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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表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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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归玉感受到手下的腕子动了动,抬起头来。
历铮已经坐了起来,正眼睛沉沉地看着她。
房间里没有烛火,只有窗外几缕月光透进,映照出他眼底的探究和警惕。
云归玉收了手,淡声道:“给你把脉。”
“把脉?”历铮懒散靠在床上,双手抱臂:“我竟不知郡主还精通岐黄之术?”
云归玉看出了他的不信任,也许是因为她当时在狼王死后对他出手。
不过她不屑于解释,只说出自己的看法:“我只精通毒术。”
历铮缓缓坐直,眯了眯眼。
今日救她之时,他确实看到她以音御蛊。
苗疆蛊术,他有所听闻。
“郡主,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云归玉不顾他的警告,一锤定音道:“事实上,你就是中了毒。”
历铮沉默不语。
半晌,他道:“即使如此,也不劳郡主费心了,太医医正都没办法的事,郡主又有何办法?”
云归玉:“懂毒的不一定懂医,但懂医的却多少需要懂毒,太医医正难道没诊出来你是中毒吗?”
“就算不知解法,但中毒和得病还是能区分的开吧。他若不是学艺不精、沽名钓誉、名不副实之辈,那他就是故意的。”
云归玉心内已经开始猜测。
让历铮短命,谁会获得最大的好处?
又是谁,能够让太医医正不顾历家的权势,而故意诊不出真实的情况?
云归玉心里浮现出几个名字和各自的可能性,最终还是挥散了脑中想法。
不管如何,这些终究只是猜测,没法定论。
而且,这和她没有多大的关系。
历铮救了她,她出于偿还的目的,可以试着帮他研究一下身上的毒,寻找解毒之法,多余的,她就懒得管了。
云归玉起身点了灯,坐在桌边,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茶:“我只是不想欠别人的。”
历铮扬了扬眉:“你是说你想报恩?可你不久前还想对我下蛊。”
云归玉无言以对。
历铮:“好吧,那郡主可有诊出是何毒,此毒又有何解了?”
云归玉抿唇:“还未,需要时间,也需要你的配合。”
历铮叹了口气:“郡主,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回去休息吧,记得把烛火熄了。”
云归玉:“……”
头一次,她想用毒术救一个人而不是杀人或者威逼,这个人还不领情。
云归玉刷地站起,转身大步走到门口,一顿,又折返回去,吹灭了油灯。
***
第二日,历铮给云归玉叫了辆马车,自己骑马直接去上朝去了。
云归玉在客栈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回历府补觉去了。
再醒来时,已是接近午时。
她正吃着午膳,管家徐叔前来禀告:“夫人,有客来访。”
云归玉疑惑:“找历铮的?怎么这个时间过来?客人不知道他此刻该上完早朝,在衙门理事吗?”
徐叔:“是云家的大公子,来找夫人的。他来时夫人正在休息,我料想夫人疲惫,便不曾打扰夫人安眠。至此时,他已经等了一个时辰。”
云归玉看了徐叔一眼,颇有深意地点点头。
不想打扰她休息,就让云家人等了整整一个时辰?
到底是历家人啊,就是有不怕得罪权贵的底气。
云家大公子。
云贺轩,皇后兄长的大儿子,算是她的表哥。
不过,他来找她干什么?
她对云家的人,除了皇后之外,均无好感。
但名义上云家就是她的娘家,若是避而不见,倒也落人口舌。
云归玉还是穿戴齐整,去前厅见客。
前厅两侧的客座旁,有一人身着蓝白色长衫,负手而立。
听见脚步声,他转身看见云归玉,展颜一笑:“玉儿表妹,可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啊,叫表哥好等。”
云归玉听见他的称呼,不免一阵恶寒,鸡皮疙瘩掉一地。
她面上不显,一边往主位走去,一边不咸不淡道:“表哥怎么不坐?”
云贺轩无奈一笑:“等玉儿表妹等得太无趣了,便多喝了些茶水,有些腹胀,站了一会儿,倒是好多了。”
云归玉在上首两把椅子中选了把离他远的坐下来。
云贺轩见她落座,这才也坐下。
云归玉掀起眼皮,终于愿意正眼看他:“表哥来此有何贵干?”
云贺轩:“是奶奶想你了,自你新婚之后,奶奶一直等着你去看她,这么久你都没去,她等的有点急了。”
云归玉险些笑出声。
她可没有忘记母亲刚找到她时对她说的话。
云贺轩的爷爷奶奶,也就是她的外公外婆。
那一对儿找人杀掉她亲生父亲,然后又在她出生后把她丢弃的老夫妻。
虽然在血脉上,她确实是云家的外孙女,但可惜,在她眼里,他们与仇人无异。能维持表面的体面,也不过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罢了。
何况她与他们并未相认,在云家老夫人眼中,她大概只是个莫名得了皇后青眼的宫女罢了。
她后来又跟着皇后回家省过一次亲,那一家人明摆着看她不起。
现在说想她?
