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丧人》久醉也

17、少女

　　徐鬼使一愣，呆呆点了点头。
　　“好了，到了。”慕随扶掌，漆黑的空间瞬间亮堂。
　　徐鬼使瞳孔骤然缩小，他下意识要抽出腰侧的剑，等摸了个空，他才惊觉自己的剑早就被扔掉了。
　　慕随给他扯一踉跄，冷声嗤笑：“别丢了自己的剑，还没了命。”

　　徐鬼使喘了一口气，眼神迷离：
　　“这些都是什么？”
　　在亮堂的空间内，堆砌成墙的血肉不断蠕动，在感受到慕随靠近的气息后，骤然兴奋。
　　血肉中长出不少小触手，触手上冒出眼珠子，各种颜色都有。
　　触手拉长挤在慕随面前，大有一种讨好的架势。
　　慕随轻笑着把它们拂开，道：“徐鬼使，你怕什么啊，这不就是你们弄出来的东西吗？”

　　“你什么意思。”徐鬼使脸色苍白，咽下一口口水。
　　“既然你看过了，那我就释放她们。”慕随没回答他的话，自顾自说着。
　　慕随掌心募地向前一推，数张符箓在她掌心间飘出。
　　强大的灵力裹挟这个空间，光明，温暖。

　　血肉没有退缩，反而伸长了触手往慕随身上靠。
　　符箓在房间四方燃烧，属于哭丧人的力量正渡化那团血肉。
　　“嘶嘶。”
　　在徐鬼使震惊的目光中，那填满眼睛的红，一点点消退，在血肉中，挣扎的一具具魂魄，被扯出来，飞向遥远天空。
　　她们在往生。

　　慕随背对徐鬼使，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里，无声垂泪。
　　她嘴巴抿着，空气中突兀响起哭泣声。
　　并不明显，徐鬼使蹙眉，想仔细去听，紧接着，震天的唢呐声充斥耳膜。
　　吓得徐鬼使捂住耳朵后退几步，跌坐到木阶上。

　　前不久这里才经历过混战，无辜百姓横冲直撞，不怀好意的人暗中射箭。
　　最后都没慕随一纸符咒轻松拿下。
　　在这艘船上，没有能够伤害她的人。

　　血肉只剩下一点沫，在唢呐接近尾声时消失，慕随的眼泪停止。
　　唢呐声止，沐漾跑到慕随跟前，拿出帕子给她擦拭眼泪，嘴角微微向下，手指轻颤。
　　等沐漾把她脸上的泪痕都抹去，慕随才转身。
　　“徐鬼使，你应该知道如何上报吧？”

　　然，徐鬼使精神恍惚，慕随叫了他好几声才清醒。
　　“他被我的唢呐声迷了心智，没有什么大问题。”沐漾道。
　　“怎么了？”徐鬼使悻悻。

　　“五大世家中，有人抓女子令其惨死，血肉混于一块，我猜，是要试图练就恶鬼。”慕随走出恶臭空间，不紧不慢道。
　　徐鬼使跟上她：“沐漾，你为何笃定就是五大世家的人，没有真凭实据，我无法上报。”
　　慕随不太习惯别人唤她化名，顿了须臾才慢慢地：“急什么？这不就给你送证据么？”
　　穿过通道，慕随抬手，欲把自己给那几个挑事之人的禁言解开。

　　半晌，手停在空中没动。
　　沐漾不明所以，快速飞出来看。
　　徐鬼使从慕随旁留出的通道空隙中钻出：“证据呢？”

　　空荡荡的船板上，空无一人，柱子下，仅剩几条被锯断的绳子。
　　慕随看了片刻，倏地笑出声：“哈，跑了。”
　　徐鬼使蒙圈：“什么意思？”
　　慕随在黑夜中开始束起长发，斗篷脱落。
　　她遥望前方，本带着笑意的脸此刻冷着。

　　“我们走吧。”慕随束了高马尾，红袄一变，黑金色劲装套身上。
　　她扭头，朝徐鬼使的方向伸手，白皙的掌心还有着符箓使用后留下的痕迹。
　　徐鬼使怔然，某一刻竟被眼前少女蛊惑得要去搭她的手。
　　一阵风狂卷，迷了眼睛。
　　而后，徐鬼使就见到少女似乎抓了抓空气，也许是别的什么。
　　那之后，符箓的光芒炸开，她所在的地方，只剩静谧的空气。

　　“原来，不是对我伸手吗？”徐鬼使喃喃自语。
　　抬到半空的手默默收回。
　　船下跑来许多人，他的同僚，他的上司。
　　他回神，对着贵气逼人的男子半跪，恭敬行礼：“大人，属下办事不利。”

　　慕随直接用了高阶传送符，既然船上那几个人都已经被救走，船上又没人，说明在船下等着她上套。
　　高阶传送符除非有比她更厉害的人出现，否则，没人能拦得住她。
　　“日后怕是不好过咯。”慕随语气淡淡。

　　沐漾没多大担忧，而是问：“小随，我们去哪儿？”
　　慕随：“先去完成小小的委托，之后……”
　　她沉吟许久，莞尔：“哎呀，还没甩开小虫子呢。”
　　说罢，身子灵巧一退，一张破火符在她原本站着的地方炸开。

　　高阶传送符可传送的地方是由符箓主人决定的。
　　可刚来云都，慕随根本不了解这里，便干脆传了个郊外，远离夜市，也不在云都中央。
　　没想到还是有人能跟上来。
　　“鬼将？”慕随拍拍衣服，掸去灰尘，抬头望月。

