露出了点笑。他笑起来一双眼睛都在放电,只是说出口的话极具恶意。
“后来它被主人赶出了家门,连那身狗皮也被扒了,成了条可怜的流浪狗,还沦落到了下城区,最后被人煮了吃了。”
零号瞪大了眼睛。
“因为它的主人最喜欢的其实是一只猫,买下它也只是因为它和那只特别的猫有着一样的花色。”一号慢条斯理地补充。
零号张了张嘴,又闭上,眉头一点点皱紧,他不再像平时一般没心没肺地、柔软地笑,而是十分严肃地反问:
“你怎么知道?主人怎么会说不要就不要?喜欢小猫就不能喜欢小狗吗?下城区就没有人喜欢小狗吗?怎么说它也是一只特别的小狗啊!”
一号嘴角的笑意淡去,定定地看着零号。
零号听了个很不满意的故事,心里也不服气,他觉得一号兴许根本不像他想的那样聪明。
他拍拍屁股站起来,评价道:“这个故事不好,你故事讲得好差,还没有昭昭厉害。”
完全忘了刚刚是谁非要缠着人讲。
一号冷眼看着零号气鼓鼓地坐得离他远远的,终于落了个清静。可这个不长记性的脑袋短路的话痨没多久又自己蹭了回来,他眼睛亮晶晶地凑近一号,笑得灿烂:“那个……要不一号你再讲一个?这次我保证不说话了。”
一号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却也没把人推开。
最近赵昭很忙,白天要去公司上班,晚上回家还要给周疏桐做饭、再缠着周疏桐,让他汇报自己白天的动向,一天里能抽出半个小时来这个书房看他们两眼已经是极限。
说起来,一号和零号才是这个达成微妙平衡的家里,陪伴彼此时间最长的人。
但一号不需要这种陪伴,他不屑与零号这样的残次品作伴。
他对现状非常不满,既没有接触主人的机会,也没有融入家庭的资格,这是对他的极大否定。
设定好的程序促使他对赵昭的命令具有绝对的服从性,不过,像他这种近乎完美的仿生人,在性格设定之下,尚未显露端倪的强自主性几乎与强服从性不相上下。
他必须出去。
他要完成初始设定中的小小使命,他要真正加入这个虚假幸福着的家庭。
和昨天一样,今晚赵昭也没有来。
他光临书房的频率在下降。一号敏锐地察觉到,赵昭也许正考虑放弃某项见不得人的消遣。
而零号却一无所觉,他仍然白痴地趴在地上抓着一片不知道哪捡来的枯叶把玩。
他身上穿的衬衫都被他弄得皱皱巴巴的,那样普通的白衬衫他每天都换,赵昭给他准备了一衣柜的衬衫,虽然他和这类冷冷淡淡的衬衫一点不搭,但周疏桐是很适合的。
像零号这样差劲、愚笨、不精明且胸无大志的小偷,也许一辈子也无法偷走周疏桐拥有的任何一样东西,一号的视线落在零号身上,如此不留情面地评价道。
但零号会成为他离开这里的跳板。
“不要一直看太阳,”一号尽职尽责地完成赵昭托付给他的管教零号的任务,带着点不耐,他的手如同赵昭那般重重且不留情面地落在零号的后腰:“把你的衣服穿好。”
“你不要总是打我。”
零号很不满这样的训|诫,他回头冲一号做了个鬼脸,在实践过自己并不会因为太阳刺眼的光线而掉眼泪后,他撑着下巴出神地望着窗外。
有人在和他打招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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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疏桐点了根烟,没抽,只是夹在指间,看那一点猩红明灭。
他学会的吸烟技巧全是赵昭一手逼出来的,在那些喘不过气的日子里,总需要找个不良消遣,好挨过去。不过他也已经好久不抽了,赵昭管得严,不让碰。
赵昭一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就要发疯,又长了个狗鼻子,一闻一个准,连他洗过澡、换了衣服,指尖上仅剩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烟味也能精准地捕捉到。起初周疏桐还不信邪,压力大就躲厕所里偷偷抽,烟没了就偷赵昭兜里的,后头被整治了几次,也就学乖了。
可笑的是,赵昭管他管得严,自己却是抽的。他管束他,像管束一件私人物品,自有一套蛮不讲理的规矩。
烟烧到了尽头,周疏桐的指节冷不丁被火星子烫了一下,他才摁灭了烟头。空气中久久不散的烟味竟让他有些嫌恶,周疏桐快步走到厕所,他低下头,一丝不苟地搓洗着指缝,以要搓掉一层皮的力道。
恶心。
像赵昭这样,能为狗屁爱情数年如一日要死要活、胡乱发疯的人,竟然也会有移情的一天。
其实一切早有迹象,也许连赵昭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的不同寻常,在很多个悄然离开卧室的深更半夜里,在他所展现的温和体贴的面具背后,在那间蓝胡子的上了锁的书房内。
