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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妇人心毒得警告 平康北曲患重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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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崔府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崔琰的继母卢大娘和他小妹崔三姐。
原是去年冬月崔琰遇刺被金吾卫抬回崔府后,崔侍郎见状大发雷霆,很快就查到乃卢大娘所为,当即便修书传回博陵老家。
残害嗣子非小事,崔侍郎妻子卢四娘一边暗恨堂姐的猪脑子,一边快马加鞭送信给她。
那厢卢大娘收到书信也是吓了一跳,赶紧带着崔三姐找了个由头回卢氏娘家了,连春节都是在娘家过的。
待过完年,崔二郎也没派人请她回去,也没问罪。她派去探查的人皆无功而返,她自知理亏,不敢回家,只好绕道京城,投奔卢四娘,看能否从崔侍郎口中探寻得一丝消息。
崔姜二人正喝得兴起,平安匆匆而来。“郎君,那毒妇今儿到了。”
“哦?就她一人吗?”
“没,三姐儿跟着在。”
崔琰点点头,而后对姜维抱歉道:“仲怀,今儿没法再陪你喝酒了。等你我考试结束,我们不醉不休。”
姜维点头招呼他快去。姜维对崔琰的事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他知道崔琰的继母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崔琰带着平安,往前厅而去。
此时,崔侍郎正在训斥卢大娘。“你心思怎可如此歹毒?!卢相公泉下若有知,得知自己有个如此蛇蝎心肠的后人,不得从棺木中惊坐起?”
卢大娘本作为崔侍郎的嫂子,他如此训斥倒是大不敬。但卢大娘干的蠢事毒事让他顾不得这些礼义教法了。
卢大娘期期艾艾,抬袖抹着眼泪儿,嘴里一直念叨。“我也是受奸人蒙蔽,他们只说帮我教训下不听话的继子。谁料他们往死里下手。”
卢四娘在旁劝慰道:“郎君,大姐也是受奸人所累,她也知道错了。家丑不可外扬,此事还须待二哥来了后从长计议。”
这不提还好,一提崔侍郎一肚子窝火,他顺手将茶杯推到地上。砰的一声将那二人吓得战战兢兢。“她知道错?她要知道错,还会那么三番五次置七郎于死地?以前二哥睁只眼闭只眼我无权过问。现下七郎在我家,在天子脚下,由不得她胡来。我告诉你,崔卢氏,再有下次,不说官府,我崔五第一个手刃了你。到时候我可不管什么崔家卢家的脸面。”
卢大娘一向在家里横行惯了,还欲分辨。
卢四娘见崔侍郎已然气急,便死命拽着她,不让她讲话。
崔琰刚好听到崔侍郎发火。他双眸闪动,心里忽觉暖意上涌。自祖父离世,他再未得到过家人庇佑。
此前他被卢大娘亲手推进池塘,人赃俱获,被他父亲一句‘小儿顽劣,不慎落水’掩盖过去。这之后,卢大娘便想出假借他人之手的手段。闹大了,他父亲扔下一句‘家丑不可外扬’后,便躲了个清净。
可怜崔琰,在求学的路上,还得提防着继母的残害。
此番崔侍郎虽不说严惩毒妇,但好歹为他出头,做了父亲未做之事,
崔琰缓缓走入大厅,卢大娘见他生龙活虎之样,暗恨老天没眼,这么重的伤居然都还没死。想到还得由他处处高过六郎一头,抢占六郎的家产,她的恨意从脚板心蹭蹭往上冒。
她偏过头,故意不看崔琰。
崔侍郎见他前来,赶紧询问他功课如何?考试备得如何?而后又宽慰道:“不必紧张,安心备考。礼部那边他已经打点差不多了。”
说完,崔侍郎特意怒瞪卢氏姐妹,警告她们不要整出啥幺蛾子。崔家儿郎上考场入仕才是重中之重。
话分两头,那厢阿蛮也不太好过。她有些讨厌自己恹恹的状态,明明拒绝的是她,可为何如今难受的还是她。
自打上元节赏灯回来,除了每天行社上值忙起来外,她都会胡思乱想。
只要一回到家,她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上元节那晚,崔琰神采奕奕又满怀期待的双眼,连同跟她讲的那些话,都在她心里不断发酵,弄得她吃吃不好,睡睡不好,精神萎靡。
她不断问自己,如果重来一次,她会接受崔琰吗?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她害怕,月娘的眼泪如同一颗钢钉扎在她的心上。色衰则爱弛。爱这个东西,总是来的时候轰轰烈烈,去的时候痛彻心扉。
她害怕,现在她只是有点喜欢崔琰,就已经开始茶饭不思了。那若是以后全情投入,爱意渐浓,她将如何保持自我?
