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缘》而而而已

9、入宫

　　终于，到了这一日。

　　醉花荫后院，天色才拂晓，一阵铜铃声便惊动了整个院落。门房老仆慌张奔来通传：“有内廷差人到访，是礼部与内务府一同来的，带着懿旨——指名宣召姑娘们入宫。”

　　陆妈妈闻言猛地一惊，立刻换了衣裳，亲自迎出前厅。花楼里几位头牌也被嬷嬷唤醒，披着披风匆匆赶来，未及梳妆，便聚在后堂静候。

　　九歌披着月白云罗小衫，手中还握着一根未绾完的发带。她侧目望向白栀，只见她两眼惺忪，嘴里还小声呢喃：“怎么这么早……是宫里来人了吗？

　　陆妈妈走入厅中时，脸上的笑意已收得干净，只剩慎重与恭谨。前厅站着三人，一位是礼部小官，身着官袍，文弱斯文，另一位则是内务府的中年内臣，锦衣束腰，声音清亮，最前头则是一名捧旨内监，面容瘦削，手中托着黄绫玉简，神情威严。

　　“醉花荫众人听旨。”他尖声一喝。

　　众人立刻下跪。以陆妈妈为首，九歌、白栀、其余姑娘齐齐伏地，不敢抬头。

　　“奉天承运，皇太后懿旨：今花魁初选既毕，礼部定策，内务府监理。准寻芳阁李画扇、逢春馆花映雪、醉花荫白栀、陆九歌四人，入宫随教习姑姑受训，入礼仪局习六礼、四德，候期奉召，敬慎修身。钦此。”

　　“谢太后恩典。”

　　九歌伏在地上，听着那太监念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手指微微一紧。她，真的要入宫了。

　　九歌和白栀拜别了醉花荫的陆妈妈和一众姑娘，带着细软行李，坐上了宫里预备的轿撵。

　　待到轿撵停下，她们随宫人下轿，便见前方立着一位年长嬷嬷，身着暗绛色宫装，鬓边插着银簪。“就是她们四个？”嬷嬷转头看了眼后方。

　　画扇与映雪也在轿后下得来，四人并肩站好。嬷嬷审视一圈，点了点头：“我是你们的教习嬷嬷。我姓刘，你们叫我刘嬷嬷就行。”

　　说罢，四人行礼，齐声喊：“刘嬷嬷好。”

　　刘嬷嬷的目光一一划过四人。顿了顿，她接着说：“随我来罢，先安排住处。”

　　宫中居所早已分配好，四人被引入“承露苑”——是礼部教习所专为选入女子暂居之地，虽不宏伟，却也别致清净。院中种满玉兰与栀子，香气随风微动。廊下铺青砖，屋檐下垂着串串白玉风铃，轻响悦耳。

　　“陆九歌与李画扇同住东厢房；陆白栀与花映雪同住西厢房。”嬷嬷手指两处屋宇。九歌在心里暗叫不好：她与白栀被分开了。她要和素不相识的画扇姑娘同住，这些日子免不了要相处一番，才知道是敌是友。

　　几名小宫女上前，引她们各自入房。

　　九歌与画扇一进屋，便看到室内两张雕花小榻，床帐素雅，香炉、文几、铜镜一应俱全。窗前立着一架悬挂竹帘的铜制衣架，上头已挂好制式宫装，颜色分明，俱是素净中带着隐隐压抑的华丽。

　　九歌先一步踏入东厢房，画扇紧随其后。九歌先开口道：“不知画扇姐姐芳龄几许？”

　　画扇听闻此言，微微一笑：“今年十八。”

　　九歌微微福了一礼，“我今年十七。那妹妹先拜姐姐。”

　　画扇连忙伸手扶住，道：“妹妹折煞我了。咱们既是一同入宫，又同住一处，日后相处时分最多，日后我们便以姐妹相称。”

　　九歌继续开口道：“姐姐当日的一曲《清平乐》真是清雅脱俗，定是我们之中最得太后娘娘青睐的。”

　　画扇不动声色地说：“是吗？其实那日奏什么曲子不重要，接下来在宫里的日子才是太后娘娘最看重的。”

　　九歌没想到画扇会交浅言深，她摸不准画扇的心思，于是如实相告：“其实那日我本无意入选，我不过是帮同在醉花荫的姐妹伴奏一曲。没想到……所以，我在想，如果这几日的规矩学的不好，或许能在面圣之日被太后娘娘遣出宫去……”

　　画扇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正色道：“这是你的福分啊，多少姐妹求不得的。我劝你一句，既来之，则安之。别打错了主意，到时候追悔莫及。”

　　九歌愣住。她的确有过这个打算：故意装作轻浮之人，能在面圣那日被遣回醉花荫。但是她也考虑到圣意难测，若是为了出宫自由而丢了性命，或者牵连了旁人，那就不值得了。画扇能这般替自己考虑，出言提醒，可见画扇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九歌心里感激，言语间多了几分真情：“多谢姐姐提醒。日后，若真能与姐姐同侍宫中，妹妹不会忘了姐姐今日的好意。”

　　画扇微微露出笑意。