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谓》屋言

35、35

　　人死如灯灭。
　　那盏战战巍巍的烛火，被何秋妤在人间呼出的最后一口气吹熄。几近不可闻的“噗”的轻响之后，无边的黑暗如血崩一般席卷而来，何秋妤的世界回归到一无所有的原始状态。
　　最后的气息落到安意的世界里，却是一阵疾风，足以使天地变色。
　　安意不认同“好死不如赖活着”，从某个方面来说，“好死”是命运的馈赠，让自己在尚未受到太多折磨的时候就死去，并且她认为母亲的死是一种解脱，但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从母亲的离去中回过神来。
　　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适应这种巨变。
　　其实理智地思考，生活几乎没有改变，无论精神还是□□，她都不依赖母亲，无论有没有母亲在身边，她都可以活得很好。
　　可是那种缺失的感觉那么沉重，她总能知道自己背负着它。
　　那天安意自己待在家里，突然听见敲门声，伴随着一声高喊：“检查燃气！”
　　安意小跑着去开了门，一位穿着醒目的黄色外套的安检员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个看上去很重的被塞得圆滚滚的手提包，重复道：“检查燃气。”
　　“不久前才检查过呀。”
　　安检员给自己穿上鞋套，说：“那是去年的检查，现在是今年的检查。”
　　安意这才意识到已经进入了新的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她度过了第一个没有母亲的中秋节、国庆节、春节，却毫无印象。
　　她请安检人员进屋。冬季天气干燥，安检员应该涂了润肤霜，从安意身边经过时，安意闻到了一股暖洋洋软绵绵的味道。
　　她顿时感到怅惘，她的母亲病逝了，为什么世上还会存在这样暖洋洋软绵绵的气味？
　　怅惘里滋生了许多倾诉的欲望，欲望带来无形而蓬勃的冲动，她在一瞬间很想告诉安检员，她的母亲病逝了，她的母亲被病痛折磨了两年，终于选择放弃治疗，不再挣扎，不再苟活，放开攥紧自己性命的手，任由死亡将自己吞噬。
　　她想告诉很多很多人，她的母亲病逝了，她习以为常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痛苦中解脱了，也颠覆了，她的前半生毁于一旦，而后半生尚未展开任何看得见的面貌，她必须进行艰苦卓越的探险，才能够在这样的世间立足。
　　但最后，安检员完成工作准备离去，她只是说了声：“谢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