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谓》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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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秋妤逝世的第二天，遗体就被火化，骨灰暂时存放在殡仪馆的骨灰楼里，等安成章或安意手头宽裕些，还清了欠下的人情债，再考虑在墓园买一小块墓地，让何秋妤入土为安。
　　安晓婷拿不出更多的钱，只好郑重地对安意和安馨说：“你们要好好挣钱，以后给你们妈妈买一块墓地。”
　　但姐妹俩都不太在意这种事，骨灰无论安置在哪里都是骨灰，改变不了人已逝去的事实。
　　安成章还请了师傅来做法事，好好送何秋妤最后一程。安意和安馨在念经的师傅跟前跪着，膝盖压在一张旧席子上，与跪在坚硬的地面毫无区别。她们支撑不了太长时间，师傅便说坐着也行，她们赶紧坐在那块旧席子上。
　　师傅的唢呐和唱词在耳边绕来绕去，几天以来都睡眠不足的安意觉得头很晕，眼皮很重，意识开始离开面前的嘈杂，飘到幽深之处。
　　她迷瞪瞪地想如果真的有阴曹地府，如果她母亲真的要去到一个新的地方当小鬼，那的确是让人担忧的事。她的母亲在为人处事方面其实挺笨拙的，不擅长巴结笼络，也不懂得占小便宜，还喜欢逞强，不肯显露自己的脆弱。她担心母亲会不适应新环境，躲在人群的熟稔和欢乐之外，不知所措又尴尬地笑着，生怕被别人发现她的不适应。
　　安意稍稍抬头，看着桌案上的香炉，在心中默念：妈妈，看到别的小鬼怎么做，你就跟着怎么做，不要害怕，如果觉得孤单就尽量交几个朋友，主动些，大家都是小鬼，他们不会嘲笑你的。
　　然而再想深一层，她的姥姥姥爷也都成小鬼了，如果还没有投胎，或许会在地府里和母亲见面，一家团聚。而且她的伯母、姨丈都早一步下去了，应该还来不及投胎，大概也可以照顾一下母亲。
　　地上有许多亲人，地下也有许多亲人，岂不是意味着在哪里都是聚会，用不着适应新环境和新朋友吗？
　　如此想来，阴曹地府也变得温情浪漫了。
　　安成章负责给何秋妤装骨灰，拿着一个小铲子，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去到焚化炉前的一张刚刚被推出来的铁床边。何秋妤就躺在上面，血肉筋骨都化成了灰，但她体内的两个支架却完好无损地躺在铁床上。
　　安成章轻轻叹了叹，让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两个支架处理掉，他不拿走了。

　　处理完火化事宜后，安成章这边的亲人和何秋妤的娘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从前鲜少会有这样的机会，以后更不会再有，联结两家人的何秋妤不在了，他们其实和陌生人没两样。
　　没几个人有力气说话，饭桌上很安静。
　　安妙容吃到半饱就放下筷子，忿忿不平地开口控诉：“现在想想，那些医生就是奔着挣钱去的，不跟病人说实话，哄着病人继续治疗。病人自己说要继续治疗，难道我们还能不让她治吗？这样一来，我们是没得选了，钱也没有，人也没有。”
　　饭桌上好几个人都不仅是家人，还是债主，且何秋妤的弟弟妹妹都在场，安成章为难地皱起眉，也放下筷子，说：“尽力而为，秋妤想活久一点，肯定要想办法的。可惜花了这么多钱，最终还是救不了她。”
　　安妙容冷哼道：“秋妤太倔强了，不肯接受现实，又被医生哄骗，以为自己还有得救。她的病，砸多少钱进去都救不了，医学还没有发展到那个程度，她患上的是不治之症，折腾了两年，她自己辛苦，身边的人也辛苦。她就是想不通这一层，你们也不敢跟她说这些。”
　　安成章没去看何秋妤娘家人的脸色，微低着头，含糊地应了一声，不反驳。
　　现在何秋妤还没有入土为安，还需要不少钱买墓地，可他已经年迈，挣不了几个钱了，而安意和安馨姐妹俩都不像是能够挣大钱的人，更不像是会将这种事情放在心上的，因此未来免不了要继续向别人借钱，安妙容就是最佳人选。他的姐姐是他的家里最有出息的孩子，也是最富有的，他必须维系好和姐姐的感情，过一两年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