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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小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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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青白随圣旨出宫,九歌几乎日日都要差人往宝华殿打听,问她何时归来。虽然九歌知道,青白在宫外过的大抵比宫里——日日侍候着后宫妃嫔们敬香——要过得舒心,但是九歌仍是忍不住得盼她回来。
这日午后,日光淡淡透过窗纱,清越阁里氤氲着一缕淡香。素白疾步而入,眉眼间带着抑不住的笑意,屈身一礼道:“美人娘子安好,青白师姐已回宫了。”
九歌正倚榻翻着绣谱,闻言心口骤然一紧,手中丝绢几乎落下。她忙抬眸,声音带着不易掩饰的欢喜:“当真?”
素白点头,眼角弯弯,“方才师姐已经回宝华殿了。师姐这会儿去回禀皇上了,后要送一份经卷给婉充仪娘子。她怕娘子着急,就叫我先把这东西送来。”说着,素白小心翼翼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神秘兮兮地放到九歌案上,“娘子瞧,师姐说这是在京城庙会前头寻来的,特意挑了个最有趣的。她还说,娘子见了准会笑。”
九歌怔怔地望着那纸包,心头一暖,慢慢拆开,里面竟是一个小泥人——姿态张扬,手持长枪,正作比武之状,线条虽稚拙,却生动有趣。她心神仿佛被轻轻牵引,飘回了许久之前,尚在醉花荫的日子——那一日,她与白栀在空闲时上街闲逛,正值比武大会,她们挤在人声鼎沸的街坊中……
随即,九歌轻轻一笑,转头看着素白,语调带着几分亲昵:“你知道么,这小东西倒真叫我想起当年在街坊看比武大会的情景。”
素白也是自幼在裕宁庵修行的尼姑,纵然性子活泼些,到底也是远离红尘世俗的。因此,素白也不曾看过比武,显得很感兴趣,“那是什么样的?娘子给我讲讲!”
九歌点点头,眉眼间透出一丝俏丽的神采:“那时我和白栀一道去,街上人山人海,吆喝声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台上的武师们刀枪翻舞,气势汹汹。白栀胆子小,却偏爱凑热闹,非要拉着我往前挤。好几次差点被人撞倒,她却还拍手叫好,笑得眼泪都出来。”九歌便把那日境况讲与素白听。
素白忍不住咯咯笑了:“那是比宫里好玩得多。”
九歌眼神微微一黯,指尖紧紧捏着那泥人的小手臂,轻声叹道:“是啊,那时虽挤得灰头土脸,倒觉得人间热闹,都与我相关。哪里像这宫里——日日锦衣玉食,偏偏静得叫人心慌。再也听不见那般锣鼓与喝彩了。”
正当二人聊得畅快时,春萍俯身道:“娘子,宝华殿的青白大师来了。”
九歌手里正捧着那小泥人,笑意尚未散去,闻言却心口一震,眼底霎时亮起光彩。她下意识将泥人轻轻放在案几上,抬手理了理鬓发,语声不经意地柔了几分:“快,请她进来。”
素白忙收了笑,乖巧地往旁边立着。
片刻后,外头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清越阁的帘幕缓缓被掀起。青白素衣而入,眉目澄澈,指间佛珠依旧缓缓转动。青白的身影静穆如常,却在九歌眼中,却似比往日更亲近了一分。
九歌快步迎上,笑意明艳,声音里带了几分掩不住的欣喜:“你可算回来了。”
青白垂眸看着她,指间佛珠缓缓转动,半晌才轻轻颔首:“阿弥陀佛,劳你挂念。”她声音清澈,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温软。
素白在旁掩嘴偷笑,悄悄把小泥人推到案几中央,后一边笑道:“娘子和师姐叙旧,我就不在这站规矩了。”一边跑了出去。
九歌和青白皆被她逗笑。青白又补上一句,“也好,你先回宝华殿。若是有贵人去敬香,无人侍候便不好了。”
九歌看着那泥人,笑吟吟地拿起,半是调笑半是嗔怨:“你倒好,你去京城里佛寺讲经问道,千里迢迢带回来的,却是这般市井玩意儿。”
青白望着那泥人,眸色微微一动,“我知道你并不钟爱金玉华饰。只是,你喜爱的热闹人间,我却不能带回,只想起了那一日比武大会的热闹,便买了这个。”
话至此,九歌顿住,有些不可置信,“比武大会那时……你……你也在?”
青白径直盯着九歌的面庞,盯得九歌有些脸红。她只是简单回答,“是。”
九歌低头一笑,“原来竟是你认识我早一些。”见青白也有些扭捏,九歌重新挑起话头,“这次,你出宫去,可有什么新鲜事?”
青白收了心绪,语声平和:“此番入京,我在大觉寺遇见了国师圆照。国师论及‘因缘法’——他说众生执著于因果报应,然因缘并非直线,而如网结,点点相连。世间一花一叶,皆与众生心念相感。若人心安宁,则所见山河亦澄明。”
九歌静静望着她,唇边的笑意渐渐收敛。那些“因缘”“网结”的说辞她并未真正听懂,只觉玄奥得仿佛悬在天外。可青白眼神澄澈,语声清缓而安然,仿佛全心沉浸其中。九歌看着她,不由自主地也生出一份欢喜,像是替青白感到快乐。
青白顿了顿,似又忆起什么,接着道:“国师还与我言‘空’与‘有’。世人以为空即无,其实非是。空者,谓不固执于常有,乃因缘和合而显。譬如此泥人,本是黄土与水,和合成形,缘尽则散,终归尘土。我们之身,亦不过如此。”
九歌低头看了看掌中小小的泥人,心头一紧,轻声笑道:“照你这么说,我喜爱的东西,皆会随风散去?”
青白目光微动,急忙正色道:“缘聚缘散,自是定数。但若当下欢喜,便是真实,不必因其无常而惶然。”
这时,春萍进来回话,“娘子,宫里传话——新晋了一位靖王的侧妃陆氏,且怀着身孕。”
九歌已然想到——是白栀。她喜出望外,差点打翻案上的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