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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雪 ...

  •   地板上的药剂已经变成空壳。床单的一角垂在地上,一只手悬空在上,交叉搭在上面的手臂微动。
      俞奏自溺水般的窒息中有醒转的迹象,鼻尖萦绕的香味却在拉他入更深的梦乡,身下又热又软的触感也叫人流连忘返。
      挣扎中,要求苏醒的意识把警报以利剑的方式劈进他的脑海,让他记起真实的现实。
      俞奏睁眼,昏花的景象旋转着合到一处,眼前白颈上咬印斑驳。杜片笺睡在他身下,趴在床上陷进被子里,后背上红印白沫交杂。
      身体异样的陌生让人心生不安,俞奏缓缓撑起身才发现自己还在他身体里,默默将自己带出去,期间杜片笺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被强制诱发易感期的他对整个过程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
      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杜片笺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全都隔着毛玻璃。
      看不清,想不明。
      俞奏走到阳台边往下看,烂掉的花圃中间是自己的假坟。墓碑上面斑驳的痕迹昭示着之前日日夜夜的折磨。
      他张开手掌,露出刚刚从柜子下面找出来的东西———肌肉松弛剂。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你明明就讨厌我。”
      深深的无力感侵袭了他,左眼积蓄的泪水落下了一滴。
      砸在卡在阳台的项链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是杜片笺的小圆牌项链,圆牌错位,像是磨开了。
      俞奏捡起来打开,里面是一个被压扁的瓶盖。

      郊区公园的公共设施,因为年头而有些掉漆。
      杜片笺躲在滑梯下面的空洞里,抱着双膝静静看着对面一动不动的秋千。
      无法去补习,也无法回家。
      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后果很严重,可又想不到具体是什么。
      就当踯躅之极,一双白板鞋出现,白色校服裤,裤角一提,人蹲下来,还得弯着脑袋才能看见他。
      “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杜片笺闻到一股味道,或许是他手里的汽水味,或许是他衣服散发的洗衣粉味。
      “我……”
      杜片笺就这么没头没脑地说了很多,视线从对方衣服上写着“引锐初中部”的校牌到对面花坛里有些蔫答答的鸢尾花,渐渐心不在焉。
      对方好像没在听,他也就不想说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对方如此总结。
      果然,说了也是白说,没人会管自己的死活。杜片笺心情低落极了。
      “我送你回家吧,要下雪了。”
      手伸进来,杜片笺却往里面挪,生怕被那手挨上。
      家长老师说了很多遍,不应该随便和陌生人走。
      手停了一会儿,又伸出去。
      一声叹息后,又说:“行吧,那我帮你报警?”
      “不行!”报警,别人会知道我们家的事情,会丢脸,会挨打,饿肚子,跪祠堂。
      “放你一个这么小的小孩在这,也不行啊。”
      “不用你管,我能回家。”说完肚子咕噜噜地响了。
      下一刻,一瓶汽水出现在视野中,他说:“看好了,没开的。”
      他拿着汽水瓶磕在滑梯洞口上,瓶盖应声而落,气泡争先恐后地往上涌,他把瓶子放在洞里,起身离开了。
      杜片笺迟迟没动那瓶汽水。
      不应该喝陌生人给的东西。
      可是汽水的味道太好闻了,他又真的饿了。
      他就拿起来喝了一口。

      怎么会梦见这件事?
      杜片笺醒来,回忆连接上梦境,小时候的自己并没有喝那瓶汽水,也并不怕这个陌生人。在他的陪伴下,把空汽水瓶当敌人,用石子狠狠敲碎。
      而瓶盖则是他的战利品。
      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气反抗。

      “好饿。”
      感受着身体里的信息素在追逐奔腾,渐渐从陌生变得熟悉,只是他这个主人还不太适应,杜片笺只能主动加大剂量。
      俞奏立刻僵硬地转身看过来,背光的脸看不清表情。
      房间内复又回归黑暗,床震颤了一下,杜片笺的体温高的吓人。标记真的很神奇,彼此身体的细微变化会毫无保留地传给对方,感受到他身体出于本能的渴望,进而变成自身的渴望。
      不能宣之于口的,全部通过身体传达出去。

