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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定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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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宝华殿内灯烛次第点亮,檀香缭绕,殿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与佛音。青白着素衣端坐蒲团,手中木鱼声声,诵经声低沉悠远。
九歌披着素纱,长跪在供案前,双手合十,神色肃穆。
忽然,殿外传来李宁吉熟悉的声线:“陛下驾到——”
青白回望向殿门,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双手合十拜见。
九歌心头一惊,皇帝竟亲临这等法事,可见他心里是有几分重视的。她连忙俯身叩首,额头抵地,语声有些惊慌:“臣妾叩见皇上。皇上龙体尊贵,怎能亲临嫔妃的法事。”
百里煜步入殿中,未着朝服,只一袭深青便衣,眉目间带着久未散去的倦色。他抬手示意:“不必多礼,朕只是来看一看。开始吧。”
青白缓缓合什,木鱼声自她指下响起,梵音低回悠远。香案上三炷檀香袅袅升腾,净水碗中倒映着烛光,轻轻晃动。九歌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跟着低声念诵,殿中气息肃穆,连春萍都不敢出声,屏息凝神跪在一旁。
随着诵经声渐深,青白轻轻敲响磬,声清而长。九歌俯身叩首,额头触到蒲团,心里一瞬间平静下来。
就在这时,一阵风不知从何处吹入殿中,案上三支烛火同时摇曳,忽明忽暗。净水碗中微微荡起涟漪,像是有一滴泪落入其中。
九歌心头一紧,猛地抬眼去看,却见一片白花瓣缓缓飘落,落入水中,旋转着浮在水面,竟不沉也不散。她心里一颤,立刻又低下头,掩住眼底闪过的一丝异色:这便是青白要助我的因果。
百里煜目光紧紧盯着那碗净水,眉心微蹙,神色间似有一丝不安。他原本只是立在一旁,如今不自觉走近几步,低声道:“这是什么?”
青白这才抬眼看了一眼案前,指尖一顿,似是也被惊了一下,连忙低声答:“回陛下,或是昭媛娘娘的魂,感念今夜超度,故有此示。”说着,她当即变换偈文,低声诵起往生咒:“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九歌伏在蒲团上,听得心跳一声声重,指尖都攥紧了帕角。她不敢抬头,只能随着青白的节奏低声念诵,仿佛自己也被这异象震慑。
百里煜立在案前,目光紧紧盯着那碗净水,指尖收紧了袖口。
片刻后,随着青白一声“愿离三涂苦,得生净土中”,案上的烛火忽地一齐定住,花瓣缓缓沉入水底,水面平静如镜。
青白放下木鱼,合掌低声道:“陛下莫惊,法事已成,昭媛娘娘的魂,已得安抚。”
百里煜缓缓吐出一口气,神色仍有几分凝重,沉声道:“既是如此,明日着人查一查当年的案子。若真另有隐情,也该让她安息。”
九歌忙伏身叩首,心底感到一阵安稳:如此,纵使查不出真相,皇帝也一定不会放过惠贵妃。
待百里煜与随行太监退了出去,宝华殿内只余烛火摇曳,香烟袅袅升起。
九歌缓缓直起身来,方才绷紧的肩背有些酸麻。青白立在案侧,合掌低诵最后几句偈文,才徐徐转身。二人目光在半空中相接,烛火摇曳,将彼此的影子映在佛前金身之下,仿佛连呼吸都安静了。
九歌上前一步,声音低柔,“青白,这一次又是我要谢你。”
青白的手指在念珠上停了一瞬,似要开口,却又将呼吸咽了回去。她轻柔的目光轻轻扫过九歌,垂下眼,声音温和却克制:“阿弥陀佛。”
法事过后不过三日,后宫流言已传遍各处,三人成虎。有人说那夜殿中香灰自落,有人说亲眼见到一缕白影掠过殿门,甚至连浣衣局的小宫女都悄悄传:“贞顺昭媛显灵了,要讨公道。”
养心殿内气息肃然,百里煜坐在御案后,面色比天色更沉。九歌垂手立在一旁,心头不自觉收紧。
百里煜合上手中的一叠密折,眉目冷峻,神情未见丝毫喜怒。他抬手示意李宁吉呈上另一份文书,淡淡道:“查得如何?”
李宁吉俯身呈上,低声道:“回陛下,奴才已暗中查探,此事的确有些疑点。花氏当年,本是没有出宫令牌的。但当年的供词提及,她在案发之前多日,曾遣宫人暗中出宫,面见孙姥姥与莺儿之家人,且送出重金。事发后,这两家人旋即搬离京城,踪迹杳然。”
九歌垂下眼帘,指尖轻轻攥紧衣袖,心头微颤:这些她听得懂,却都不算铁证。
百里煜沉默良久,指节轻轻叩在案上,声音冷了几分:“可有确证?”
李宁吉伏地:“奴才不力,并无确证。只是……”
百里煜眉头一皱,目光凌厉地落在他身上:“说下去。”
李宁吉额头贴地,叩首后才低声续道:“奴才有一不明。当年这些供词从未见于案牍,花氏本人也未曾亲口对证,全凭惠贵妃娘娘呈上的口供,才定了罪名。”
九歌在一旁屏住呼吸,心口怦然一紧。她缓缓低下眼帘,掩去眼底一瞬而过的异色——这正是她想让皇上听到的。
百里煜的手指缓慢地叩在案几上,声声冷硬。良久,他低沉开口:“朕记得,当年贵妃确是执掌六宫之时。若真是如此,她敢欺朕?”
李宁吉战战兢兢:“奴才不敢妄言。”
百里煜眸光一冷,猛地甩开手中折子:“传朕旨意,褫夺惠贵妃封号,禁足绮霞宫。此案,再查。”
李宁吉领旨离去。
九歌伏地行大礼,声音里似有压抑不住的颤意:“陛下圣明。”她心里清楚,花映雪的案子并没有留下任何实证,自己亲耳听到的冤屈,也不能拿来当作呈堂证供去禀告皇帝。可即便如此,对惠贵妃这样的惩治,已然是自己尽力替她们报复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