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缘》而而而已

63、平步青云

　　三日后，春光渐盛，合欢宫前喜气洋洋。

　　内侍高声唱旨，九歌在殿中跪接，心口怦怦直跳，只听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丽婕妤陆氏，温顺贤良，举止合礼，今晋封修媛，赐居合欢宫正殿，钦此。”

　　宫中众人齐齐上前贺喜。

　　九歌也叩首谢恩，尚未来得及回宫，便有内侍匆匆赶来：“皇上口谕，请修媛娘娘今晚往养心殿一叙。”

　　回到殿内，她低头轻抚衣袖，心思飞快转动：皇上此刻正留意自己，若能趁机再更进一步，岂不是好事？只是——该以何为由？

　　九嫔之位新晋，宫中人难免议论，婉充仪此次虽无封诰，却生有二公主，理应排在自己之前。若能此时主动请愿，将位次让于婉充仪，既卖给婉充仪一个人情，又能向皇上表明自己识大体，不与人争锋。

　　与此同时，宫里也传来旨意：徐昭仪晋封妃，赐号庄。“庄”者，肃穆端方也。皇上此封，不止是晋位，更是褒奖她多年谨守宫中之仪，生育二皇子有功。

　　傍晚时分，夕阳正斜，九歌梳洗过后，换了件浅桃色织金长裳，鬓发挽得精致，亲自前往养心殿求见。

　　内侍引她入殿时，百里煜方才下完早朝后批完奏折，抬眼见她，眉间的疲色似乎散去几分，唇角微扬：“修媛的风光，你可还欢喜？”

　　九歌忙跪下，语声轻柔：“妾自是欢喜。”

　　百里煜凝视她片刻，忽而想起什么，唇边笑意更深：“合欢宫近日方才修缮完毕，正殿尚未定名？”

　　九歌一愣，忙低声道：“妾不敢擅自取名，还要过问皇上的意思。”

　　百里煜随即唤来李宁吉取来御笔，亲自蘸墨，写下四个端庄俊逸的大字：云昭殿。“倬彼云汉，昭回于天。”百里煜将笔递回，目光落在九歌身上，语气含着笑意：“取此意，堂宇如云汉昭明。”

　　九歌骤闻此事，忙伏地叩首：“妾谢陛下隆恩。只是……妾有一件事，想求陛下。”

　　百里煜挑眉，似笑非笑：“哦？说来听听。”

　　九歌抬眸，眸中盈着一层水光：“九嫔有序，妾本不敢多言。只是婉充仪姐姐生有二公主，于情于理，该在妾前。妾不过青楼出身，德行浅薄，若压了充仪姐姐，怕惹人非议。”

　　殿内静了一瞬。百里煜盯着她，目光渐渐柔了下来，半晌才笑出声：“还是你思量周全，心思细腻。”百里煜略略思索，“既如此，便平迁婉充仪为昭容，你依旧是修媛，该有的恩赏一样不少。”

　　九歌心头一松，脸上露出浅浅笑意：“谢陛下隆恩。”

　　百里煜见她今日神色明媚，伸手示意她起身：“时候不早了，便一同用膳罢。”

　　御案上早摆好了菜肴，九歌亲自为皇帝斟酒，举止娴婉，眉眼里含着笑意。一改上次的低沉，她不多言，也不莽撞，只在皇帝夹菜时轻声奉承一句，或是亲手替他拈起一片鱼肉放在盏中：“陛下今日批了许多折子，定是累了，尝一尝这道雪花鱼，极是鲜嫩。”

　　百里煜见她温顺体贴，目光渐渐带了几分笑意。

　　一顿晚膳下来，殿中气氛轻松，百里煜似乎也兴致渐好。酒过数巡，他招手让她近前，九歌便依言起身，在他身旁坐下。她身上的香气清淡，鬓边垂下的流苏轻轻晃动，映着烛火如星。九歌举止柔婉，不时替他添酒、轻声说笑，举手投足间透着几分妩媚。

　　正当百里煜心情渐舒时，殿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李宁吉慌乱的声音：“任御女，您不能——！”

　　话音未落，一个明艳的身影已闯入殿中。乐裳穿着一袭淡紫薄绸，眉眼含笑，却因奔得急，鬓角微乱。“陛下！”她盈盈一拜，声音脆生生的，带着几分撒娇，“妾听闻陛下今晚在殿内，特来请安。”

　　百里煜眉心微蹙，目光一扫，语气淡淡：“李宁吉，你是怎么当这个内监总管的，连这点规矩也不知道了？”

　　李宁吉忙俯身请罪，额上沁出一层细汗，“奴才无能，请皇上恕罪。”

　　乐裳见状，神色有些慌，忙跪下：“陛下息怒，妾实在是思念得紧，想见陛下一面，并无他意。”

　　殿中一时静了下来，九歌垂下眼帘，神色未变，只端起酒盏，轻轻为皇帝斟满。

　　乐裳抬眼看了看九歌，又看向百里煜，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声音怯生生却带着几分执拗：“若……若陛下不嫌弃，今夜，妾愿与修媛娘子一同服侍。”

　　此言一出，殿中气氛骤然一紧，李宁吉险些惊得跪下。

　　百里煜眉头一拧，目光里闪过一丝不悦，语气冷了几分：“谁教你说这种话的？”

　　乐裳脸色微白，忙叩头：“妾只是想着，若能多陪陛下一会儿，也好叫陛下舒心……”

　　九歌默默扫了一眼乐裳，心里盘算着：这个新宠的手段，不过如此。于是，她缓缓放下酒盏，侧过身轻轻行了一礼，声音温柔而从容：“皇上息怒。任妹妹年纪小，入宫不久，难免不懂规矩。”

　　百里煜看了她一眼，神色缓了几分，抬手一挥：“罢了，送她回去，找个老成些的嬷嬷，好生教教她规矩。”

　　李宁吉忙应声，将乐裳搀起，送出殿去。

　　殿内重归寂静，百里煜看着九歌，唇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你倒不急，反替她说话。”

　　九歌垂眸，柔声答道：“妾若真急了，反叫皇上扫兴。妾只盼陛下心里舒畅。”说着，九歌心里暗下决心，有意让皇帝回忆起初次承恩的时候。她起身缓缓行至殿中，俯身一礼：“妾有一曲《望月仙》，愿为陛下起舞，不知可好？”

　　百里煜挑了挑眉，唇角勾起：“好。”

　　歌声渐起，九歌袅袅而舞。她今日着浅桃衣裳，长袖轻扬，舞姿婉转如云。随着灯火摇曳，她身影忽明忽暗，步履轻盈，仿佛整个人都溶进夜色里。

　　百里煜靠坐在御案旁，目光随着她的身姿转动，神色渐渐温柔下来。

　　舞至曲终，九歌轻轻收势，半跪在地，气息略带急促，眼底却盈着一层水光。

　　百里煜望着她，目光渐深，忽而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今日的修媛，倒更像初入宫时一般。”

　　九歌微微一笑，眼神故作湿润地望着皇帝：“难为皇上还记得。”

　　烛影摇曳，夜色渐深，殿内的气息也随之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