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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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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殿堂安静的有些诡异,堂上三人各怀心思,堂下三人剑张弩拔,一时之间竟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窗外鸟语轻吟,花香袭人,崔知节只看了一眼,就将目光收回,他从袖口抽出一本书举起,上面赫然写着‘妖猫传’三个大字。陆时雨一时怔住了,她竟将这书忘得一干二净,只是这书至少写于二十年前,与长安城近来的猫祸能有什么关系呢,与本案似乎更是风马牛不相及。
皇帝也是一头雾水,疑惑道:“崔卿,这是何意?”
崔知节眼底闪过一抹状似犹疑的薄光,他垂眸一瞬,而后娓娓道来,“这本书是一个叫张浣的人所著,其妻姓魏,曾服侍过武皇,也是不幸早夭的小公主奶娘。书上的内容其实就是魏嬷嬷给作者讲述的一个故事,故事发生在一个叫明空的师太身上,她在兰邺寺出家为尼。有一天镇上的高大官人到兰邺寺祈福,与明空师太一见钟情,明空师太便还俗嫁给了高大官人。然而高大官人妻妾成群,后宅明争暗斗,明空师太步步为营,渐渐的便不再满足只做一个姬妾。后来她生下一个女儿,高大官人尽管已经有过不少子嗣了,但对这个女儿却很是爱重,时常过来看望。而明空师太忙于在后宅争名逐利,对女儿疏于照顾,大多时候都交由奶娘代为看护。那奶娘也有一个差不多大的女儿,所以经常将两个婴孩放在一起照顾。有一天她给自己的女儿喂奶,一个没留神,一只猫从后窗进来,跳上婴儿床,将女婴的脸抓的血肉模糊。奶娘害怕主人怪罪,就偷梁换柱,把自己的女儿和明空师太的女儿调换了。婴孩的模样都大同小异,明空师太并未发现。奶娘起初还心怀愧疚,但转念一想,两个婴孩都是自己奶的,却同人不同命,慢慢的便觉得理所当然了。一天奶娘趁明空师太不在,便跑去偷偷看自己的女儿。她不能逗留太久,得赶在明空师太回来前离开。只是那天很不凑巧,高大官人的正室突然造访来看孩子。她被堵在屋子里,眼看外面的人就要进来了,她慌乱无措,不经意间的一瞥,看见梳妆台旁边的衣柜,便急中生智钻了进去。高夫人只停留了不到一刻钟就离开了,她走后没多久,明空师太就急匆匆地回来了。屋里静悄悄的,婴儿睡的十分香甜,明空师太见女儿安然无恙,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婴儿,眼神从慈爱到迷茫,再到决绝,最后仅剩一抹饱含痛苦的狠厉。她双手悄悄地探了过去,缓缓地抚上婴儿脆弱的脖颈,然后用力一掐,婴儿的脖颈就应声而断。而这一幕被藏在衣柜的奶娘透过门缝看得一清二楚,她惊恐万状,吓得赶紧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动静。可那是她的女儿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惨死在眼前,她怎会不心如刀绞,悲痛欲绝。她不明白明空师太为什么要掐死婴儿,难道是发现了她掉包的秘密?直到明空师太抱着已经死了的婴孩在高大官人的面前撕心裂肺地哭诉,不知何人如此狠心害死了他们可怜的女儿。爱女莫名惨死,高大官人自是悲愤不已,发誓揪出凶手严惩。经过一番问询,那个时间段除了明空师太就只有高夫人来过。当然任谁也不会怀疑明空师太,毕竟虎毒还不食子呢,所以就只能是高夫人了。她有杀人的动机,也有作案的时间,虽然没有证据确凿,但高大官人还是废弃了高夫人,将明空师太扶正,以示安慰和补偿。而唯一知道实情的奶娘,也只能让真相拦在肚子里。此后不久,她就带着明空师太的女儿离开了高大官人的家,但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她不能向明空师太报仇,就只能将一腔怨恨发泄在明空师太的女儿身上。那个婴孩因被猫抓坏了脸,相貌丑陋,所以就取名丑奴。”
魏夫人的心口猛地一跳,颤颤巍巍道:“丑奴……她是我阿娘……奶娘是谁,明空师太又是谁?”
