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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栀子花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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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府的丧仪来得匆忙。
白栀停灵在偏院,棺木素简,不设奢华。因她是自尽而亡,府中上下不敢张扬,只象征性挂了白幡,门前冷清得很。只有几名家仆在守灵,夜幕沉沉,冷风穿堂而过,摇落纸钱的灰烬,映得灵堂更显寥落。
宫中,九歌回到云昭殿,整日整夜无法安睡,以泪洗面。终有一日,九歌强忍泪意,命贴身宫女小簟悄声前来。“本宫心中有许多疑问,白栀……她到底是如何走的。”九歌低声道,声音里带着沙哑与哽咽,“若能见一见王妃,或许能知道她最后的模样。”
小簟面露惶恐:“娘娘,宫禁森严,如何能见一面王妃呢?”
九歌缓缓摇头,神色冷静中带着一丝决绝:“庄妃近日常派人出宫采买祭礼之物,进出频繁,不足为奇。你便借着她的名头,与她的人一道出宫。至于宫门侍卫——我会叫春萍去与他们纠缠,故意闹出些小事,吸引注意。你只管跟着庄妃的人,便不会太惹眼。”
小簟紧咬唇,只能俯首应下。
这一夜,小簟果然混在庄妃的采买队伍里出了宫,春萍则依言在宫门口与侍卫说笑攀谈,甚至故意摔碎了一篮供品,闹得满地狼藉,好一阵子才收拾停当。趁着这一乱,小簟悄然随众溜出。
九歌留在云昭殿中,焦急等待,时不时轻抚着青白留给自己那串佛珠,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待小簟回来时,已是夜禁之后。宫门紧闭,她额角满是冷汗,气息未定,满面不安之色。
殿中烛火摇曳,九歌已等得心急如焚。见她踉跄进来,连忙迎上前,压低声音急问:“你去了许久,可有人发觉?”
小簟低下头,神色慌张,硬挤出一丝笑意:“没有……娘娘放心。”
九歌这才稍稍放戒备,“幸好……幸好。”随后,她满心期待着王妃的回答,扶住小簟的手,问道:“王妃可答应了?”
小簟迟疑了一瞬,才低声道:“奴婢依娘娘吩咐,说是娘娘寝食难安,愿以遗物托付。王妃听罢沉默了许久,终究点了头。她说,几日后会借着来取遗物的名义,自请入宫,面见娘娘。”
九歌闻言,眼中蓦地涌出泪水,指尖死死攥住帕角,声音低得颤抖:“她……她肯来就好。”王妃心无城府,自己倾心相求,赌她会对自己心软一回。
几日后,秋阳微淡,宫中桂影正繁。合欢宫云昭殿外,宫人传报:“靖王妃到——”
萧宝仪自殿门踏入,依旧是端庄的正妃仪容。她身着常日所服的青纹宫纱,衣饰简洁,却不显素淡,妆容也一丝不苟。她并未特意因丧事改装,神色如常,只是眉宇间隐约带了几分倦色,像是被迫分心于一件麻烦事。
九歌迎上前,盈盈拜下,声音里含着泣意:“多谢王妃今日前来,九歌无以为报。”
萧宝仪有些惶恐,连忙伸手将她搀扶起来,“修媛娘娘客气。”
九歌拭了拭眼角,强自镇定,亲自引王妃入座,奉上茶盏,低声道:“我本不愿叨扰王妃,只是……白栀之死,实在突然,我寝食难安,不知……她到底为何要走到这一步?”
萧宝仪微微一顿,目光闪过一抹不快,却没有隐瞒,直言道:“实不相瞒,那几日王爷曾去看过陆氏。她一时口无遮拦,哭闹怨怼,又言辞激烈,惹恼了王爷。王爷回府后同我说,她行色疯癫,不成体统,于是将她禁足。谁料次日,便有侍女来报,说她悬梁自尽了。”
她说得平平,但句句如利刃。
九歌听着,胸口一阵绞痛,泪水止不住滚落,肩头簌簌抖动。她只是哭,不断地哭,仿佛哭声才能压住心中撕裂般的痛苦。好一会儿,她才强撑着声音,哽咽着开口:“多谢王妃相告。我明白……此事与王妃无关。白栀既已去了,我也无力再多问。只是——”
九歌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只旧物,那是白栀早年亲手绣给自己的小香囊,纹样是几朵星星零零的白色栀子花,绣工稚拙,却因岁月而更显珍重。她双手奉上,泪眼婆娑:“这是她当年赠我的,若王妃肯怜悯,就在她灵前为我烧了,算是我替她尽最后一份心意。”
萧宝仪望着她,沉默片刻,终于伸手接过。
九歌又伏身一拜,泪声低低:“王妃厚恩,九歌无以为报。日后王妃若有任何差遣,九歌必当竭力相助。”
萧宝仪却摆摆手,神色坦然:“修媛娘娘不必如此。我知道你与陆氏不同,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所以今日我也肯见你一面。这旧物,我也看在她是睿儿生母的份上,给她留个念想罢了。至于帮衬,我也不甚需要。”
九歌泪水滂沱,双肩一抖一抖,只能重重叩首:“多谢王妃成全。”
萧宝仪面露难色,再次搀扶九歌起来,后退几步,微微一福,“娘娘若无旁的事情,我就先回王府了。”
九歌起身,吩咐春萍送萧宝仪出去。目送她远去的背影,九歌手中帕子早已湿透。她强自按捺泪意,心底却仍是一阵阵刺痛:白栀已阴阳两隔,那份香囊托付出去,她仿佛真的送走了自己最后的一点牵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