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
1
岑优没想过会再次见到许丛欣。
更没想过，她们还能这样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仿佛偶遇的普通旧友那样寒暄叙旧。
不，也不能这么说，至少在那段年少时光里，许丛欣的的确确曾是她的朋友。
然而实际上，她和许丛欣已经许多年没联系过彼此了，上次见面还是高中毕业那天。
因为某些人某个原因，在那个为高中时代画上句号的日子里，她们一句话也没说，没有告别，更没有约定，就匆匆把这段友情留在青春的残片里了。
那时候的岑优心底有着诸多怨恨，恨不得与许丛欣这个人老死不相往来，相忘于茫茫人海。
但而今再见，她却平静到自己都感到诧异，甚至打心底里浮现出故友重逢的喜悦。
她猜许丛欣也是这样想的，因为她脸上惊喜的笑容没半点作假。
她们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在百货商店的电梯口偶遇，明明已隔经年，却还是第一时间认出彼此。
许丛欣穿着一条看不出品牌、但质感上乘的湖蓝色裙子，头发卷着精致的弧度，手上还提着好几个购物袋，整个人散发着被金钱浸润的美。
和某音账户中的她，别无二致。
叫她名字的时候语气还带着点不可置信：“岑优？”
“好巧，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她便也落落大方的转头，笑着打招呼。
“对啊，真的好巧，我刚才试衣服的时候看到背影，就觉得好像，追过来一看，没想到真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许丛欣热络的样子也感染了她，于是她往旁边靠了靠，给上下电梯的路人让路，做好即将寒暄一会儿的打算。
“上周，回来参加一场婚宴，过几天就要回T市。你现在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在我爸公司混日子呗，你呢，现在做什么工作？”
“就翻译些文献……”
两人就这样互相笑着，问候彼此这些年的经历，谈到热切之处，不知是谁先提出来的，总之结果就是自然而然找了个咖啡馆靠窗的地方，坐下来慢慢聊。
直到坐在咖啡馆的椅子上，看着对面妆容精致、不复当年纯真的女人，她才惊觉有些时光恍然。
就仿佛那些如同摔碎的钻石般破碎而闪耀的青春岁月；那些曾经觉得难以言齿如今却惹人发笑的纠葛怨怼；那些年少无知的关于友情的誓约与背叛，都只是被翻过去的诗页，被时间放置于脑后了。
归根究底来说，还是时间的功劳吧，时间把一切恩怨都修剪、抚平，让旧人成为新人，让爱恨付之于流年。
.
2
她和许丛欣，曾是比旧友还要亲密的关系。
上学放学要在一起，下课去厕所要手挽手，放假了还要寻找机会一起逛街压马路，一袋零食一瓶可乐要一同分享，一边吃一边嚼讨厌的人的舌根，顺便吐槽某位老师的不讲情面，接着开始又对着同一位明星发花痴。
甚至身边的所有人都下意识认为，她们两个就应该一起出现。偶尔其中哪个落单了，还会被问一嘴：“许丛欣/岑优没来吗？”
这种关系，一般被叫做密友。
想必很多人年少时，都有过这样的密友，有的人熬过漫长岁月的考验，成为了延续一生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有的人却在时光里慢慢走散。
她甚至想不起到底是从哪天开始，她和许丛欣就成了所谓的密友。
也许是因为某天两个人聊起了同一部电视剧，然后便就着剧情开始热火朝天的讨论？也许是因为班级重新安排位置，她和她偶然成为斜对桌？也许是因为某节数学课她忘记带修正带，慌乱不已间许丛欣伸过来的那只手？
总之这段友谊开始的不明不白，回过神时，她和许丛欣便已经被打上了“两个人关系好的像连体婴一样”的标签。
当然，那时候她自己也如此认为，并且不止一次觉得这个讨厌的学校唯一的优点，就是让她认识了许丛欣。
她相信那时的许丛欣也是这样想的。
毕竟她们两个不止一次的聊起这类话题，然后天真的展望着遥不可及的未来。
在课间的教室里，两个女生面对面坐着，幻想着今后自己会在哪座城市，做何种工作，住什么风格的房子，下班后会过怎样的生活。
“到时候咱们就住一起，然后养一只猫一只狗。”许丛欣仰起头，眼中无限憧憬。
“大城市狗不好养吧，咱们也不用租太大的房子，一只猫就够了。不过一定要装修成美式，还要有投影仪，方便下班看电影。”岑优也跟着煞有介事的思考。
“到时候再买个留声机放在客厅。”
“别忘了咖啡机……”
“……”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给幻想的同居小屋添砖加瓦，语气欢欣雀跃，仿佛长大就在眼前，未来光明璀璨。
风吹动教室的蓝色窗帘，卷起少女们的发梢，仿佛是为这份天真明媚的友情送上祝愿。
那时候的她们无话不谈，认为彼此就是世界上另一个自己，是自己灵魂在镜中的倒影。
年轻的少女们如同那噶索斯般顾影自怜，并试图在这空旷的世界里寻找与自己的倒影最相近的那个她，寄希望于对方能够抹去自己脆弱的孤独。
但是灵魂，从来都是孤岛。
课本上说，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她们所以为的灵魂共鸣，其实说到底，还是自己心灵呐喊后传来的回音。
可那时的她们都太年轻，爱与恨都太纯粹，难以透过纸张窥视真理，也容不得半分污浊。
.