      雪重重地落在地上,轻轻地落在杜片笺心里。
      等俞奏醒来,他又要说离开了。

      杜片笺睁着眼睛看着窗帘中的缝隙,那么多雪花,每一片都形单影只。他面无表情地下床,腿脚软了一下,跌在地上。
      摔倒的声音惊醒了俞奏,可杜片笺就像看不见他一样,径自往浴室走去洗澡。按部就班地穿衣服,系领带。
      俞奏忍不住问:“你要去哪里?”
      “上班。”
      “上班?”
      杜片笺绕过地板上乱七八糟的碎片说“:对。上班。和罗藏瑞谈西烟坝项目。”
      “罗……你没在开玩笑吧。”
      “用杜隽枚的技术清洗西烟坝,再用你的技术重构。”看着俞奏的表情,杜片笺发出恶劣的笑,
      “我要破坏你留下来的一切,背叛郦阔,让时瑙做替罪羊,哈哈哈。让与隆彻底烂掉。”
      “不行!”
      “谁叫你死掉的?管那么多干嘛?管也管不着。你不过是我的幻觉,我的精神病罢了,能干什么?别在我耳边废话了。”杜片笺去开门,俞奏一掌拍在门上,细小的缝隙转瞬即逝。
      杜片笺皱眉,只以为自己出现肢体障碍,张了张手指,说:“伊颂!开门!”
      看着杜片笺的脸,俞奏下定决心,拉着杜片笺的手腕,将人拽上楼。
      杜片笺愣怔了几秒,奇怪自己竟真的被拉走了,随即暴怒地挣脱了俞奏的钳制,大喊:“迟恒勋!我警告过你别进来!”
      咬牙间扭头在房间里逡巡是否有可用的武器。随即整个人愣住,捂着后颈,表情因难以置信而固定:“是谁?是谁?!”
      俞奏向他靠近一步:“你怎么了?”
      “我被标记了,但我记不得是谁。没闻过的信息素。”
      “是我。”
      杜片笺看着俞奏,笑容恹恹:“怎么可能?你没有标记能力,而且死了,你是我的幻觉。我知道的。”
      俞奏牵起杜片笺的手,摸向自己从脸开始往下滑,直到两人又握手。
      “我是真的。”
      事到如今,俞奏也察觉出了,杜片笺的精神状态极差,开始出现幻觉了。
      杜片笺用力眯眼,贴近要把人看清又猛地把人推开,抱着头神志不清:“不对!不对!俞奏死了,全都是假的,他们骗我的,要把我逼疯,然后再把我关进去。我不能,我要比以往都正常。”
      杜片笺往反方向跑去,俞奏一直追到花园中。原来枯枝败叶中还有着高尔夫球杆的尸体,杜片笺拔出一杆,冲着墓碑深一脚浅一脚地过去。
      雪越下越大了。
      墓上盖了一层白布,被杜片笺轻轻抹去,把碑文露出来:
      爱夫俞奏之墓
      我为这延误负疚

      没有像往常由爱生恨,责怪他因离去而抛弃。
      而是对着墓碑重复:“早知道我会活下来,那是你最后一次猜它的意思,我会直接告诉你。上面的字是你第一次对我说的话:我为这延误负疚。”
      “俞奏,你的确应该对我道歉。”
      杜片笺扬起高尔夫球杆,火星在冷冬中一闪而逝,又一道丑陋的刮痕出现。一次又一次地挥杆,在对抗死亡本身的沉默与无情中逐渐力竭。
      俞奏沉默地旁观,如鬼魂一般。
      杜片笺累了就靠在墓碑上,遥视着俞奏,过了不知多久,问道:“你听见了吗?”
      俞奏点点头。
      杜片笺笑笑,看着俞奏越来越近,两人身上都落了雪,此刻倒也像一路人。
      俞奏说:“放了其他人吧。我会陪你到最后的。”
      “谁?”
      “妈妈,时瑙,何红酣,木寒郊。”俞奏刻意停顿,“你。”
      “不要。”
      “对不起。片笺。”俞奏将杜片笺抱在自己怀里,冷冷的,薄薄的,“为伤害到你道歉,为让你难过道歉,为误会你道歉,为我原没有我认为的那么信任你道歉,为我自认为一点错都没有道歉。”
      俞奏埋在杜片笺的锁骨上,呼吸中让眼泪倒流回身体里。

      随着最后一个零件被替换上,瘫痪了一年的伊颂终于再次发光。
      见到俞奏的第一秒发出欢呼:“管理员Z好久不见!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指挥官J的情况很不好,是否需要生成报告?”
      “生成。”
      当俞奏一一帧一帧地检查时,团在床上的杜片笺突然问:“伊颂,这里有几个人?”
      “指挥官J让我判断这里有几个人,但没说是死是活,也没有规定范围,不确定是不是将房子外面的区域划入。回忆命令,主人语气似乎强调,这里,大概范围判断为技术室。总结:指挥官J,这里有两个人。”

      杜片笺表情呆呆地,伸手摸向俞奏,俞奏从光屏中抬起头来:“Ysion!范围扩大至你力所能及的所有,包括房屋内部及周边,判断这里有几个人?简洁思考并给出坐标。”

      “好的,技术室两人,花园一人已死,门前通道两人在接近,根据衣服初步判断是警察。距离三十米,二十九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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