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丧人》久醉也

42、归属

　　五家选鲸在京城中传开消息，各路赌坊开了赌局，不少贵族闻声而动，押宝各家翘楚。
　　慕郁呼声最高。
　　“这个慕家小少主，可完完全全是按照上一任家主培养，这次五家选鲸，她定能获得魁首。”
　　赌坊中，有人大言不惭。
　　他的话惹来赞同，也惹来鄙夷。
　　“上一任家主那可是天之骄子，多少代抓鬼人都比不上的存在，慕家竭力培养她的替身，不还是替身，总归没有上一任家主强悍。”
　　“那也说不定，那上一任家主那么强，不还是死了，当年三大才子的佳话，如今就剩那位。”
　　“……”

　　众人各执一词，兜来转去，还是押慕郁的人最多。
　　五家选鲸，是不能由外人观看，一些地位低的抓鬼人都看不了。
　　慕随在慕家待了小半月，她鲜少出门，闭门不待客。
　　那些长老想试探她的底细，都先被沐漾打一顿。

　　“慕家这代家主是谁？”慕随仰面躺于榻上，问。
　　沐漾不知从哪儿弄来火炭，扇着蒲扇，暖气溢满屋子。
　　他有问必答：“据我所知，应该是大长老，慕安月。”
　　那日慕随来到慕家，见着四位长老，也见着慕郁，就是没见过这位神秘兮兮的大长老，或许现在该叫家主了。
　　“他是要在五家选鲸上才出现？”慕随冷笑连连，讥讽，“他会参加吗？”

　　沐漾：“到他这个地位，是没必要参加了。”
　　慕随便道：“也是，被我一个小辈打败多难看。”
　　沐漾被她逗笑，弯着眼睛看她，桃花眼里尽是缱绻。

　　安的毒没完全解，慕随叫他会缉鬼司，他也不会，很少说话，只是眨着眼仰慕看着慕随。
　　他的视线较之别人好太多，慕随没在他眼中看到过追忆。
　　她是慕随，也只是慕随。
　　沐漾似乎看出这一点，不过什么都没说。
　　他抿着唇，孤零零站在一边时，就会显得可怜。

　　慕随不会惯着他，只对他的这种情绪感兴趣，她尝试撩拨安，以此看沐漾的反应。
　　沐漾这样的人，除了偶尔会流露出来的疯劲，还会有生气，愤怒的时候吗？
　　慕随很是好奇。
　　于是在五家选鲸前几天，慕随和安坐在院落小凳上，松树簌簌落雪，慕随就看着安，揉了揉他的头。

　　她的余光看向院落一角的沐漾。
　　男子仍然一身嫁衣，神色不明站着，他望过来，和慕随视线相撞，片刻又收回。
　　慕随心头升上一股难言的滋味，于是她勾唇，笑了笑。
　　“随殿，为何你总不看我？”
　　倏然，安仰头开声问。

　　一言出，慕随思绪回笼，也知自己这般不妙，失笑抚摸安的脸。
　　慕随在这个距离可以看见安眼睛上有一条淡淡的疤，极浅的颜色，却贯穿他的一只眼睛。
　　慕随没忍住摸上去，问其来源。
　　安对她微微一笑：“不疼。”
　　慕随怔然，后也回掷一笑。

　　等安离开，慕随转身回屋时，一股大力把她拉进怀里，房门“砰”得关上，旋即她被压到空无一物的墙面，对上男子金色的，充满难过，癫狂的眸。
　　慕随不免发现一个点，但凡是说认识她，追随她的人，鬼，都有点疯疯癫癫的属性在。
　　妤好是这样，沐漾，也是这样。

　　“沐漾，你在僭越我吗？”
　　砸在墙上并不疼，沐漾抽出一部分鬼气，垫在慕随身后，又拿手扶着她的头。
　　沐漾没出声，慕随看见他嘴唇嗫嚅，克制着想松开她，心中又不愿。
　　他要把自己撕裂成两半了。

　　他这般失控，叫慕随心情大好，在沐漾防守不严的桎梏中抽出一条手，亲昵抚摸上他的脖颈。
　　“沐漾，你在吃醋吗？”
　　慕随摸着他没有脉搏的脖颈，指尖撩动，碰上他的喉结，又饶有趣味：“怎么？我和安的相处，很叫你不满吗？”

　　沐漾闭眼不去看她，可有控制不住想看她，看她自从来了京城，就少有的灵动表情。
　　慕随不记得一切，生理性对这里厌恶，又不知自己要做什么，心底迷惘，不开心。
　　沐漾都知道，可是慕随不会一辈子困在骨山，她不能一辈子都是哭丧人。
　　男子喉结随着女子的触碰滚了滚，忍无可忍着：“我承认，我无法接受你和别人那般亲密。”

　　“沐漾，你真奇怪，一边要我坐高堂，一边又不想我和别人靠太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慕随眸子转动，始终没在沐漾脸上移开。
　　她观察沐漾的每一个表情，逼出这个恶鬼的阴暗。
　　“不一样！”沐漾陡然攥紧慕随的腕，“安对你有非分之想。”
　　“那你对我就不是非分之想了吗？！”

　　“小随！”沐漾无话可说，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他气疯了，手指按上慕随的唇，想要亲上去，叫她不要如此喋喋不休。
　　可他靠上去，慕随的呼息扑洒脸上，他又顿住，咬咬牙，最后亲在她的唇角。
　　他亲得轻，吻得快，慕随才把视线挪到他鼻尖，他就已经远离。
　　慕随蹙眉，感到不满，这人都这样了，居然还在意克不克制，到头来不还是把她当作曾经那个慕随么？
　　少女冷哼一声，符咒打出，挣开束缚，扯下沐漾胸前的衣襟，让他不得不再次靠近。

