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孽海缘（下） ...
-
次日清晨，九歌未能等到自己的凌迟圣旨，反而先得闻旨意：郁贵妃降为妃，禁足绮霞宫；楚婕妤废去位分，打入冷宫。连同春萍也被放出来，回到了九歌身边当差。
九歌心里有许多疑惑，但是面对春萍，她只问道：“小簟呢？她怎么没有回来？”
春萍一愣，“奴婢也不知。本来奴婢与小簟一同被关押起来，但是郁妃身边的宫女琥珀叫走了小簟，之后奴婢再也没有见过她。”说着，春萍有些迟疑，面露难色，“奴婢瞧着，琥珀倒是与小簟……有些亲近。”
九歌有些讶异，问道：“小簟？她年纪轻，办事却也周全。我怎么不知她与绮霞宫的人有来往？”
春萍微微一幅，“奴婢前些日子还觉得奇怪。前些日子，娘娘常去宝华殿，奴婢便留在合欢宫里打理事务。小簟她却不在合欢宫，不知去了哪里。”
还未等九歌细细思索小簟的事，李宁吉亲自来了云昭殿，恭声道：“丽修媛娘娘，皇上说冤枉了您。奴才奉命来迎，请娘娘更衣，皇上在养心殿等着您呢。”
九歌心下狐疑，皇帝为何会如此轻易回心转意，或者说，是谁救了自己？
但她仍整饰妆容。她着一袭水青色飞鹤祥云莲纹抹胸裙，外搭妃色莲花水波薄纱大袖衫，披白狐裘云纹斗篷，鬓发挽环心髻，芙蓉镶玉含珠簪斜插鬓边。略施薄粉，笑意盈盈。这正是百里煜最喜爱的模样。
随即，跟着李宁吉前往养心殿。宫道两侧侍卫森然，九歌沉默无话，只觉耳畔风声冷冽，脚步声在甬道上回荡。
进入养心殿，百里煜一袭明黄色盘龙长袍，端坐龙椅。他面上带着温柔笑意，却掩不住眉宇间的疲惫与阴霾。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九歌规规矩矩，依礼下拜。
百里煜温柔地笑着，扶住了九歌正要下拜的身子：“爱妃，朕被人蒙蔽了。朕知道你是无辜的，你心里有朕。为了安抚你，朕晋封你为妃，可好？”
九歌莞尔一笑，靠在他怀里：“皇上拿主意就是。臣妾……好怕再也见不到您了。”她心底却涌起隐隐的不安，忍不住追问：“皇上，是何人要害臣妾？”
百里煜神色一沉，愤然道：“青白！那个贱尼，朕本以为她安分，才许她常驻宝华殿，不想她却与国师私通。朕已将她处死，以儆效尤！还有楚氏，借此在后宫兴风作浪，妄图冤了朕的爱妃！”
百里煜口中“青白”这个名字，像利刃般刺入九歌心口。她浑身一颤，胸腔骤然紧缩，眼前骤然一黑，险些踉跄摔倒。
她指尖死死绞着衣袖，却只是低下头，唇边挤出一抹勉强的笑：“皇上英明。还臣妾一个清白……”她的声音发颤，但她极力不让泪意流出。只有在低首的瞬间，眼底一片茫然，像失了魂魄。
百里煜仿佛看出来九歌黯然的神情，不明所以，“爱妃，你可是身体不适？”
九歌本就心口绞痛，心乱如麻，便微微一福，“请皇上恕罪，臣妾突然身体不适，想回宫歇息。”
百里煜微微蹙眉，沉吟片刻，“既如此，你便回去歇着吧。”
回到云昭殿，整整一日，九歌不吃不喝，只望着妆匣子旁，安然放着的那个手持长枪的小泥人，回忆着青白把它递给自己时的样子：清瘦冷淡的面庞，削肩修长的身形，望向自己的却是爱怜却坚定的目光。
她悲恸欲绝，紧紧扯着那串青白曾与自己佛珠，涕泗横流。她曾想过二人能否相伴白首，如今青白却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先自己一步而去。可是，失去了青白的自己，就如同一个孤魂野鬼，飘荡于世间。
春萍入内行礼，低声道：“娘娘怎么哭了？皇上已下旨晋您为妃，改封号为‘静’，钦定为妃位之首。如今您是皇后娘娘座下第一人，连庄妃都不及。”
九歌听见这话，心中默默盘算着：如今，趁着皇帝看重自己，若是能借此护住宝华殿的其他人，尤其是她的师妹素白。九歌死死忍住泪水，声音沙哑：“春萍，给本宫梳洗，本宫要去见皇上。”
来到养心殿，百里煜一袭暗黄色龙纹的常服袍子，坐在案前，温柔道：“爱妃来了。身子好些了吗？”
九歌强逼着自己挂上微笑，“臣妾谢过皇上恩泽。得皇上庇佑，臣妾好多了。”
百里煜微微一笑：“你不必谢朕，朕看重你。之前的丽字不好，如今你是静妃，从前的事也便过去了。”
九歌顿了顿，艰难开口道：“皇上，宝华殿如今没有大师了，这也耽误了臣妾和诸位姐妹祈福祝祷。”
百里煜冷冷地说：“那个贱尼犯下滔天大错，说起来，朕还没惩罚她的余孽。”
九歌听见这话，连忙劝道：“皇上，那人不检点是她自己的错，与宝华殿旁人无干啊。何况太后娘娘常年礼佛，还是需要大师侍奉在侧的。”
说着，九歌后退几步，行至大殿中央，盈盈下拜，“臣妾斗胆举荐一人。宝华殿法师素白是个守规矩且稳重的，她先前伺候过太后娘娘礼佛，也得了太后娘娘的认可。”
百里煜思索着：“朕记得，她是那贱人的师妹。”
“皇上”九歌垂眸，故作柔声道：“罪臣株连九族，其亲人自然不能委用。可是那些尼姑都是无父无母，只身进的裕宁庵，何来牵连一说？何况素白若是个有歪心思的，臣妾怎敢信用？臣妾可是怕极了。”她还是难以开口称呼青白，便刻意避开提及她的名号。
百里煜轻笑道：“罢了，此事就依朕的静妃吧。让素白为宝华殿大法师，伺候母后及你们的祈福祝祷之事。”
……
宣旨既下，九歌换上一身素衣，卸下繁丽钗饰，只簪素银暗花，缓缓步入宝华殿。
素白已换上大师服制，双目红肿，迎上前来，合十低声：“静妃娘娘安好。”
九歌再也忍不住，两行热泪滚落。素白却强忍泪意，轻声劝慰：“娘娘不宜哭。”
九歌不语，只取一支香，跪于蒲团前，默默颂起《金刚经》。素白会意，低声持诵《法华经》。
殿中檀香袅袅，烛影摇曳。
“——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常有生老病死忧患，如是等火，炽然不息。”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孽海缘（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