　　明月下，有一黑影，衣角被风吹起，站在树枝上往下凝视慕随，面庞冷峻，散发着和慕随差不多的气息。
　　“他很难缠。”沐漾道。
　　慕随抛给他一个眼神。
　　“嗯，也认识。小随，你才渡化了那些血肉，灵力不足，和他硬碰硬不一定打得过。”他提醒。

　　“呵。”慕随不以为然。
　　她换了一身好打架的衣服，可不是为了逃跑。
　　“你叫什么？”慕随问。
　　对方实力不错，可以知道名字。

　　“嗖——”
　　他没有回答，漆黑的眼中蕴含浓浓杀意。
　　他自树杈上越下，双手持刀，冲着慕随的脖子去的。
　　慕随从容应对，她一边后退一边扔出符箓。
　　哭丧人最不缺符箓。

　　沐漾在她和鬼将打斗的间隙里道：“此人是用刀的高手，能力出众，这才被破格选入抓鬼人。他的抓鬼能力很弱，但擅长杀人。”
　　慕随分心听着，她像条蛇，灵活滑腻，和鬼将打得有来有回。
　　她自己的抓鬼天赋不低，学过一阵子武术，这才和对方平分秋色。
　　数张符箓甩出，影响鬼将，慕随在树干磐石等障碍物后躲闪，手一捏，指一弹，便是一张新的符咒。

　　“雕虫小技。”对方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身影一闪，倏地出现在慕随身后，握住刀柄下插。
　　慕随猛然扭身，手中亦是一柄短刀。
　　刀锋相撞，迸溅火花。

　　沐漾守在慕随身侧：“有更多人往这边来了，小随。”
　　全都是来抓她的。
　　“那么想杀我，可你有那个本事吗？”慕随似没听见沐漾的话，还有闲心开口嘲讽。

　　鬼将的眉宇紧锁，眼中不满，再度和慕随缠斗。
　　“铮！”
　　他被慕随的符箓击飞，再想往前时，手中短刀却无端飞出。
　　齐齐扎进树干中。

　　树干上，有一道纹路在微微发亮。
　　“哼，不过如此。”慕随笑眯眯的，指尖擦破一层皮，丝丝血液流出。
　　不借黄纸而成符箓。
　　鬼将停住，眉头拧得更深。

　　“还打么？不打我可走了。”
　　慕随心情不错，二指夹着另一张高阶传送符，抖了抖，挑衅对方的神经。
　　她的符箓燃烧到一半，鬼将便做出决定，欺身扑过来。
　　慕随收了符箓，和鬼将打起来。

　　沐漾：“那些抓鬼人离得越来越近了，小随。”
　　慕随：“五大世家中，你是哪一家的人？我就在船上发现了一个秘密，还没靠岸就见那么多人围起码头，就那么着急杀人灭口？”
　　鬼将不答。
　　沐漾：“那些人我没见过，我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人。但这个人，他是慕家的人。”
　　慕随：“我放了你们的恶鬼，坏了你们的利益，你们的虾兵蟹将在船上动不了我，于是就只能在云都中找人。”
　　鬼将抿唇，不语。
　　沐漾：“抓鬼人以捕获的鬼气提升实力，他们弄出那么大一个恶鬼，想必是要强行抓获，去提升某个人的实力。”
　　慕随：“你们那么迫切杀人灭口，想必是害怕这件事传出去，那么想必圣人也不知道吧？”

　　这一次，鬼将终于舍得开口，他和慕随短兵相接：“什么事？”
　　慕随在他脸上划拉一道，闪身避开鬼将的双刀，瞬移符拉开距离。
　　这次瞬移符随机的位置很妙，居然就在鬼将一开始出现的树枝上。
　　一开始慕随没反应过来，有点没踩稳，沐漾不动声色飞到她后边，扶了一把她的腰。

　　慕随干脆就倚靠着沐漾，冷冷下瞥：“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看来还真是养的一条好狗。”
　　她的手在虚无中攥了攥，等掌心有了实感，又道：“没空和你玩了，再见。”
　　鬼将没有着急，而是几步上树，逼近慕随。
　　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冷冽，杀意没有降下去半分。

　　慕随指尖的符纸是刚刚烧到一半的高阶传送符。
　　不知为何，鬼将看到这张符箓，脸上僵硬不动的神情出现一丝裂痕。
　　他此刻和慕随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后者已然牵住沐漾的手，高阶传送符发挥作用。

　　沐漾虚虚牵着慕随的手，深深看了鬼将一眼。
　　慕随捻开灰烬，身体后仰，避开鬼将靠过来的手。

　　“我的名字，叫做安。”
　　“只需要这一个字，安。”

　　在慕随消失的前一刻，鬼将开口回答了慕随一开始问的问题。
　　他自高空中什么都没抓住，却看见慕随诧异一瞬的眸，最后摔下来。
　　碰巧追兵赶来。
　　几人围着他担忧，安摆手，若无其事站直身体。
　　“安大人，您接着追，我们能赶上。”

　　安顿了很久，在树下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摇头，道：“走。”
　　下属懵：“去哪？”
　　安简洁：“回缉鬼司。”
　　说罢往云都的方向走，完全刚刚追杀人的样子。
　　下属中有人不禁疑惑：“安大人今天怎么回事？就不追了？”
　　另一个人：“不知道啊，安大人还没有放过什么人啊。”

　　有人实在不懂，就大胆跑去问。
　　安在夜幕中神色不明，很久很久，他嗓音沙哑：“她，像她。”
　　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