皇帝也是听得云里雾里的,莫名其妙道:“崔卿,你这故事与猫祸和本案究竟有何关系?别卖关子了,快快说吧!”
“明空,日月当空,是一个曌字,也是武皇的名讳。太宗皇帝龙驭宾天之时,武皇曾到感业寺出家为尼,为先帝祈福。明空师太指的就是武皇,而高大官人就是高宗皇帝。高夫人是王皇后,奶娘是魏嬷嬷,早夭的婴孩并不是小公主,而是魏嬷嬷的女儿。真正的小公主是那个被猫抓坏了脸的婴孩,她被魏嬷嬷带出了宫,取名丑奴。魏嬷嬷待她并不好,对她非打即骂,她长到十三四岁时被魏嬷嬷嫁给了又老又丑的戚老汉,几年后生下女儿戚巧巧,也就是畅春阁的蓝蝶,眼前的魏夫人。而魏嬷嬷把丑奴嫁出去之后,也改嫁了。她后嫁的人就是这本书的作者张浣,他们婚后生下一子,名睿,子子陵,所以……”崔知节转过身,目光直视着魏夫人,声音如雪花落下,轻飘飘的,砸下来时却重若千斤,“你和张子陵不是舅甥,并没有血缘关系,你们相爱也不是□□。”
魏夫人木然地僵立地原地,手中的刀不自觉地滑落,她那双圆睁着没有焦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某处,嘴里低声喃喃着,“错了,又错了,原来从一开始就错了……”
陆时雨脱离了挟制,踉踉跄跄地走到崔知节的身边,心情复杂,这个案子千回百转,绕了一个圈子,源头竟是一只猫。这大概就是崔知节要掩埋的一二分真相吧,这个迟来的真相对魏夫人来说只会更残忍,甚至让她连一个怨恨的理由都没有。况且这其中还涉及皇家秘闻,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至于崔知节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敢冒风险将这一切都和盘托出,陆时雨有一个自作多情的猜想,崔知节揭露魏夫人与皇室的关系,就是寄希望于皇帝念在血脉至亲答应魏夫人的请求,恢复魏苓的太子妃名额,魏夫人心愿已了,即便是为了魏苓的前途,也不会记恨她揭露真相而杀她。陆时雨下意识地看向崔知节,想从他的神态里得到求证,崔知节心有所感,毫无情绪地回望了一眼,目光淡淡的,像一个冷眼旁观众生百态的局外人。
麻木过后,是撕心裂肺的宣泄,魏夫人的面容因陷入癫狂而扭曲,她的手插入鬓发之中疯狂地拉扯着,一时笑,一时哭,崩溃地仰天怒吼,“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原来都是笑话一场……”
太子不动声色,暗暗地打量着皇帝,他拿不准皇帝的心思,所以不敢轻举妄动。皇帝则面色铁青,死死地抓住椅子上的扶手,指尖因太过用力而泛白。他下意识地看向太平,心口猛然地涌起一股同命相连的悲悯之感。他有众多嫔妃,也有众多子嗣,但在情感上能与之共鸣的却只有太平这个妹妹,他们一起经历了太多太多,尤其坐上九五之尊这个宝座后,他觉得越发的孤寂,午夜梦回时也会惶惶不安。很多时候太平就像他漂泊在海上仅能抓住了一根浮木,因为共沉浮,共生死,所以能感受到莫名的慰藉。而太平像是恍然未见,神色平静如常,无悲无喜,像是一尊只是会说话的雕像,她看着堂下的崔知节,声音有些干涩嘶哑,“一本杂书而已,大约是哪个愤世嫉俗的儒生胡乱编写的,想不到崔少卿竟会信以为真,还生搬硬套以此污蔑先皇,这是对先皇的大不敬。”
崔知节似是早有所料,不徐不疾地回道:“臣看过小公主的脉案,上面有记载,小公主的左脚比右脚长了三厘,且左脚踝骨有轻微的凸起,这些特征虽肉眼难辨,但只要开馆验尸,还是能验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