虽然周疏桐并不想承认,但他恐怕确实是目前最了解赵昭的人了。
手机连续振动几下,周疏桐快速浏览完邻居发来的消息。邻居人很好,温柔有爱心,自己一个人住,还养了一猫一狗作伴,他们最开始关系不错,在赵昭发作之前。
好极了,赵昭有一个情人,这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尽管周疏桐从头到尾都对他所谓的爱情、对他的疯魔样嗤之以鼻,但极度讨人嫌的执拗也许是赵昭为数不多的美好品质了,不过现在,他连这也失去了。
周疏桐莫名烦躁,他一直在等赵昭玩腻了,自己能够抽身离开的那天,但当这天似乎真的到来时,他却有一点如鲠在喉。
好像没法不在意啊。虽然赵昭的性格是他所深恶痛绝的,但他们俩经历了太过长久的纠缠捆绑,日子叠着日子,厌恶、恨意、无力……无休止的情绪几乎刻骨铭心,鬼使神差地也生出些畸形的、藤蔓般的牵连来。
周疏桐原本可以有无数种人生,但是赵昭以暴力的手段让他成为了现在的周疏桐,他的喜恶、脾性、习惯,他的苍白面容,皆由赵昭一手造就。
赵昭蛮不讲理地从他这里夺走了整整七年的时光,转头就要亲手把他最值得人爱的七年随手丢到地上,再碾上几脚。
真他妈操蛋。
他感到一阵窒息,内心莫名的膈应也如烈火油烹般难以排解,他的脑子沉静,五脏六腑却在一片死寂里沸反盈天。
于是他断定,这全是浓烈的恨意使然。
周疏桐的面色愈发冰冷,他不愿意也不屑以正宫的身份自居,再以抓出轨伴侣的敏锐来疑神疑鬼、歇斯底里。但他确实有一件事想要尽快弄清,这完全出于他的私心。
赵昭的书房里究竟锁了谁?
曾经困住他的囚笼里又圈住了哪张惹人喜爱的面容?
周疏桐冷静极了,但他做不到再像从前那样完全沉浸在自己一心热爱的工作里。破天荒的,他成了最早下班的人。
站在书房门前,他疲倦的面孔紧绷着,钥匙是早就准备好的。
周疏桐慎而又慎地打开门,此时他几乎与蓝胡子的新娘有着同样复杂的心情。
在他开门的瞬间,一个人扑进他怀里,速度快得好像他一直守在门边。他的头埋在周疏桐颈窝里,贴蹭的动作使周疏桐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来。
赵昭的情人怎么这样不知羞耻。
“昭昭昭昭,你终于来看我们啦!”
我们?
周疏桐推拒的动作僵住,看见角落里还站着个比电影明星还靓丽的少年,一时间只觉得万分荒诞。
一号面对着周疏桐站得笔直,脸上还带着矜持的微笑。他的卷发乌黑浓密,面庞白皙莹润,唇也动人,只是一双眼睛差点神韵。
周疏桐却笑不出来。零号挨他太近了,他的手恨恨地伸向零号的头发,想要像赵昭发火时那样凶悍地扯开对方,可最终只是揪住了零号的衣领子,将人大力拉开。
“别碰我。”他冷冷道,零号说话时残留在他颈间的温热气息好似挥之不去,叫他嫌恶得颤栗,浑身发毛。
零号顺着周疏桐的力道退后三步,他终于意识到抱错人了,束手束脚地低着头在原地立正站好。
“我跟你说过的吧,零号,你这样很没有礼貌。”一号慢条斯理道:“道歉。”
“你好,对不起。”零号难得听话地照做,但没等周疏桐说些谅解他的话,便好奇地抬起头。
“你是谁呀?是昭昭让你来的吗?”
周疏桐也定定地看向零号,在看清他面容的瞬间,他整个人如遭雷击,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曾想过赵昭费尽心思藏在家里的情人或许拥有绝对吸人眼球的美丽,就像角落里那位,但他从没想到过自己竟会看见这样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赵昭这个疯子!
望着零号清澈的眼睛,周疏桐仿佛看见了早已在时光流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七年前的自己,就在这里。
他死死地盯着零号懵懂的面容,胃里不断翻涌着酸水,迎着零号担忧的目光,他一阵头晕目眩,身上的衬衫也被冷汗打湿了一小片。
“你不舒服吗?对不起,别怕别怕……”零号慌乱地转过头大声求助:“一号!怎么办,我好像吓到他了……”
一号慢慢走过来,笑得惹人烦,他轻飘飘道:“没有关系,昭昭快回来了不是吗?”
“对,对,昭昭快回来了!”
零号火急火燎地跑到窗边张望,看见熟悉的车子开进院子后,他兴奋挥着手。
周疏桐仍一言不发,英俊苍白的面庞像结了冰。他很想不管不顾、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鬼地方,可不行,他需得做些什么。
为了赵昭的三位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