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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温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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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贵妃失宠告,绮霞宫再无往日的热闹往来,连常侍的小宫女也换了几茬。后宫仿佛在一夜之间安静下来,只余下蝉声在枝叶间聒噪。
宫里迎来了一年之中最炎热的日子。烈日高悬,白石铺就的御道被晒得发烫,走在其上的宫人都不敢放慢脚步。御花园的池荷已开到极盛,碧叶连天,映着阳光波光粼粼,衬得整座皇城明亮又静谧。
盛夏的日光从廊下斜斜照进来,凤仪宫殿内却凉意徐徐。殿中摆着几盆冰盘,未用熏香,却闻得清凉的水汽夹着荷叶与香草的气息,添了几分静谧。
九歌着一身浅碧轻罗长裳,步入殿中行礼,动作端雅。沈清已从内殿出来,怀里抱着三皇子百里昀,身上只着一件素净常服,鬓边插着一支莲花白玉簪,神色比往日柔和许多。
婉昭容也在,坐在左侧下首,身侧坐着娇小的二公主昭宁,正用团扇轻轻拍着手玩。
九歌正欲行礼。“丽修媛不必多礼。”沈清唇边含笑,抬手示意她起身,“你上次还说昀儿认得你,今日便抱一抱罢。”
九歌闻言,心头一暖,快步上前。她先低声唤了一句“三殿下”,再伸手去接。昀儿果然咿呀两声,伸出软乎乎的小手要她抱。九歌小心接过,怀里搂得极稳,指尖忍不住轻抚那张粉团似的小脸,只觉细腻温热,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婉昭容把昭宁抱到怀里,笑吟吟道:“小孩子果然最识人。昭宁,这是丽娘娘。”
昭宁正玩着小团扇,闻言扑闪着眼睛凑过去,伸出小手去扯九歌的衣袖,嘴里奶声奶气唤了一声:“丽娘娘好。”
九歌一怔,旋即失笑,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昭宁真乖。”
殿中一片笑声,众人三言两语闲话家常。
待百里昀被奶母抱去午睡,昭宁也被奶母抱去了偏殿。
沈清目光落在九歌身上,神色仍温和,却多了几分探询。“九歌,”沈清缓缓开口,语气温柔,“你在宫里也有些时日了,承宠又得圣上怜惜,可怎么一直未见喜讯?”
九歌心头一紧,手指在膝上不由攥紧,片刻才低声道:“臣妾自小身子就不好,入宫后才调养好些。或是缘分未到,不敢急。”话音落下,她垂下眼帘,不让人看见自己眼底的情绪。
面对皇后的关心,九歌是有些心虚的,她心里清楚,哪里是“缘分未到”?那日当着青白的面饮下红花汤,大病一场,不仅为了明哲保身,避免出头;更是为了她舍不得那份清净的心意——有了孩子,她就彻底成了皇家的人,也再没有颜面,与青白交付真心。
沈清看九歌一眼,只当她担心身子,便柔声劝慰:“是不必急,养好了身子,缘分自然会来。”
婉昭容也接口道:“是啊,丽妹妹你身子瘦弱,可要自己顾着些。昭宁出生时,我也差点把自己折上,如今想想,真是九死一生。”她说着,神色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所以你千万要把自己顾好,莫要勉强。”
听到这些,九歌心中一阵暖意,将她那一点不安与心虚都轻轻抚平。她抬眼望向二人,轻声应道:“多谢娘娘,多谢婉姐姐关心。”
沈清仿佛忽然想起一事,转头吩咐月皎去取一卷纸,缓缓开口道:“对了,皇上同本宫说,过些日子,明觉大师会访京中,佛理精深,皇上打算命宝华殿的青白大师出宫,与他切磋佛学。”
婉昭容听罢,神色一亮,眉眼带笑:“这是极好的。臣妾记得,当年怀着昭宁时,寝食难安,还是青白大师亲自出宫替臣妾与昭宁行善积德,后来才安然度过。若能让青白大师与高僧交流,也是美事一桩。”
九歌还在为青白能再次出宫而高兴,附和道:“婉姐姐说的有理。”
可沈清顿了顿,神色里带了些忧虑:“只是青白大师一出宫,宫里太后娘娘每日礼佛,便无人主持诵经了。”
九歌闻言,心头一动,立刻抬眼柔声道:“娘娘,宝华殿还有一位法师,名为素白。她虽年轻,却与青白大师同出身裕宁庵,修行不短,想来可以暂代青白大师之职。”
沈清闻言眉眼舒展,轻轻颔首:“素白……本宫去宝华殿时,见过这位小法师。”沈清转头对九歌道:“既是你荐的人,本宫便明日同太后禀报,叫素白进宫代诵。也好,青白大师在外安心,不必挂心殿中事务。”
九歌忙起身行一礼,声音柔婉:“多谢娘娘。”
傍晚,日头渐渐西斜,宫道上铺着斑驳的树影,蝉声阵阵。九歌换了身素净的浅绛衣裳,独自一人去了宝华殿。
殿内檀香袅袅,青白正独自拂尘理经。听到脚步声,她抬眼,见是九歌,眼底闪过一丝讶色:“你怎么来了?”