　　她愤恨咬上他的唇，可无论如何做，他都流不出一滴血液。
　　慕随更加不快，双手拢住他的脖子加深这个吻。
　　其实也不像吻，他们之间的感情那么复杂，怎么看，都说不通。
　　慕随在唇舌缠绵中，阴恻恻道：“你是喜欢我，证明给我看。”

　　她不需要沐漾对她卑躬屈膝，也不需要沐漾对她唯命是从。
　　她如今只是哭丧人，和慕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如果沐漾是真的喜欢现在的她，那就僭越她吧。
　　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到真实。
　　只有这样，她才清楚，沐漾喜欢的，是她，而不是过去。

　　沐漾托着她的腰，呼吸混乱。
　　“沐漾，”慕随喘着声叫他，对方轻嗯回应，“吻我吧，之前那个慕随有丈夫了，现在这个小随可以属于你。”

　　五家选鲸选在慕家，一直都是如此。
　　慕家地位一手遮天，上一次的五家选鲸也是开在慕家。
　　慕随又见了一次慕燕霜，她几日不见，苍老许多。
　　看见慕随走向她，她一点劲都提不上，但还是规规矩矩行礼，她低垂眉眼，开口：“随殿，这次五家选鲸，您是第一个上场的。慕郁那边说，只要您同她打一场，就会给安解药。”

　　说着说着，渐渐抬起眼皮，目光落到慕随脸上时，一顿，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您……”她欲言又止。
　　慕随弯着眼睛，没心没肺摸着自己殷红的唇，笑嘻嘻地：“好看吗？没抹胭脂。”
　　过了一会儿，见慕燕霜不发表看法，她又道：“你猜是谁亲的？”

　　慕燕霜：“……”
　　慕随满足离去。
　　离去到一半，想起自己不知道去五家选鲸场地的路，于是又回过头来，“怎么走？”
　　慕燕霜还没回答，慕随又笑眯眯道：“不用了，有鬼告诉我了。”
　　慕燕霜：“…………”

　　她看到慕随侧着头在对身边的空气说话，满眼欢喜，得偿所愿。
　　慕燕霜在原地驻足，手指蜷缩，想抓点什么，却只有冷风从指缝间流淌。
　　片刻，她敛下眸中情绪，跟了上去。
　　慕随是代表慕家出场，五家选鲸先分五队，在演武场对战，不限鬼咒符咒，直到淘汰两队。
　　后就是三队各自组成两到五人，剩三队，最后从三队中抉择出三人。
　　第一人，是为鲸。

　　冬日中，五家依次入场。
　　不得不说，慕家演武场足有一个山头那么大，容纳下五家的人绰绰有余。
　　慕随混在慕家弟子中，漫无目的穿梭。
　　她过于面生，偏偏长得又好看，年纪不大，引来不少人的瞩目。
　　慕随目不斜视，多余的眼神都没分出来一点，她专注听沐漾在耳边说话。
　　沐漾面色正常，就是说话的语速极快，还能听出几分羞涩。
　　慕随悄悄看向他的耳朵，有点遗憾，鬼是不会变红的，她也只能看到沐漾一片苍白的肌肤。

　　这里太吵了，五家选鲸过于热闹，慕随走到哪都是一片热切的讨论。
　　沐漾和她解说着五家选鲸的规矩。
　　往年都是按照测出的鬼气多少来选进入五家乱斗的弟子，今年倒是免去了这个规矩。
　　而且，选鲸最后也不是以对战形式，而是由五家共同捕抓一个恶鬼，看谁最先拿到这个恶鬼的鬼咒。
　　“上一届选鲸的恶鬼……”沐漾说起这个，顿了很久。

　　慕随疑惑朝他投去一眼，后者才缓慢出声：“是林咏絮，最后得出的鬼咒，是咏絮之才。”
　　四字鬼咒，恶鬼的最强实力。
　　慕随万万没想到，这个四字鬼咒，会有关林咏絮。
　　在外面，别人看不见沐漾，也听不见他说话，可别人能听见慕随的话。
　　少女压低声音：“林家不是五大世家之一？林咏絮不是京城三大才女之一吗？她怎么能……”

　　慕随的未尽之言沐漾明白，同时也是他想不通的一点。
　　看沐漾这样，想必也是不知。
　　无法，慕随只得自个儿摸着下巴思索。
　　恰好五家的人都依次来到，五家家主没来，不过长老都齐了。
　　慕随抬眼望去，一个都不认识。

　　各家人在看台上大言不惭，慕随在下边冷笑，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
　　令慕随惊奇的是，慕郁居然也在看台上，没有打算参加的意思。
　　沐漾解释：“到了慕郁这种程度，第一场是不必参加的，费时间。”
　　慕随面生，要是直接参加第二第三场，不好解释，而且，那些人也想探探慕随的底。
　　这也是慕燕霜为何说，她是第一场。

　　慕随如何看不出对方的心思，少女懒洋洋耸肩：“那就让他们争去好喽。”
　　“你这是不打算出力吗？”募地，一道愤怒的声音在慕随身后响起。
　　少女淡漠回头，对上一排身着慕家练功服的弟子的眼。
　　他们怒气冲冲，对慕随所说的话感到不满，一个个瞧着慕随，打量的，鄙夷的，嘲弄的，都有。
　　慕随丝毫不惧，抱臂和他们对上：“不打算，慕家算个什么东西，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