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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一朝得势众人捧 醉仙楼内打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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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从阿蛮新居归家后,月娘心中的恶心劲还未消散。第二日看了医师后,方才知道自己肚子里已经有了小宝宝。
他夫妇二人很是高兴。尤其是月娘,三年前,齐录事赴京之前,她曾诊断有喜,但其后因忧思过度小产了。
她和齐录事成婚八载,膝下就淮哥儿一个孩子,确实人丁稀少。在她心里,没能为夫家开枝散叶就是她的错,这下,她终于可以不再愧疚。
齐录事的高兴不仅仅由于这个小生命的到来,还有他在官场上的如鱼得水。
他出身蜀中普通农户之家,家族无根基。就连赴京赶考的盘缠,投靠名流都是借了月娘父亲王曹参的力。
只是他岳家能力有限,最后只得了个太府寺末等官录事一职,在太府寺属边缘人物。加上他为人较为板正木讷,在同僚之间也无太多存在感。
但最近不一样了,自从坊间传闻他与崔侍郎家侄儿将做连襟后,他的地位完全不一样了。他现在是太府寺里的香饽饽。
这日,他刚下值,准备归家。他那几个同僚正凑在屋檐下商量今夜去哪个曲仙儿销金窟里放松下。
这要在平常,这些人才懒得喊齐录事。一是他在京城无根无据,没有结交价值,二是他为人颇为无趣抠门,从不参与这种活动,大家也不想自讨没趣。
但今日,那些人见他要走,赶紧热情上前,勾住他的肩膀,“正礼兄今儿不若先不着急归家,我们一同去揽月阁听新来的秦小娘唱小曲儿。听说端的是清越悠扬。”
齐录事有些受宠若惊,浑浑噩噩被他们拥着去了平康坊。待进入揽月阁,竟是别有洞天。
楼内长廊交错,廊下灯笼与帷幔轻轻摇曳。而那丝竹声混着琵琶弹唱声,从半掩的雕花窗内漫了出来,浅唱低吟的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齐录事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一时间眼花缭乱,心儿如小鹿乱撞。
门口穿着藕荷色抹胸绫罗裙的侍女,见他们一行戴着幞头,穿着圆领袍,知道是朝中当官的士人,立刻含笑上前屈膝行礼:“郎君们里边请。今日新来了会弹唱《霓裳》的秦小娘。”
侍女引着他们前行,待掀开门帘,厅内之景更夺人眼目。紫檀桌案上摆着各色酒器,果盘里摆放着各种时令水果,碟中盛着贵妃红和酥酪。一副骄奢之景。
秦小娘坐立其间,见有人进来,便抱弦轻拨,朱唇轻启。
众人就着婉转之音落座。大家举杯畅饮,好不快活。几杯酒下肚,众人喝得微醺。
一人与齐录事碰杯:“早看出正礼非池中之物。今儿令妹果然得贵人青睐。今后发达了,可莫忘了老兄我啊。”
齐录事喝得迷糊,与之碰杯。“好!”众人听闻,皆与之敬酒。
一时间,齐录事只觉心中畅意,好似自己真就是那麒麟,待到风起云涌之时,便幻化成龙,一飞冲天。
众人喝着小酒儿听着小曲儿,约莫一个时辰后才散去,有人留宿揽月阁,有人归家。
福伯进来扶起齐录事就要归家。忽一人颤颤巍巍起身,举着手指在半空中晃荡。“大伙儿可别忘了,过几月便是杜少卿的生辰,该提前准备的要准备起来了!”
待齐录事归家,月娘忍着孕期不适伺候着他。扶他起身喝了口醒酒汤,又给他细细擦拭了脸庞,只是怎么也擦不净身上的酒气和脂粉气。
孕期的人情绪敏感了些,月娘一边伺候一边嘟囔:“怎的开始流连烟花之地了。”
齐录事正迷糊间做着美梦,忽听得月娘抱怨,倏然起身,晃着双手,双眼迷蒙道:“妇人之见!他们私下小聚喊上我,那是看得起我。你且等着,你夫君就要平步青云了。你只管当你的官太太。”
“好好好!”月娘无奈,只能一边应下一边扶他躺下。
醉酒的齐录事满心满眼就是自己升官发财,闹腾了半宿才睡下。
可怜月娘,跟着他一起熬了半夜。她瞧着眼望着帷帐,喜忧参半。而后转过头,望着黑夜中齐录事的轮廓,一时间也不知道这是幸事还是坏事。
她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家人健康,一家子团团圆圆的就行。
日子很快便到了八月初十。
这日,阿蛮刚下值,却见慧娘含笑等在了标行门口,来接她去醉仙楼尝尝崔琰家酒楼新研制的中秋新品。
标行离西市不远,的人说话的功夫便到了醉仙楼。
崔琰和姜维已在雅间等候多时了,桌上摆了一大堆饭菜,金铃炙,红羊枝杖,光明虾炙等菜肴,还有御黄王母饭,长生粥等主食。
阿蛮见这么隆重一桌子:“知道的说是尝试新品,不知道的还道是大摆筵席。”
崔琰满眼笑意招呼二位坐下。“不急不急,正头菜还没上。请大家品鉴,总要拿出些诚意。大家先吃着。”
说罢,众人开动。堂食的风味果然比外送的要好上几分。
阿蛮笑着掩面低声问旁边的崔琰:“你说说你究竟有多少重身份?侠士有了,赶考学子有了,难不成还要添上一个酒楼东家的身份?”
