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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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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下一片诡异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魏夫人身上,只觉得惊世骇俗,但却都默契的缄口不言,仿佛那两个字宣之于口就是对伦理道德的一种亵渎。
掩藏在身下的脓疮被扒开,满身都是洗不掉的蹉跎和污秽,如赤身于人前,却无处遁形。魏夫人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蜷缩起,她用力地咬着发颤的下唇,却抑制不住濒死般的绝望和痛苦,在颤抖的呼吸中,一点一点地流出来。
在暗潮涌动的平静之中,周青璇心直口快,戳破那层心照不宣的窗户纸,“那不是□□吗?”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气,纷纷摇头,仿佛是被冒犯了,受到了奇耻大辱般的愤然。
陆时雨清冷如寒月的声音再次响起,“张子陵与范御史夫妇是莫逆之交,所以张子陵与蓝蝶的这段过往,范御史夫妇定然是知情的。而这正是你所恐惧的,你不敢心存侥幸,所以只能对范夫人痛下杀手。然而其实范御史夫妇并不知情,因为张子陵在此之后便整天酗酒,终日醉生梦死,最后还是不堪忍受良心上的谴责,自寻短见了。所以从始至终,你都错了,因为一己之私,你先后杀死了四个人,你不能面对的不是真相,而是你的心魔,它就是埋在你内心深处的一颗种子,慢慢地发芽,然后开花,最后结出恶之果。”
魏夫人身躯仿佛脱力般的发软,如一摊泥似的瘫倒在地,她美艳的面容褪去了颜色,只剩下一种苍白,像凋零的落花,即将化为尘土,徒留遗恨。
事已至此,本案已告破,该是做结案陈词的时候了,皇帝终于发话了,“罪妇戚氏谋杀朝廷命妇,罪大恶极,其心当诛,判斩立决。关于魏氏一族,念魏老将军也是受罪妇蒙蔽,只削去封号。至于魏茯和魏苓,祸不及子女,更何况罪妇也不是她们的生母,魏茯就罚俸三年,魏苓除去太子妃候选,今后自行婚嫁。”
皇帝称其戚氏就是有意剥离她与魏氏一族的关系,如此便可从轻发落魏氏兄妹。魏茯有爵位在身,又深受皇帝爱重,这样的处罚对他来说无疑是隔靴搔痒不值一提。然而魏苓的情况就不容乐观了,皇帝虽只轻描淡写了一句,今后自行婚嫁,但一个被除名太子妃候选,又与一个犯下人命案子的罪妇十数年里母女情深的女子,试问哪个豪门贵族不望而却步,即便是下嫁,往后也是前途暗淡,所以只能高嫁,才能彻底走出阴霾。
在绝望的溃乱中,魏夫人突然生出一种孤勇,在她晦暗的人生里,魏苓是唯一的光亮,让她哪怕被世人所不容,也有坚定活下去的信念。她从被卖入畅春阁起,就被鸨母灌了绝育的药,她今生今世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是魏苓让她终于做了一回母亲。她永远忘不了牙牙学语的魏苓伸着小胖手抓住自己的裙摆叫‘阿娘’时的情景,为此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诚然如陆时雨所说的她错了,但她并不后悔,因为她知道一旦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被揭露出来,魏苓就会受其连累,这是她万万不能接受的。所以哪怕生命重来一百次,一千次,她还是会做同样的一个选择。
事发只有一瞬间,魏夫人突然起身,用头狠狠地撞向身边的一个女卫,然后趁其不备抽出她的刀,扑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人。众人四散开,唯独陆时雨被受伤的脚连累,她反应再快,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没有快过魏夫人的刀,被拦在刀刃之下。
魏夫人挟持着陆时雨,众人都不敢逼近,杜若掩饰不住地慌乱,急声安抚道:“有话好说,你先把刀放下。”
魏苓泣不成声,央求道:“阿娘,切勿再伤人性命,一错再错了,你放了崔娘子吧,就算我求您了。”
“我本来就是一个错,错了太多了,早就回不了头了,可是……”魏夫人说到此处,顿了顿,抬眼望向皇帝,目光之中有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我罪该万死,皇上就是将我碎尸万段也不为过,可这些都与魏苓无关,希望皇上收回除名太子妃的成命。”
皇帝收回成命,可以是权衡利弊,可以是人之常情,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但唯独不能是威逼利诱。龙之逆鳞,触之必死,皇帝当即龙颜大怒,呵斥道:“你胆敢威胁朕?”
魏夫人面无惧色,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来说,世间上只有割舍不下的,却不会再有所惧怕的。况且她手上还有筹码,她知道陆时雨是太平的义女,又是崔知节的爱妾,而这两个人都是能在皇帝跟前说的上话的,至于太子,与魏氏一族结亲,并不算亏。然而她千方百计,就是没算到陆时雨这枚筹码的分量,也把帝王之术想的太过简单了。
陆时雨不会自不量力地奢望崔知节会为了她冒犯天家颜面,毕竟他们相处不过短短十数天,除了一层有名无实的关系,就没有任何纽带了。她只能寄希望予太平,然而太平始终冷眼旁观,对她的处境无动于衷,她心口不禁涌出一股悲凉之感。尽管一早就知道她不过就是太平手中的一枚棋子,可即便如此,棋子也希望自己不是被执棋之人最先舍弃的那个。刀刃紧贴着她的脖颈,陆时雨不敢轻举妄动,脚踝上的伤撕裂开,疼痛分去了她一部分注意力,她轻蹙眉头,面色淡然,竟有种置身之外的洒脱。
崔知节不免有些气结,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向他,哪怕是一个眼神都没有,不晓得是不惧生死,还是人情冷暖早已看淡。高堂之上,是一场无声的权利角逐,太子作壁上观,太平明哲保身,皇帝权衡利弊。看似只是一个太子妃人选,但这其中牵扯着命案,而且还不是普通的人命案子。皇帝不能不给周氏、范氏、吴氏三家一个交代,但又不能不顾念魏氏一族,所以只能轻惩魏茯,重罚魏苓。崔知节知道如果没有绝对的利益,皇帝是不会轻易收回成命的。不能晓之以理,就只能动之以情了,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走上前,高声道:“皇上,臣有要事禀报!”
皇帝皱眉,有些不悦道:“何事不能容后再禀,一定要在此时?”
崔知节正色道:“皇上,此事关系重大,臣恳请陛下,与之不相干的人暂且回避。”
“究竟何事,竟要清场回避?”
“陛下,臣奉旨调查猫祸之事,从中发现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与本案有着莫大的关系。”
皇帝若有所思地看着崔知节,良久之后,缓缓地点了点头,“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