九歌上前几步,唇边带了抑不住的笑意,轻声道:“我来告诉你一件好消息。皇后娘娘方才说,皇上不日会下旨,准你出宫在京中与明觉大师论道。”
青白手中佛珠一颤,神色虽仍淡淡,却难掩眼底的光:“当真?”
九歌将青白眼中的光尽收眼底,不禁也舒展了笑颜,随即轻轻点头,示意肯定。
青白目光深了几分,像是在回想什么:“明觉大师常年在外行脚,遍访名山古刹,曾在西域求法,又在雪山结庐静修三年。世人只知他精通三藏佛学,却极少有人亲眼见过他。”
她抬眼望着九歌,眼底有一丝罕见的光彩:“若真是大师回京,此行便是难得的机缘。能与大师对论佛法,便是我多年所愿。”
九歌听着,也被青白眼中的希冀感染,“青白,我真替你高兴。”想到自己要留在宫里,等着青白回来,便喃喃道:“若是……你我可以一同出宫,便好了。”
青白顿了顿,灼灼目光落在九歌脸上,声音缓和:“但若真能有此一日,我与你同去——无论何处,都好。”
这时,素白从偏殿行出,换了素净的杏黄僧衣,腰间只系着一根浅白绦带,步履轻缓。她脸上的旧伤早已痊愈,只留下一点极浅的印痕,在晨光下几不可见。
素白行到殿前,朝青白恭敬合十,发现九歌也在,显得有些高兴:“师姐,丽修媛娘娘!”
九歌见她神色,比起初见时已少了几分青涩稚气,多了几分沉静,唇边露出一丝欣喜的笑:“素白,你好多了。”
素白垂眸,声音温婉有度:“多谢娘娘惦念。”
青白看她一眼,目光含着一丝淡淡的欣慰:“如此最好。”
正巧素白来了,九歌便把自己在凤仪宫举荐的事同她说了:“方才皇后娘娘说,青白要出宫见明觉大师,我便向娘娘举荐了你,让你暂代宝华殿诵经,伺候太后礼佛。可好?”
听到这些,素白脸颊微微发红,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好!素白定不叫师姐和修媛娘娘失望!”说着,她眸光一闪,像是努力压下心底的兴奋,又赶紧规规矩矩跪下行大礼:“多谢娘娘提携。”
青白看着她,唇边似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淡声道:“你可要记着慎言慎行。”
素白连忙点头,模样认真得很,可耳尖却染了薄薄的红,显然心里还是欢喜的。
九歌被素白这副样子逗笑了,玩趣似的看了青白一眼,“皇后娘娘都认可素白了,你还这般严厉,莫要吓着她呀。”
青白神色微动,似被九歌调笑得无奈,缓声道:“她是生性天真活泼,可上次宫道受罚的教训,是要记着的。”
素白变得有些缄默。
九歌见她变色,有些心疼,便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柔声笑道:“你师姐说的对,但是,日后我和你师姐都会护着你的。”
殿外传来暮鼓声,檐铃随风轻响,声音清脆悠远。九歌静静地看了二人一眼,唇边带出一丝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