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缘》而而而已

74、明觉*

　　时光匆匆，宫中风色渐寒，黄叶在石阶间堆积成厚。日复一日，九歌在宫里的日子过得也安宁。

　　今日不同往常，宫道两侧早早洒扫一新，彩幡未悬，却自有肃穆庄重的气氛。

　　这日是明觉大师入宫之日。皇帝与皇后亲自设宴迎入，整个宫城上下皆动，钟鼓齐鸣，礼乐肃然。明觉大师道行高深，被皇帝赐予“明觉国师”之称，驻停京中数月，今番常驻宝华殿，直至新年，祈求国运昌隆、皇宫平安。

　　九歌因身份所限，不得随至宫门迎驾，便早早来至宝华殿，等候青白。

　　素白此刻正忙碌着，神色安稳，举止井然，几个月的历练使她不复从前的稚拙，颇有一派稳重的气度。她站在殿阶前，手里执着一份名册，正分派宫女们的差事。

　　“幼悟，你年纪轻，手脚快，待会大师入殿，你去偏殿伺候茶汤。”

　　“怜悟，你跟着我，盯紧香案与供灯，须得时刻明亮，不可有失。”

　　“沛儿，你去后廊引路，若有外殿嬷嬷送来供品，你先过目，安顿妥帖，再送进来。”

　　三个小宫女齐齐应声，神色恭谨，随即各自忙开。

　　殿外已聚了不少宫女与嬷嬷，她们皆是宫中闲散之人，却不惜冒寒候立，只为能亲眼瞧一眼明觉国师。人声低低，带着几分敬畏与好奇。

　　正当此时，一阵木鱼声自远而近，伴随着僧人低沉的梵唱。明觉国师缓步而来，一袭绛红袈裟随风而动，衬得身形修长挺拔。九歌本以为会见到一位鹤发垂眉的高僧，谁料他不过三十许人，眉目清朗，轮廓分明，竟透着几分书生般的俊逸。

　　他神色沉静，眼神澄澈如水，唇边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明明眉目生得极俊，却因举止安详，气度清寂，使人不敢轻起凡俗之念。

　　与他并肩而行的青白身着素色僧衣，面容清冷，眼神专注，举止中自有一股从容与坚定。与国师并行，她的姿态如同一株雪下青松，将那份出尘的气度衬托得更为澄澈。

　　素白立刻带人迎上前，恭声道：“国师远来，殿中已备净室，请入内歇息。”

　　明觉国师只是微微颔首，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阿弥陀佛。多谢。”声若清泉，直透人心。

　　明觉国师的佛号在殿内回荡，众人皆低首而拜。九歌也缓缓屈身行礼，额头几乎触到冰冷的地砖。只是她心里明白，她这份礼，并非只为那位名动京城的国师。

　　九歌随着人群散去，心里早已按捺不住。她绕过回廊，悄悄在素白的示意下，被引入了青白在宝华殿侧殿的厢房。

　　一推门，檀香缭绕，屋内陈设极素：一张案几，几只蒲团，一炉香火静静袅升。

　　青白正坐在窗边，卸下了行路的风尘，素手仍摩挲着念珠。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目光淡淡，却在落到九歌身上时，悄然软了一分。“你来了。”她的声音一如往昔，平静、沉静，却让九歌鼻尖一酸。

　　九歌几乎是快步走上前，跪坐在她身侧，眼眶早已泛红，低声道：“我……我总算见到你了。青白，你可知道，这几个月，我日日夜夜盼着今日。”

　　青白垂眸，伸手为她拂了拂鬓边散乱的发丝，语气安定：“见到你安好，我便心安。”

　　九歌抚了抚腕上的佛珠，忍不住低声问：“青白……为什么，你要留这串佛珠给我？这是你日日诵经所用的吧？”

　　青白目光微动，落在她手心那串温润的檀木珠上，神色温和：“你在宫中孤立，时时难安。我不能常伴你身侧，便留它给你。它虽只是一物，却带着我日夜的心念。你若心乱时，持珠静坐，如同我在你身侧慰藉你一般。”

　　九歌怔了怔，指尖缓缓抚过一颗颗珠子，眼眶又红了。她轻声道：“我日日都带在身边，那些因为白栀妹妹不得安睡的日日夜夜，也会拿出来握着，仿佛你就在我身边，叫我撑得下去。”

　　青白静静望着她，没有追问缘由，只是缓缓伸出手，将她覆在佛珠上的指尖轻轻按住。她微微顿了顿，又道：“九歌，你不必时时强撑。无论你哭也好，笑也好，有我陪着你。”

　　九歌正垂眸抚着佛珠，青白的声音尚在耳边回荡。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素白抱着双手入内，行了一礼：“师姐，修媛娘娘。”

　　青白抬眼望去，神色温和：“如何？”

　　素白恭声答道：“明觉国师已安顿在后院预备下的净室，随行的小沙弥们也各自就位。香案、供灯、经卷都已齐备，我亲自过目，不曾出差错。”说话间，她眉目沉稳，举止从容。

　　青白轻轻颔首，唇角微动，淡声道：“你做得很好。我不在宫里的日子，你可还好？”

　　素白抬眼望了她一瞬，随即低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却坚定的自豪：“师姐放心。师姐不在的日子，殿中一应事务皆按例操持，至今未出过纰漏。”

　　青白目光柔和，静静望着她，眉宇间露出几分欣慰。她伸手轻轻拍了拍素白的肩头，淡淡道：“你长进了。”

　　九歌侧身看着她，心底生出一丝欣慰。素白如今不再只是跟在青白身后的小尼姑，而是真正能独当一面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马上要大结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