崔琰听闻,见阿蛮对自己开始好奇,眼帘微抬时眸光亮了起来。抓汤匙的手顿了顿,嘴里的樱酪酥瞬间甜到心尖儿上了。
他低笑一声,欺身附在阿蛮耳边:“哦?宛娘竟对小生感兴趣?小生有多少重身份,还待宛娘前来细品。”此话说的有些唐突。
崔琰在试探。
他感觉到他与阿蛮之间的那重山在渐渐消失。从她落水被救,而后到搬家二人坐下上聊天文下聊地貌,他能感觉到阿蛮不再反感自己,甚至有些好感。
他得趁胜追击。
崔琰低语时,温热的气息拂过阿蛮的耳尖,像一团火,从耳尖烧到脸颊。
她承认她心动了,从崔琰救起她的那刻,她已经沦陷了。只是她不清楚,崔琰此举究竟是玩笑、逗乐、亦或是真心。
此时,厨师端来蟹黄玩月羹,打断了阿蛮的胡思乱想。“东家,这是本店为此次中秋新上的菜品,将刚上市的蟹黄与传统月羹调制在一起。还望各位娘子郎君品鉴。”
姜维听蟹黄与月羹搭配,甚至新奇,眼睛一亮。他赶紧端走一碗,仰头一口喝下:“甚美甚鲜,定能大卖!”
慧娘剜他一眼。“你狼吞虎咽的,能吃出个什么滋味。”说罢,自己浅尝一口,果如姜维所言,蟹黄的鲜香和桂圆莲子的清甜萦绕在口齿间,甚是鲜美。
众人品鉴完,又尝了些别的菜品,这才完成任务。说说笑笑,正待离去。
岂料,刚出雅间,一只手伸向了慧娘的肩膀。
那伸手之人并非别人,正是那日在西市策马横冲直撞的裴大郎。当真是冤家路窄!
而裴大郎忽然反应过来慧娘并非小公子,他赶紧缩回手,口中急急道:“娘子,留步!”
只是慧娘已然误会了他,以为他要找茬儿,并未给他解释的机会。只见她转身抽出宝剑,直指裴大:“好你个罔顾王法,当街调戏良家子的登徒浪子。”
裴大后退一步,正待张口,却被姜维按倒在地。别看姜维一介文弱书生,为了心爱的姑娘那可是会拼命的。只见姜维一记重拳招呼在了裴大脸上。
裴大身边的小郎君见状,欲伸手抓住姜维。慧娘见状,一跃而起,挡住了那小郎君。
裴大二人身边的小厮见主人被打,也一拥而上。阿蛮见状,跟着举起拳头帮着慧娘,见人就捶。
那小郎君见是二位女流之辈,不好还手。空有一身武力无法施展,被慧娘阿蛮二人打得到处鼠窜。
再说那裴大吃痛,抬起胳膊格挡后,猛推着姜维的肩,将他掀翻在地,酷酷两拳回给了姜维。
一时间,醉仙楼混作一团。
崔琰见状,连忙按住裴大的肩。裴大肩膀吃力,这才停了下来。
崔琰沉声道:“二位郎君,此间怕是有何误会,我们坐下细说。”
众人这才停下。
崔琰以茶代酒,敬那二位公子。“两位郎君,所谓不打不相识。今日酒楼碰面,实属缘分。我乃崔家七郎崔琰,二位及各位随从的医药费我全权负责。还请二位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这几位朋友。”
裴大气不过,顶着熊猫眼一边瞪着姜维,一边挥舞着拳头,嘴里轻哼一声,看那样子还未气过。
他身旁的小郎君倒是接过茶,一口饮下,而后又将裴大那杯接过,一并饮下。
“我乃杨家二郎杨砚书。他是裴家大郎裴行云。都是误会,既然崔兄如此豪爽,我们大老爷们,一点皮肉伤而已,不碍事。”
崔琰心里暗自庆幸事情未闹大。这杨二郎原来是杨国忠之孙。
几人这才得知,今日裴大拦路并非找茬,而是见到慧娘阿蛮二人想要赔礼道歉。但电闪火光间,哪知误会越来越深,在场的一行人,除崔琰并二位娘子不挂彩外,其余人身上无不是这块青那块紫的。
崔琰与裴杨二郎君相互寒暄后,那二人带着随从离开了。
姜维伤得最重,慧娘和天青扶着他去医馆。阿蛮欲跟上,却被崔琰拉住。
崔琰对她低笑道:“仲怀好不容易英雄救美了一回,你去瞎凑什么热闹。”
阿蛮这才恍然,停下了脚步。
待姜维慧娘离开后,只剩下崔琰和阿蛮。阿蛮想起饭桌上崔琰的玩笑,脸倏然发烫。她赶紧低头盯着脚尖,不敢与他讲话。
崔琰见阿蛮的娇羞样,又想到刚刚打架的娇蛮劲儿,笑道:“想不到宛娘竟也有龇牙咧嘴的一面。”
阿蛮抬头,撞进崔琰含笑的眸子里,闷声道:“你是没见着那裴大郎。那日他骑马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要不是幸运,我和那孩子便丧命于马蹄下。这等草菅人命的人,算得了什么好人。今儿他又一声不吭拉住慧娘,怎么不叫人误会。没让他脑袋开瓢都是给他面子了。”
崔琰静静听着阿蛮的义愤填膺,嘴角轻扬。
而后给她斟上一杯茶递给她,柔声道:“知道你侠肝义胆,只是拳脚无眼,万一误伤到你怎么办?今后若再遇到此类事情,不必参与其中,一切有我。”
阿蛮听见崔琰温柔的话语,此言论就如星爷电影里的那句我养你啊同样具有杀伤力。
阿蛮脑子和心都乱的很,冒出过许多纷繁的念头,怎么抓都抓不真切。
她不敢回应,只敢死死捏着茶杯,盯着杯子里的茶沫儿荡来荡去,正如她此刻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