3
“对了，你现在和周蔚还有联系吗？”
周蔚。
这个名字一出现，无声的静默就瞬间包围住这个咖啡厅的角落。
其实岑优能看出来，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许丛欣并没有别的意思。既非试图通过她打听周蔚的行踪，也非旁敲侧击她隐秘的心事，就只是单纯聊到此处，顺嘴一提而已。
但这个名字，对她们来说还是太过敏感，以至于刚一出现，就把酝酿好的气氛冻结了。
因为就是这个人，让她们的青春分崩离析，最终陌路。
好在如今的岑优也不会再对这个名字泛起情思波澜。短暂的沉默之后，她神色如常的接话：“没什么联系，不过这次回来倒是见到了他妈妈，说他出国了，具体哪个国家我没记住。”
“哦，咱们班里的同学，出国的还算蛮多的。”许丛欣也语气淡淡，又在下一秒，猝不及防的翻回她最想回避的那一页。
“我记得当时咱们俩，就是因为他才绝交的吧？”
终究还是绕不开这个话题。
一瞬间时空倒转岁月回旋，那些叫做回忆的东西冲破堤岸，涌上她心房。
.
4
大约每个女孩子青春里，都会路过一个白衬衫的他吧。
他必定看上去干净而明澈，又带着难以捉摸的神秘，仿佛世间所有美好堆叠而成。他必定永远处于人群中央，仿佛不染尘埃的月亮，又像是遥不可及的星光。
而年少时，又有哪个女孩子，不曾向往过遥远的星和皎洁的月呢。
而对于岑优来说，周蔚，就是那轮月亮。
周蔚是她的小学同学，也是她同小区的玩伴。
小学时候周蔚就是人群的中心，他调皮淘气，但嘴又很甜，全班男生都是他的“好兄弟”，老师也对他有几分偏爱。
等上了初中，周蔚的身材抽条般拔高，轮廓也慢慢长开，身上渐渐有了明星般的气质。
青春初期的女生本就有着捉摸不定乱飞的小情愫，周蔚又是那样耀眼，他在人群里一晃，就能夺走大半女孩子的目光。
这其中当然包括岑优。
但那时候的岑优很胆小，循规蹈矩不越雷池半步，是老师同学眼中的乖乖女好学生，所以她自觉这份心思是很羞耻的事情，并把它压制在心底，期望忘掉。
只是偶尔看向男生那通红的耳朵尖，和砰砰乱跳的心脏，她就真的无能为力了。
爱是无法隐藏的。
所以尽管她藏的很好，最关注她的人还是能够一眼看穿。
“你是不是，喜欢周蔚啊？”直到有一天，许丛欣没忍住，终于问。
岑优的第一反应就是否定，于是她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语气磕磕绊绊：“……啊，啊？我没……”
“算了吧，你和我也藏着吗？我早都看出来了，你一天看他好几次。”面对她的否认，许丛欣很不满，那语气就像是在问，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那一刻，其实岑优是有些难堪的。
拼命掩饰的事情，就这样被大咧咧的揭开，暴露在阳光下，连同她的羞耻心一起。
尽管许丛欣是趁着没人的时候，压低声音问的，她还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尴尬的想哭。
“我说没有就没有，你要是不信就算了！”
也许是她第一次用那么大的声音说话，许丛欣眼睛里满是震惊，还有一丝尴尬。
捕捉到那一丝尴尬的时候，岑优居然报复似的想，现在尴尬的人换了，她也尝到这滋味了吧？不好受吧？
可是许丛欣并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恼羞成怒，只是有些委屈：“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想提，我不说了。”
她的委屈就像是在岑优心上狠狠敲了一闷棍，也敲响了她迟来的愧疚。
她有些不安的看着许丛欣，道歉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反倒是许丛欣看到她这样，乐了：“没事，我不生气，那你也别生气哦。”
“我也没生气，我就是觉得，觉得很……”那时候的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份心情，只是觉得难堪而已。
“觉得不好意思？还是觉得羞于启齿啊。”许丛欣看她是真的平复了心态，才继续说，“这有什么？不就是喜欢一个人吗？喜欢一个人还是错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抬着头，穿过树影斑驳望向天空的云，这副满不在乎的勇敢潇洒样子感染到了岑优，一瞬间她也觉得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又有什么错？
但还是做不到像她那样大方，只能吞吞吐吐：“我就是不太想让人知道，而且，我们两个也不可能吧。”
“怎么就不可能了？你学习好性格好，又是班干部，哪点配不上他周蔚了？”许丛欣很不愿意看到她自卑的样子。
在她的眼里，自己的密友是天之骄女，只有别人配不上她的份，没有她配不上别人的说法。
无论后来如何，至少在那个时候，许丛欣不仅没有对周蔚产生任何少女情怀，甚至是很瞧不起这个油嘴滑舌、满腹算计、空有一张好脸的男生。
那种打心眼底的瞧不起，也是无法隐藏的。
所以为什么后来会变成那样烂俗的剧目呢？
归根究底，岑优认为，不完全怪自己，也不完全怪许丛欣。
要怪只怪她们双双瞎了眼，被虚假的月光蒙蔽，没能看穿月亮背面的冰冷、腐烂和疮痍。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