不知道那老太婆吃错了什么药,又或者另有什么目的。
云归玉意兴阑珊地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知道了。表哥既然话已带到,就请自便,我这儿就不留你吃饭了。徐叔,送客。”
云贺轩忙道:“玉儿且慢!表哥还有东西要给你。”
说罢,他拿起桌上的锦盒,递给了云归玉。
“听闻玉儿表妹喜爱丹青,我便寻了这一幅万里青山图,希望你喜欢。”
云归玉打开盒子的手一顿。
她又想笑了。
喜爱丹青的根本就不是她。
她手下掌情报的人告诉过她一则情报,这幅万里青山图,是户部尚书丁巡找了很久的。
云家这是又想打发她去送礼笼络朝臣呢。
云归玉盯着锦盒,想起来历铮说过的话。
良久,她把锦盒反手一推:“好意心领了,不过表哥大概是记错了,我喜爱青山是真,但从未说过喜欢丹青,表哥还是自己收回,或者另寻有缘人吧。”
云贺轩那一直笑意盈盈的脸终于一僵。
云归玉起身,经过云贺轩时,轻飘飘道:“表哥啊,借花献佛的事本郡主不想干,这礼你想送给谁,还是自己亲自去送更合适。”
云贺轩看着云归玉的背影,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云归玉没再管他,而是溜溜达达去了厨房,吩咐道:“备两份午膳,装进食盒。”
***
历铮看完一册卷宗,揉了揉脖子。
几个手下勾肩搭背地出门,还不忘转头问一句:“老大,我们准备去春海楼吃一顿,要一起吗?”
说着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哦我差点忘了,老大的夫人每天都回来给他带饭,是属下多问了。”
“哈哈哈哈老大肯定要等夫人送的午膳的,是吧老大!”
历铮:“我便不去了,你们去吧,吃好喝好,回来继续好好干活。”
“是,老大!”
手下们走远了,衙门内一片安静。
历铮又看了会儿卷宗,放下时,抬眼望向院中日晷。
距离她惯常来的时间已经过了一炷香,那个女人并没有来。
她是终于玩腻了?
历铮垂下眸,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忽然,他瞥见一抹烟粉裙衫。
他猛地抬起头来,带了点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只是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他眼中波澜瞬间归于平静。
不是她。
是她的侍女碧溪。
碧溪屈膝行礼道:“郡马爷,我家郡主今日有事,由我来给您送饭。”
历铮淡淡点了个头。
看着侍女碧溪将食盒展开,一一布在桌面,他内心相当复杂。
第一天,菜里多放了很多醋,第二天,菜里多放了很多糖,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日复一日,总之他酸甜苦辣咸都尝过了。
纵使每次他都浅尝辄止,但他还是忍不住内心庆幸,他的味觉没有失灵,真是上天庇佑。
这次又是什么?
历铮犹豫了一瞬,还是下了筷子。
食物入口,他嚼了两下,嘴角一顿。
这次的饭食,竟然没有“加料”,是正常的味道。
***
历铮回府时,云归玉正躺在院中摇椅上,捧着本书看。
“在看什么?”他弯腰一瞧,看清了书名,“‘行医杂记’,……医书?”
云归玉眼睛仍旧盯着书,翻过一页,一边道:“我一直以来学的都是毒,对医书涉猎甚少。你的身体虽说是中毒,却也需辅以一定的医理,才能更好地对症下药。”
历铮面色复杂:“你……其实不必如此。”
云归玉终于抽空从书里抬头看了他一眼:“我说过,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除此之外,也因皇后的吩咐。
她需要与历铮拉进关系,帮忙治毒,便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历铮无奈,见劝不动她,也便不劝了,左右没过多久她便会自己放弃了。
以前也有很多自认医术高明的人,有太医,有江湖游医,甚至还有避世不出的医道高手,一开始皆是信誓旦旦地保证要医好他,没过多久,便也都偃旗息鼓了。
除了神医沈长清之外,他们几乎是把全天下能找的医道高手都找了,但都无济于事。
爹爹和五姐都把沈长清当做最后的希望,可他已经认命了。
有些事情,强求无果,倒不如顺其自然。
历铮摇摇头,而后随意一瞥,发现云归玉的脚边还放着个书篓子,里面堆满了书,他打眼一扫,便知全是医书。
他玩笑般道:“这么多,等你看完,我估计早变成一把白骨了。”
云归玉轻啧一声。
“瞧不起谁呢?这些,我十天就能看完。”
她有一个能力,那便是过目不忘。
当初进宫没多久,云妃便教她读书识字,她开蒙晚,但学得快,很快便学有所成,谈论各家经典,皆能对答如流。
那时云妃一脸感慨。
云家老爷子也有此般能力,所以才能高中状元,一举挽救已经快要没落的云家。
可他却逐渐被权欲迷了眼,看不起寒门,只一心结交世家大族,连女儿的婚事都能当做筹码。
云妃说起这些的时候,有怨,却没有恨。
云归玉低头不语,想到了自云妃进宫后水涨船高、愈发显赫的云家,又想到了那个孤独死去的男人,她那未曾谋面的生父。
两相对比,何其残忍,又何其可笑。
云归玉闭了闭眼,清除脑中思绪,再睁眼时,已是一片漠然。
她合上书准备去沐浴,忽又想起什么,道:“对了,明日我有事,午膳还是碧溪来送,酉时也不来衙门接你了。”
历铮嘴角的笑意淡去。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