她不敢想象,在她最爱他的时候,他却不属于她一个人。那时候她将如何自处。
她不敢赌。
小桃看到她那样子,很是担心,想说点什么安慰她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每天变着法儿给她做好吃的,期望她能尽快走出阴霾。
一日,二人吃晚饭的工夫,阿蛮看到小桃紧锁的眉头,终是忍不住了。“小桃,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那眉头比我的皱得还紧。”
小桃叹口气:“崔郎君天神般的人物,你怎么拒绝了呢?”
阿蛮笑笑,放下筷子,正色道:“正因为崔郎君天神一样的人物,我才拒绝了。你想想,他家世那么好,模样那样好,没准此次还能登科高中。他家里能让他娶一介孤女为妻吗?好,就算娶了,他能不三妻四妾?我不想做妾,我也不想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小桃不理解,在她看来,男子三妻四妾是再平常不过的,但凡有口吃的,家里都会纳妾。这哪能由女子挑选呢?女子对于这些,纵然再不甘再心痛,好似只有接受这一条,不然就有七出等着在。
她惊讶于阿蛮的想法,就如同上次阿蛮将她放良一样惊讶。但她和阿蛮相处了这么久,她知道阿蛮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选择。她只需相信阿蛮就行。
长安的雪终于停了下来。初春的阳光洒了下来,照散了冬日的阴霾。柳芽儿从枯枝里冒出,槐树叶也迫不及待要从枝干里鼓出来。
这日,阿蛮刚下值刚到家门口,一个小丫头神色慌张跑来,看到她后赶紧上前行礼,着急道:“宛娘子,求求你救救我家娘子吧。”
阿蛮见着她面善,只是一时未想起她是谁。
那小丫头见状,连忙道:“我是小蝶,是北曲天香楼曼娘的侍女。七月份的时候您找过她,您还记得吗?”
阿蛮这才认出她来:“哦,是你。你来寻我有何事吗?”
小蝶急得泪珠儿直掉:“我家娘子今儿午时突发急症,任我怎么唤她都没醒。我没敢跟鸨妈讲,我怕她直接将我家娘子卷进席子里扔到乱葬岗。在京城我谁都不认识,就只认识您,求求您救救她吧。”说这,小蝶膝盖一软,跪地连连磕头。
阿蛮吓了一跳,赶紧扶起她。一边安慰着她,一边带她到赵氏医舍找赵神医。
只是很不凑巧,医舍里只有乳娘在家,赵神医带着巧姐去乡下探亲了。听至此,阿蛮也没犹豫,拿起药箱,跟着小蝶去了天香楼。
此时曼娘正躺床上,仍然不省人事。
阿蛮上前观察,与上次初见不同的是,曼娘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形同枯槁。
阿蛮见其双眼紧闭,呼吸急促,牙关紧闭。又拿出脉枕为其诊脉,发现脉象紊乱跳动。恐是中风引起的突然昏迷。
她赶紧拿出银针,刺入曼娘的人中、百会、涌泉等穴位。
不多时,曼娘醒转过来。小蝶扑在她身上,号啕大哭:“曼娘,你终于醒了。”
曼娘摸摸她的头:“傻孩子,我没事。”说完,她准备起身。
阿蛮抬手挡住她:“曼娘还是先躺着。刚扎了针,只是让你醒转过来,还不宜大动。我一会儿开个方子,待赵神医回城查验一番后捡几副药才行。”
曼娘躺床上,虚弱地摇摇手:“不必浪费钱了。我的身子我知道,时日无多了。”而后她目光炯炯地望着阿蛮:“宛娘子,你是大好人。在这临终之际,也就你不嫌我这脏,还来为我看诊。”
阿蛮张嘴欲道花娘也不嫌弃。但曼娘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摆摆手。“我的情况还望不要告知花娘。平白徒增她的烦恼。花娘朋友不多,幸而还有你为她打抱不平。”
阿蛮见她确是油尽灯枯之容,她想起花娘的模样:“此事,还是让花娘知晓的好。”
曼娘望着床幔出神,过了好一会儿,眼泪从她眼角慢慢滑落。“这世上,哪个娘亲不爱自己的孩子。我看着她从襁褓里皱皱巴巴的小孩,长至水灵灵的小姑娘,我怎么舍得折磨她?让她忘了她有一个勾栏的娘,才是真的对她好。”
说完她咳咳几声,小蝶赶紧递上丝绢。这才发现绢帕里都是血。小蝶哭得更伤心了。
阿蛮见她那样,不忍再次刺激她,张张嘴,最后终是闭上了。
她开了几副方子,又带着小蝶前去医舍捡药。待这一切做完,已经快宵禁时分。阿蛮心里仍然举棋不定,曼娘那样,估计时日不多了,药物也只是减轻她的痛苦。
她一时拿不准要不要将此事告知花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