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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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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恰逢是星期六。
张怡的面馆依然开张。
“小姨,今天我想出去一趟。”江舟走到张怡旁边,轻声说道。
“周末人多,你哪那么多地方去。”张怡一边剁着肉馅一边不满看了江舟一眼。
“今天是清明,我想去看看爸爸妈妈。”
听到江舟的话,张怡手里的刀停了一下,几秒钟后,剁肉馅的声音又再响起。
“多烧两张纸钱,让你爸妈保佑我们多挣钱。”
张怡的这句话算是同意了,江舟点点头,说了句“谢谢小姨。”
江舟今天穿了一件白色风衣,黑色的运动裤。
在街边的花店买了一束妈妈生前最爱的粉色桔梗,提了几罐爸爸最爱的啤酒后,坐上了开往墓园的公交车。
墓园在郊外,道路越走越开阔,越走,绿荫越浓密。
墓园的停车场停满了车,点点人影在空旷的墓园浮动着,却鲜少听见喧哗的人声。
墓园被一种紫色的花分割成整齐的行列,江舟爸爸妈妈的墓地在由下往上数第十行靠右第二位。
抱着花束,拾级而上。
雨后的风带点冷意,鼓起江舟白色的风衣。
来到墓前,江舟拿出纸巾,仔细地拭擦着墓碑上的浮尘,又顺手扯掉空地上的杂草。
照片上的爸妈还是那么爱笑,妈妈弯弯的眉眼,温柔又善良,爸爸浓眉大眼,周正又有点憨厚。
“爸爸妈妈。”江舟抱着膝坐在墓前,她把头靠在照片旁边,大理石冰凉的触感传来,就像从前的夏天,妈妈摸过冰的手轻轻地印上她的脸。
“爸爸妈妈,我就快高考了,我想去北方......”
“我现在可会包饺子了,到了外面,我肯定能照顾好自己......”
江舟倚在墓碑上,絮絮叨叨地跟爸妈聊着家长里短。
坐得腿都麻了,江舟站了起来。
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别人都是带着果品、食物,甚至抬着一整只的烧猪来拜祭的,她看看墓前的花束啤酒,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她突然想象到,妈妈就像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人家过六一儿童节,都有大把大把的零食,而妈妈,只有一朵贴在额头的小红花。
想什么呢?江舟苦笑了一下。
她抬头张望,应该不会每个人都抬着烧猪上来的吧。
微风夹着零星的雨丝划过脸颊,她仰着头,刚好对上斜上方穿着黑色外套的少年微红的眼眸。
“这么巧?”
“你怎么在这?”
“你......”
江舟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上林江,心里转过好几种打招呼的方式,最后她都放弃了。
他们沉默地看着彼此,气氛沉默悲伤。
最后,江舟从墓前的花瓶里,抽出一枝淡紫的花,来到林江身边。
她俯身轻轻把花放在墓前。
墓碑上的女人,嘴角轻扬,眉眼英气,和林江有七八分像。
是他妈妈吧,江舟心里想。
林江递给江舟一罐啤酒,示意她坐下。
啤酒入口冰凉,带点果香,带点微微的辣意。
两人望着墓园成片的紫色小花,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直到都喝完了那罐啤酒,两人还是一言不发。
太阳被浅灰色的云层遮住,风夹着零星的雨丝飘落在两人的肩头。
“走吧。”林江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
走到台阶边上,又蹲下来,摘了一捧小花,用长长的草蔓绑住,放在了江舟爸妈的墓前。
他很认真地鞠了三个躬。
林江走在前面,他身高腿长很难控制速度,走一会就把江舟拉下一段距离。
他微微撇头,余光看着江舟,停下来,等她跟上。
到了山脚,江舟攥着衣角,抬头看了他一眼:
“要一起回去吗?”
“嗯。”林江淡淡地应了一声。
墓园的公交很少有人坐,哪怕今天清明,大多数人都是开车来。
江舟和林江坐在了靠后的两个座位上,他们依然没怎么说话。
江舟看着窗外,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还嫌弃过爸爸。
妈妈又白又美,头发又黑又长,爸爸又黑又壮,头发还短短的。
可是,爸爸真的很爱妈妈啊,只有很爱很爱,才会在看到爱人受伤害的时候,爆发出如此可怕的力量吧。
那些被砸扁的头颅,被刺破的身体,那浸满地面的鲜血......
江舟闭上了眼睛,那时候的她被吓傻了,整整一个月不曾开口说话。
也就是那时候,她被翁绮雯几个盯上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翁绮雯会知道爸妈的遭遇,因为事情发生在回乡下祭祖的时候,那是一个离市区一百五十公里的山区县。当时所有对外的报道都用了匿名,也没有哪家媒体长篇大论地报道过,都是几句话一带而过。
翁绮雯回来当猎奇和笑话一样,讲给杜月斐和钟思雨听,还用这个威胁江舟。
在这个言论自由、碎片化信息、黑白颠倒、受害者有罪论的今天,江舟不希望爸妈成为那些人嘴里八卦、好奇的主角。
从此,她成了那个一味忍让的江舟。
往事的碎片不断在脑海里翻腾,江舟睁开眼睛,用车窗外的绿意驱散这些墨云一样的记忆。
这时,她的肩上一沉,林江的头靠了上来。
她微微转动脖子,由上往下看见林江紧闭的双眼和长长的睫毛。
他睡着了。
“妈妈。”
耳畔传来的轻轻的一声,如同凉雨滴落在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